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潑酒鬥兇頑 夜奔荒野 傳書邀抗敵 義薄雲天

卻見那孟長生在地上一個“懶驢打滾”,橫掌便削那胖和尚的小腿,胖和尚急忙縮腳,盂長生仰臥地上,雙腳一踢,又踢到和尚的膝蓋,原來他並不是被和尚的拳鳳所震倒中是在那裡大耍北派的“地堂拳”。只見他在地上滾來滾去,有如輾鏟亂轉,忽而腳踢,忽而手抓,時而以肘支地,時而以肩承重,倒豎蜻蜒。身子靈活之極,肩、肘、指、臂,各個部分,都是一沾地,即能借力騰起,竟如一個皮球一般,所發招數甚是怪異,卻無一不是攻向敵人要害,於承珠雖然聽師父說過有這路功夫,卻未曾親自見過,這時見那胖和尚被矮冬瓜逼得連連後退,形狀滑稽之極,不禁失聲笑了出來。

忽聽得有人叫道:“反腳踢他背脊,奔坎位踏他手背!”“走離方挑他鼻樑!”郭成泰一瞪眼睛,只見一個短小精悍的雙子,不住地指着場心,口講指劃,竟是指點那胖和尚用鴛鴦連環腿去破孟長生的地堂拳,看來他對地堂拳極爲精通,竟把孟長生的後一着,即將滾動的方向都喝破出來。地堂拳全仗在地上打旋滾轉,擾亂敵人心志以取勝,在不熟習地堂拳的人看來,但覺他亂轉亂滾,難以預測,其實內中實有法度,並非雜亂無章。那胖和尚的功力本來比孟長生高出許多,這時一得同伴指點,更加生龍活虎,上面用羅漢五行拳,下面用鴛鴦連環腿,同時對抗兩個強敵。那掌櫃的施展大力鷹爪功,尚能應付裕餘,孟長生卻給他一頓連環腿踢得在地上東閃西躲,狼狽之極,猛聽得那和尚喝一聲“着”!騰地飛起腳,將孟長生踢了一個筋斗。

郭成泰鬍子翹起,一口口地噴出濃煙,顯見心中憤怒之極,只是場中已是以二打一,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好再去幫場,畢願窮這時已將同伴扶起,那粗豢漢子雖然中了胖和尚一拳,他皮粗肉厚,卻無大礙,畢願窮一晃大棒,盯着那短小精悍的漢子道:“閣下既然技癢,我這個化子倒願陪閣下玩玩。”那漢子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哈,斜走龔位,再給他一腳,管保他不能再打。”胖和尚依言一腳,果然又把盂長生重重地踢了一腳,踢得他在地上連打三個大翻,碰倒了兩張桌子,果然不能再戰了。

畢願窮一生戲弄人,這時反被那漢子嘲笑,心頭火起,便待下場,只所得“格登”“格登”的腳步聲,有人走下樓梯,登時全場肅靜無譁,畢願窮將要出的腳步又縮了回來,顯出恭敬侍候的樣子。於承珠大爲奇怪,括頭一看,只見一對中年男女,正在一步一步地走下樓梯。

這對中年夫婦年紀不過三十多歲,衣服華麗,乍眼看去,似是翁家公子攜同眷屬出遊,但眉宇之間,英氣勃勃,酒店中那些三山五嶽的人馬,一見他倆走下樓梯,立刻肅然起立,鴉雀無聲。於承珠心道:“甚麼人竟有這樣大的氣派?”看清楚時,原來就是張丹楓要她尋找的那對畫圖中人——金刀少寨主周山民和他的妻子石翠鳳。

那掌櫃的一聽到腳步聲便想跳出圈子,胖和尚卻是一點也不放鬆,他對周圍肅靜的氣氛,竟似毫無感覺,忽地叫道:“掌櫃的老兒,你要走這可不成!”左手五指一撩,右拳突出,“砰”的一聲,又將那掌櫃的摔了一個筋斗,那掌櫃的大力鷹爪功比起胖和尚的羅漢神拳功力雖然稍遜,但也不至於輸得如此之慘。只因他忙着要迎接周山民,料不到胖和尚居然如此無禮,故此冷不防便着了胖和尚的道兒。

