文森跟在南黎辰身後,手裡提着一個幾層大的保鮮盒。
醫生認得這位長相出衆的南小公子。
他的那張臉幾乎就是他的標誌。
放眼整個鷺城,除了南三,誰有這麼一張精雕細琢,巧奪天工的臉。
“三……”醫生嘴裡剛冒了音兒,就被南黎辰擡手製止了。
醫生不再說話,微微側身讓開了步髹。
冷思雲也跟着醫生往門邊移了移。
身後,文森把手裡的保溫盒遞給南黎辰。
南黎辰提着保溫盒,走進了病房。
咔呲的一聲輕微細響——
病房的門不知道被外面的誰給帶上了。
南黎辰慢慢地都到病牀前,把保溫盒放在牀頭邊上的桌子上,漂亮韻致的鳳眸眸光落在冷緋心身上,一動不動。
南黎辰的到來彷彿沒有激起冷緋心心裡的半分漣漪,一雙漆黑黯淡的眸,仍是盯着天花板看。
她的兩頰消瘦得凹陷了下去,露在被子的外的一截手腕瘦的皮包骨,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南黎辰打開保鮮盒,把裡面煮好的東西一樣一樣的端出來。
這些食物是剛煮好就放進保鮮盒裡的,馬上就送了過來。
現在還熱氣騰騰的。
病房裡瞬間就瀰漫着一股食物的香味。
南黎辰盛了一碗粥,骨節分明的手端着。
狹長妖冶的鳳眸靜靜地看着緋心,頓了幾秒,慢慢地說:“……緋心,你吃一點東西吧。”
冷緋心紋絲未動,她這個時候,就好像聾了,瞎了。
什麼都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
在病房這個狹小逼仄的空間裡,彷彿只剩下她一個人。
被困在冰冷黑暗的虛無空間裡。
感覺不到半點溫暖,看不到半點光亮。
南黎辰原本是個極其沒有耐心的人。
從來沒有人敢無視他。
這會兒冷緋心無視他無視得徹底,他也沒有動怒,臉上沒有露出半分不悅的神色。
性感的薄脣輕輕吐出話語,輕柔地叫她的名字:“緋心……”
“……滾出去!”冷緋心張了張嘴,黑漆漆的眼睛沒有生氣的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半響,才從那蒼白的脣裡吐出三個字。
這話一出。
南黎辰立刻就變了臉色。
不是生氣慍怒,反而說話的語氣放得更加柔緩:“緋心,要我走也行,我們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大概是覺得南黎辰居然能這樣一直襬出低姿態。
冷緋心的瞳孔微微動了動,她一隻手撐着牀沿,艱難地想要爬起來。
因爲太過虛弱,十分費力。
南黎辰見了,連忙放下手裡的碗,上去一手扶住緋心纖細的背部,另一手拿過一個枕頭,墊在她的腰後,給她調了一個舒服的坐姿。
待坐好後。
冷緋心微微低垂着頭。
她穿着醫院藍色條紋的病號服,領口處露出漂亮的鎖骨,十分消瘦。
一頭烏黑的頭髮散落開來。
額前幾縷秀髮垂落下來。
五官小巧精緻,側臉線條流暢沒有瑕疵,彷彿花開茶靡,極盡了春夜的綺色。
“南黎辰。”
冷緋心微微地擡頭。
南黎辰站着。
由上而下盯着她的小腦袋,看不見她的表情。
她的聲音有些啞,那是長時間沒有喝水,喉嚨乾澀帶出的沙啞,“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她現在能這樣說,比起剛纔直接讓南黎辰滾出去,已經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剋制自己了。
南黎辰沒有動,站在她旁邊。
漂亮的鳳眸看着冷緋心,低聲說:“緋心,對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彷彿在冷緋心死寂的心裡劃下重重的一道痕。
難以想象,南黎辰這樣的人,居然會說對不起。
她慢慢地擡眸去看他。
南黎辰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套頭針織毛衣,袖口隨意地向上挽着。
鳳眸下有淤青的痕跡,眼白有血絲,熬夜沒有休息好。
他的下巴甚至冒出了一層薄薄的鬍渣。
鷺城的南三公子,風流倜儻,俊美魅惑,什麼時候以這樣狼狽的模樣出現在人前過。
這樣不注意形象。
南黎辰也正看着冷緋心。
淺褐色的鳳眸眸光微暗。
“對不起什麼?”