這一下全場皆怒,有幾個摩拳擦掌,便想跳出,郭成泰急紅了眼,提起旱菸管便奔下場,忽聽得周山民道:“郭老爺子,你也來了?有勞前輩,實不敢當。”郭成泰漲紅了臉,想起自己的身份實不宜在周山民面前,跟這個胖和尚動武。周山民微微笑道:“有什麼事過不去,坐下來談談不好麼?”那胖和尚大叫道:“你們這一夥都幫着店家欺負俺出家人,灑家可是不俱!”周山民笑道:“怎見得我就幫定了店家,你說出理來,咱們評評。”有兩個少年人忍不下氣,在周山民說話的當兒,便奔上去要拉下胖和尚,胖和尚一招左右開弓;將兩個少年都打倒了。

郭成泰叫道:“好呀,欺負到我的頭上還不打緊,如今竟然欺負到金——”底下的話還未說出,周山民擺了擺手,郭成泰猛醒起周山民不願在生人面前表露身份。但這口氣卻咽不下,“金刀寨主”幾字含糊帶過,跟着大喝道:“俺不教訓你這禿驢,俺不姓郭!”這時他怒火攻心,再也顧不得在周山民面前失儀,一抖煙管,奔向胖和尚。

胖和尚大笑道:“我正要領教領教你煙管打穴的功夫。”隨便立了一個門戶,伸拳待敵,忽見面前人影一晃,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你這幾招把式,配向郭老前輩請教麼?”這人身形快極,聲到人到,倏地便是一個衝拳擊到面門,胖和尚吃了一驚,心道:“怎麼這廝也會羅漢神拳?”伸掌一撥,左掌用的是鐵琵琶手,右手還了一招“鶴拳”,那少年身形左晃,避過他的鐵琵琶手,屈起五指,猛然一啄,用的也是“鶴拳”,但招數卻是怪異之極,一啄之下,招式未變,立刻便是一個肘錘,接着長拳橫拖,腳底一撥,胖和尚咕咚一聲,跌倒地上,這少年正是於承珠。

於承珠的功力本來不及胖和尚的深厚,卻何以僅僅在三兩個照面之間,便能將胖和尚擊倒?原來胖和尚使的是正宗的少林派所傳的羅漢神拳,於承珠使的卻是黑摩訶所傳的、摻進印度拳法、經過變化的羅漢神拳,胖和尚不知道其中變化的精妙,用正規的羅漢神拳去對付,被於承珠一個巧勁,便將他的拳法破了。

那胖和尚一跌即起,滿面懊惱之色,向於承珠望了一眼,大踏步便向外走,郭成泰喝道:“你這樣便一走了事麼?”胖和尚道:“這位小哥的拳技果是高明,我認輸便是。你呢,我可還沒有領教,你不許我走,也得像這位小哥一樣拿出點本事來!”郭成泰大怒,煙桿一擺,道:“老夫也沒什麼本事,你要試儘管來試,你若能在我煙桿底下鑽出門去,我今生永不在江湖上行走。”周山民見這個胖和尚似是存心挑釁,但卻又十分直爽,輸了便服,倒不像是個壞人,心中大是疑惑,當下攔在兩人中間,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有什麼過不去的事情,非得拼個你死我活?”孟長生爬了起來,站在他師父的旁邊,氣呼呼地指着胖和尚道:“這個禿驢一進來就搗亂,人人皆見,你問他是什麼道理?”那胖和尚雙眼一翻,也嚷道:“大家都是進來喝酒吃飯,卻爲何要厚此薄彼,你問問這掌櫃的又是什麼道理?”兩人七嘴八舌地吵起來,周山民好不容易纔明白了原委,哈哈笑道:“原來是爲了這一點小事。店家,擺好席位,再做一些拿手的小案來,兄弟今舊請客,郭老爺子,大和尚,這位小哥,都看在我的面上,來喝一杯。”周山民是個寨主身份,說話自有一股威嚴,那胖和尚果然不再言語,與他同來的那個短小漢子卻打了一個眼色,道:“萍水相逢,無謂叨擾人,咱們還是走吧。”周山民哈哈笑道:“這位大哥的話太過不像江湖漢子的說話了,豈不聞紅花綠葉,都是一家,一杯水酒,也值得扭扭捏捏,像個娘兒們的客氣?”石翠鳳橫他一眼,道:“娘兒們就都是扭扭捏捏的麼?”周山民哈哈笑道:“好,我說錯了,自罰三杯!”那胖和尚見他如此豪爽,一屁股便坐下來,道:“好,我也自罰三杯!”那短小漢子瞪他一眼,周山民拉他道:“你也來同喝一杯!”