冷緋心慢慢地開口問,她勾脣笑了笑,眼底的冷意卻很明顯,慢慢說道:“你並沒有對不起我。南黎辰,我自殺,跟你並沒有關係,你不用因此愧疚,也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南黎辰沉默了一會,上前一步,伸手摟住了冷緋心,強硬不容拒絕地把她帶到自己的懷裡。
他把她抱得很緊,摟着她的手肌肉線條冷硬,像鐵鉗一般,緊緊地箍着他。
冷緋心這次自殺,對他的打擊簡直就是致命性的。
他抱着她瘦小的身子,雙臂微微發顫,好像生怕一鬆開手。
懷裡的這個小女人就沒了。
“緋心。”
南黎辰的下巴輕輕靠着她柔軟的頭髮,輕聲說,“我們結婚,好嗎?我們重新來過,你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照顧你,好嗎?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組成一個新的家庭,好不好!”
他這話甚至說得小心翼翼,徵求的意味很濃。
怕冷緋心拒絕他。
冷緋心像一個機械的木偶一般,任由他摟在,小腦袋靠在他的懷裡。
看起來十分的乖巧柔順。
冷緋心閉了閉眼睛,她輕輕啓脣,語氣淡淡,幾乎聽不出任何溫度:“南黎辰,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們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可以的,可以的!”南黎辰抱着她的手緊了緊。
那力道甚至弄疼了她:“緋心,只要你願意,我們就能在一起的,不是嗎?”
冷緋心緩緩睜開了眼睛,眸底一片清寒深墨。
她的聲音很安靜:“我們有什麼理由在一起呢?南黎辰,我們離婚了,你跟陸佳麗有了孩子,而我的哥哥沒了,你告訴我,你給我一個理由,我們要怎麼樣才能在一起?”
說到這裡,冷緋心頓了頓,她的眼底漸漸瀰漫上一層薄薄的水汽,勾脣笑了卻是無比地嘲諷:“南黎辰,你現在還會想和我在一起,是出於什麼一種心態呢?別人都說會想要是因爲得不到和已失去?你現在對我,是抱着怎麼樣的想法?前者還是後者?嗯?”
她的聲線一貫的清淺,最後一個語氣詞,尾音微微上揚,帶着一種咄咄逼人到幾乎嘲諷的冷意。
南黎辰想說“我愛你!”
不是因爲得不到,也不是因爲已失去。
他現在愛她,就是單純地愛着她這個人而已。
沒有其他的什麼原因。
可是在這種情境下,這三個字卻是怎麼說也說不出口。
冷緋心卻在這個時候推開了南黎辰。
她的動作不大不激烈,卻不容拒絕。
掙脫了南黎辰的懷抱,冷緋心眸光清冷地看着他:“南黎辰,你大概還不知道我對陸佳麗做了什麼事情吧。”
南黎辰定定地看着緋心。
冷緋心這時卻笑了,她的目光淡漠,淡漠到近乎一種冷淡的殘忍:“我綁架了她,我本來是想殺了她的……”
說到這裡,冷緋心的手抖了一下,很是輕微。
頓了頓,她目光淺淡地掃過南黎辰一眼。
南黎辰面色沉冷,雅緻的鳳眸眸底晦暗不明,猜不透他的情緒。
冷緋心微微擡頭,下巴緊繃,說到陸佳麗,回想起昨天的事情,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
深深吸了口氣,冷緋心繼續說:“……可是我到一半的時候收手了,你知道爲什麼嗎?不是因爲我有多好心,良心發現,而是我不想雙手帶血去見哥哥,……而且,陸佳麗瘋了,她那樣的人,瘋了還不如死了好,你說對嗎?”
南黎辰沉默着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沉沉冷冷,清雋魅惑的眉宇間有粗.蠻的戾氣。
對她的心疼藏得很深。
冷緋心也沒有去看南黎辰,她只是自顧自說着,那聲輕到幾乎破碎,不仔細聽,聽不見。
“南黎辰,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可怕,我自己也覺得我很恐怖,我不知道自己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你不該救我的,我要是死了,乾乾淨淨的,那還好,現在活着,又有什麼意義呢?……”
再這樣繼續下去。
她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
或許是連她自己都害怕,甚至痛恨的那種人。
她不想變成那樣。
“冷緋心,你閉嘴!”南黎辰一直聽着,這會聽到她說這樣的話。
突然暴怒出聲,他的眸底一片猩紅,魅惑的面容驀地緊崩起來,眸光冷鷙地盯着冷緋心的面容。
冷漠起來令人覺得害怕。
文森和冷思雲還有幾個保鏢守在病房外。
這會忽然聽到裡面傳來南黎辰的冷喝聲,以爲出了什麼事情。
冷思雲連忙推開了病房的門:“緋緋!三少爺,發生了什麼事情?”
文森驚駭地喊:“三少!”生怕他家少爺在裡面做了什麼虐待病患的事情。
只是門一推開。
病房裡還是挺正常的。
冷緋心坐在病牀上,背對着他們,文森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倒是南黎辰是面對着他們的。
文森一下子就對上南黎辰陰鷙冷魅的眸光。
南黎辰順手抄起剛纔給冷緋心盛的粥,砸了過去:“滾出去!”
文森眼疾手快,趕緊拉着病房門,關上。
瓷碗砸在門上。
砰的一聲,嘩啦啦碎了一地。
粥灑在地上,灑了一地,還在冒熱氣。
南黎辰臉色十分難看,陰霾入眼,眼底佈滿紅血絲,發了狠地盯着冷緋心看。
那神色,彷彿恨不得把她拆骨入腹。
他發了這麼大的火,冷緋心卻好像無動於衷,清秀的臉上神色依舊淡淡。
彷彿他的怒火與她無關。
南黎辰看着她這副冷淡的模樣,深深吸了口氣,他強迫自己把心裡冒出來的那股火壓下去。
“冷緋心,你別再說什麼死不死的,有我在,這種事情,你以後想都別在想了。”
“怎麼,我想做什麼,你能阻止嗎?難道你要把我關起來嗎?這倒是一個好辦法。”
冷緋心像是猜透了他的心裡在想什麼,擡眸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冷冷一笑。
她淡漠道,“南黎辰,你知道,我是恨陸佳麗沒有錯,可是那一段時間,我更恨你,如果不是你跟陸佳麗牽扯不清,跟她有了孩子,她也許就不會對我和哥哥下手了,哥哥也就不會死了,所有的罪魁禍首,都是你,我根本就不想再見到你,永遠不……”
南黎辰臉色大變,瞬間一張俊臉蒼白如紙。
那一雙鳳眸裡的傷痛尤其的明顯,彷彿如遭雷擊一般。
他伸手要去碰一碰冷緋心,手指剛伸到一半,空氣像是飽和了一般,再伸不過去,指尖只能觸到一片冰涼。
“……緋心!”
他聲音沙啞地叫她的名字,眸底滿是驚懼地神色。
彷彿世界末日來臨了一般,他所處的世界全然崩塌。
他的身體如篩子一般劇烈的顫抖着,幾乎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自己以前做了很多混賬事,對不起你,對不起小鬼,我從小到大被人寵慣了,要什麼有什麼,不知道怎麼愛一個人,可是我這段時間也有認真想過怎麼樣才能對你好,好好和你一起過以後的生活,我們都還年輕,以後還有一輩子可以過,不是兩年,是一輩子,只要你給我一個機會就好。”
一輩子啊!
那真是太長了。
南小公子果然還是太幼稚,以爲所有的過去傷害,就能這樣一筆勾銷嗎?
真是個被人寵壞的大孩子。
冷緋心的眸子漆黑如玉,十分清亮。
她就那樣看着南黎辰,眸光沉靜如水。
就在南黎辰以爲她會答應的時候,她卻慢慢地搖了搖頭,目光有些茫然,啞聲說:“你能把哥哥還給我嗎?”
南黎辰面色慘白,眸色深深帶着絕望。
“我們沒有一輩子了,南黎辰,你明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南黎辰的薄脣緊抿成一條駭人的直線,他看着她蒼白的面容,顫抖着聲音,低聲道:“冷緋心,你就不給我留餘地嗎?你就真的這麼恨我嗎?”