正在拉拉扯扯,忽聽得門外有人笑道:“好呀,咱們也來同喝一杯!”只見門外走進兩個軍官,都是體格魁梧,腰懸長劍,於承珠一眼瞥去,認得頭一個正是大內總管陽宗海,門內諸人都變了顏色,周山民故作鎮定,拱手說道:“好極,難得兩位大人到來,真是出門逢着貴客,請也請不到呢!”店家早已把桌椅重新擺好。那兩個軍官老實不客氣就坐着當門的一桌。

兩個軍官四隻眼睛,不住價地在周山民面上溜來溜去,周山民沉着了氣,道:“請教兩位大人高姓大名。”陽宗海道:“兄弟小姓陽,賤名宗海。這位是御林軍的統領婁桐蘇。”衆人吃了一驚,陽宗海是天下聞名的四大劍客之一,婁桐孫則是前任錦衣衛總指揮戰三山的師兄,他們的師父是晉北武學大師石鴻博、以分筋錯骨手和五行劍點穴法稱爲武林雙絕,婁桐蘇的功夫盡得師父所傳,比他的師弟要高明得多。陽宗海做了軍官已是一奇,婁桐孫也變成了御林軍統領,衆人更是意想不到。原來戰三山被張風府打死後,皇帝祈鎮遣人請石鴻博出山,假說戰三山是被張丹楓打死的,要石鴻博爲他的徒弟報仇,石鴻博推以年老,但他一時胡塗,信了使者的話,一來是憎恨張丹楓不看他的情面,打死戰三山;二來也想本派武技揚名中原。遂派了大徒弟進京,祈鎮果然重用,立刻授了他御林軍統領之職。

陽宗海和婁桐孫佔着了當門的桌子,衆人心中一凜,看樣子竟似攔門堵截,不懷好意。那短小精悍的漢子趁着衆人不留意他們之際,把胖和尚拉了出來,也坐在靠近大門的一張桌子上,與陽宗海、婁桐孫成爲了犄角之勢。郭成泰嘿嘿冷笑。陽宗海的眼光在衆人面上掃過,看到了於承珠時,眼光停住一下。面上微現詫色,於承珠絲毫不俱,直着眼睛盯他。陽宗海哈哈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座中都是英豪。今日的酒喝得最痛快了。”不待人勸,仰着脖子就連喝了三大杯。

周山民拱手道:“兩位大人公事在身,兄弟不敢勸酒。喝了這三杯,大家隨量吧。要酒要飯,各人自便。”陽宗海道:“兄弟的公事,得老兄幫忙,想已沒有問題,這三杯酒我多謝了。”周山民吃了一驚,按着杯子道:“大人此話,是何意思?”陽宗海道:“皇上請你老兄進京!”周山民雖然料到陽宗海會知道他的身份,如想不到他對着自己這邊這麼多人,竟敢單刀直入,一按酒杯,昂首冷笑道:“小弟一介書生,連考幾次秀才都考不上,哪有福份見當今皇上,陽大人不是說笑話嗎?”陽宗海哈哈笑道:“明人面前不說假話,少寨主,你文武雙全,皇上想望得緊哪。”那胖和尚忽然叫道:“陽大人,這位小哥的武藝也好得很呀,你要請該一併請去。”這胖和尚是個渾人,他哪裡知道此間危機一觸即發,還以爲陽宗海是好意邀請他們入京,保着他們一官半職,他佩服於承珠,也不問自己與陽宗海有無交情,便行推薦。陽宗海天笑道:“了緣大師說的是!所有這裡在座的男女英雄,我都一併邀請了!”