“是,我恨你!”
冷緋心閉了閉眼,很快又睜開,她聲音淡淡地說,“不給我留餘地的人是你,南黎辰。”
南黎辰聲音微啞,薄脣嗡動,想要說什麼,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像一隻無形的大手卡住他的喉嚨,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看着冷緋心說完了話,慢慢地挪動身子,躺了下去,拉過被子,把自己整個人都蓋了起來。
裹得很緊。
她說不想見他,就真的不想再看到他。
南黎辰深深吸了口氣,復又緩緩吐出,聲線魅惑,卻啞的不像話:“……緋心,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你現在情緒激動,這些事情,我們過後再說。”
頓了頓,南黎辰又說:“緋心,你還有你媽媽和弟弟,你難道要讓他們傷心嗎?”
這個時候,他也只能用冷思雲和溫硯輝來打動冷緋心了。
牀單下的人沒有任何的動作,彷彿沒有聽到他說的這句話。
咔呲一聲。
房間的門開了又關。
牀單下。
冷緋心側着身子躺着,她整個人像嬰兒一樣,慢慢蜷縮在一起。
這個姿勢,纔會讓她有點安全感。
她說她恨南黎辰。
其實她更是千百倍的恨着自己。
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恨意。
除了恨還是恨。
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的軟弱。
恨自己作爲一個媽咪,居然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
其實怪南黎辰什麼呢?
南黎辰什麼都沒有錯,陸佳麗做的事情,他並不知道。
可是她就是沒有辦法不去怪他。
南黎辰就像是她的一個發泄的地方,不把恨意轉移到他身上,不怪他,她做不到。
她自己一個人承受不來。
但她永遠也不會告訴他,哥哥是他兒子。
這種喪子的痛苦,她自己一個人承擔就足夠了。
……
鷺城國際機場。
安檢處。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吸引了衆多人的目光。
男人一身黑色西裝,眸色漆黑如夜,英俊成熟的五官十分深刻。
氣場強大,只消站在那裡,身上氣勢矜貴強勢如帝王,沉默不言,足以碾壓他人的氣焰。
莫愁把登機牌遞給二爺。
男人伸手接過。
機場裡,播報員小姐甜美的嗓音已經在催促登機了。
慕二爺一點不急,手裡捏着登機牌,慕二爺淡漠地吩咐莫愁。
“莫愁,我去國的這幾天,你要照顧好小緋心!”
莫愁的視線平視,男人身材高大,她只能看到男人的胸口處,二爺身材好,穿着西裝很好看。
莫愁抿了抿,恭聲答道:“是,二爺!”
頓了頓,莫愁又低聲問:“二爺,您要把小少爺接回來麼?”
這話莫愁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她飛快地擡眸,看了一眼二爺英俊的面容,很快又垂下了眼眸,怕他生氣。
慕二爺神色沉冷,眸光深邃看不透他在想什麼,過了半響。
莫愁才聽到二爺低醇淡漠的嗓音淡淡道:“我得給小緋心帶一個健康完好的小白回來啊。”
“可是……”莫愁貝齒輕咬脣,想要說什麼,只開了個頭,就沒說下去,輕聲說,“小少爺會好起來的。”
慕二爺眸色微涼,他看着莫愁低眉順眼的恭敬樣子。
忽然問:“莫愁,你怕我嗎?”
莫愁聞言,猛地擡頭,定定地看着二爺,淡漠的面容上表情有一瞬間的龜裂,不明白二爺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莫愁心裡猶豫了一下,扯脣說:“不怕!”
爲了表面她真的不怕他,頓了頓,莫愁又補了一句:“二爺,我不怕您!”
她怎麼會怕二爺呢?
這個出色優秀的男人,是她喜歡的人啊!
“是麼。”
慕二爺似乎輕輕笑了笑,那笑容意味不明,又似乎嘆息了一聲。
沒有再追問下去莫愁爲什麼不怕他。
也許是因爲莫愁呆在他身邊太久了,不怕他。
但是小緋心在他身邊那麼久了。
怎麼見着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