陽宗海這幾句話輕描淡寫,眼中竟似全不把各路英雄看在眼內。郭成泰縱橫綠林,幾十年來從未受過人這般輕視,首先按捺不住,大喝一聲,推開座位,叫道:“好呀,陽大人請客,老朽先去!”陽宗海緊緊盯着周山民,看也不看郭成泰一眼,一擺手道:“那好極了,褚師兄,你接特客人。”那短小精悍的漢子應聲而起,一推那胖和尚:“了緣大師,咱們一齊接待。”郭成泰飛步搶門,鐵煙桿一指,就點那漢子腿彎的軟麻穴,那漢子撲地叫滾,突然摸出一柄單刀,在地上一倒,便削郭成泰的脛骨。原來他也精於北派的滾地堂刀法。

郭成泰“哼”了一聲,冷笑道:“孔夫子門前賣百家姓!”煙桿往下一挑,當作短花槍用,那漢子一滾閃開,只聽得“卜”的一聲,郭成泰那支燒紅的菸斗已在他的膝蓋上敲了一下,那漢子的武功還算不弱,郭成泰這一記本來是用作打穴的,給他避過,但這一敲如是郭家獨有的手法,將菸斗從“點穴撅”又變成了“七星錘”使用,那漢子卻避不過了。

胖和尚“咦”了一聲,叫道:“陽大人好好請客,你怎麼倒動起粗來了!”奔上去救,郭成泰恨胖和尚適才打了他的徒弟,煙桿一抖,刺胖和尚腰脅,煙桿顫動不休,在刺戮之中,又隨時可變爲打穴的手法,胖和尚叫道:“好厲害!”一轉身雙拳齊發,左面的拳勢是龍拳,右面的拳勢是虎拳,這少林派的五行羅漢神拳,循環變化,妙用無窮,郭成泰年老力衰,只能巧取,不敢力接,情知這煙桿刺下,是可打中和尚的穴道,但自己最少也得挨他一拳,逼得撤招再刺,胖和尚哈哈笑道:“原來你只會吹牛,卻不敢和我硬拼!”邁步直上,拳出如風,霎眼之間,就一連打了七八拳,拳勢兇猛之極,有如鐵錘擊石,巨斧開山,只要中了一拳,便是筋斷骨折之禍,郭成泰展開小巧的身法,一根菸杆,時而當“點穴撅”,時而當“小花槍”,時而當“七星錘”,或刺或點或敲,也是在霎眼之間,便變了七八種手法,胖和尚打不着他,他也不敢欺身進擊,看來兩人是各有擅長,半斤八兩,胖和尚又叫道:“原來你還有這幾下散手,我倒是看錯你了,你確不是吹牛!”胖和尚是個渾人,說話贛直,這幾句話,倒是真心稱讚,郭成泰氣得七竅生煙,將煙桿舞得更急。

忽聽得陽宗海叫道:“你們真的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哈哈,那就恕我不再客氣了!”

只聽得一聲長嘯,周山民亮出金刀,振臂一揮,金刀在空中虛劈一刀,噼啪作響,大聲叫道:“兄弟們搶門,陽大人這杯罰酒,兄弟來領。”陽宗海只是盯住周山民,對其他人毫不理會。但聽得“錚”的一聲,他的長劍亦已出鞘,刀劍相交,周山民的刀重,陽宗海的劍輕,周山民的金刀卻反而給他磕開,石翠鳳拔出柳葉刀,隔着一張桌子,便是一招“蝴蝶穿花”,盤旋飛舞地隔着桌子斫來,周山民一改刀勢,從斜抹變爲直劈,這兩招全是拼命的招數。

陽宗海冷笑道:“賢伉儷同來,那真是求之不得,陽某接駕了!”騰地飛起一腳,將桌子踢飛,擋了石翠鳳的刀,唰地一劍,刺向周山民小腹,這一劍來得輕靈迅捷,周山民刀已劈出,回招不及,百忙中抓起一個盛湯的銅鼎一擋,湯水潑了滿地,銅鼎被陽宗海一劍削爲兩半。石翠鳳救夫心切,湯水濺污了她半幅羅裙,她絲毫不覺得,跳過一張桌子,揮刀便斫,“錚”“錚”兩聲,陽宗海一招“雙龍出海”,劍勢左右一分,將兩口刀都同時架開了。

這時衆人都已搶到門口,婁桐孫關上了大門,當門一站。有兩個少年好漢,各舞一柄鐵錘,便衝上去砸門,婁桐孫“嘿嘿”冷笑,忽地叫道:“都給我躺下!”他手法快疾之極,衆人連看都未看得清楚,那兩個少年好漢的鐵錘已是脫手飛出,厲叫一聲,雙雙倒在地上,原來都被婁桐孫用分筋錯骨手法扭斷了手臀!衆人大驚,搶上來救,婁桐孫出手如風——左一抓右一抓,霎忽之間,又有幾人給扭傷筋骨,這“分筋錯骨手”在混戰之時,最見厲害,一近身便得受傷。衆人不敢近身肉搏,只好用長兵器迫着婁桐孫,婁桐孫也不進擊,只是緊緊地把守門口,形成了相持之局。

這時客店之中,桌倒椅翻,變成了三處的混戰廝殺之局,胖和尚與郭成泰打得難分難解,婁桐孫擋着了搶門諸人,周山民夫婦力敵陽宗海,那短小精悍的漢子早已爬了起來,裹好了膝蓋,站在婁桐孫的旁邊,拉開一張彈弓,僻僻啪啪地亂打,他的彈子還打得真狠,有幾個想轉身幫助周山民的,都給他的彈子打退。

這三處混戰,周山民夫婦處境最危,陽宗海的長劍霍霍展開,劍勢飄忽之極,似左反右,忽實忽虛,每一招都似同時攻擊兩人,周山民夫婦都僅能自保,雙刀無法配合,雖然並肩抵敵,卻似各自爲戰。

激戰中忽聽得“咋嚓”一聲,周山民的金刀已被陽宗海的長劍“截”了一個缺口,陽宗海用的並不是寶劍,憑着內家真力,居然能把周山民的厚背金刀弄得傷損,確是聲威奪人,周山民、石翠鳳都不禁心中一凜,陽宗海得理不饒人,唰唰兩劍,左刺周山民的“陽白穴”,右刺石翠鳳的“乳突穴”,劍勢連綿不斷,頓時把兩夫婦逼得手忙腳亂。

忽聽得叮叮數聲,於承珠突然越衆而出,揚手三朵金花,將那短小精悍的漢子所發的彈子全打落,青冥寶劍寒光一閃,直取陽宗海,陽宗海反劍一迎,想粘住於承珠的寶劍,周山民夫婦雙刀齊下,於承珠趁勢一個回劍反削,“嗤”的一聲,將陽宗海的衣袖削去半截。於承珠這兩劍是“玄機劍法”中的突襲奇招,又得周山民夫婦雙刀助攻,竟然被陽宗海閃開,心中暗暗戒懼。

陽宗海也是吃驚非小,須知江湖之上,把他與張丹楓同列爲四大劍客之一,如今張丹楓的徒弟居然能削斷他的衣袖,陽宗海自是面上無光。但陽宗海經驗豐富,雖然憤怒,卻是沉着了氣,不取強攻,每一招招數都不用老,專門尋暇抵隙,哪一方露出弱點,劍勢就向哪一方施展。於承珠等三人聯手,雖是稍占上風,陽宗海卻也是有攻有守。

於承珠居中抵擋,將陽宗海的攻勢一一接去,石翠鳳忽然叫道:“喂,你是張丹楓的什麼人?”於承珠道:“是我師父。”石翠鳳道:“你師母好嗎?”石翠鳳與雲蕾曾做過“假鳳虛凰”(事見《萍蹤俠影錄》),交情最好,一見於承珠的劍法,喜不自勝,迫不及待就趕忙打聽。一分神幾乎中了陽宗海一劍,於承珠道:“很好,她們都惦念你呢。嗯,把這廝殺了,我再將詳情告你。”

陽宗海沉着了氣,又鬥了十餘二十招,忽地長嘯一聲,哈哈笑道:“你們想殺我,莫做夢啦!我已安排了五百名弓箭手將你們圍着啦,要命的快放下兵刀,一個個都隨我進宮去!”於承珠屏神一聽,外面果然傳來了紛亂的馬蹄聲。

那胖和尚與郭成泰正打得難分難解,忽聞張丹楓之名,怔了一怔,膝蓋給郭成泰的菸斗敲了一記,疼得跳了起來,卻衝着陽宗海嚷道:“你怎麼這樣子的請客法?”陽宗海笑道:“了緣大師,你不必多管,你只要纏着那糟老頭子,把緊大門,便是一功!”

胖和尚露出惶惑之色,只聽得外面的馬蹄聲,已是越來越近上。

周山民金刀一擺,叫道:“小兄弟,你去搶門!”衆人被圍在客店之中,若然五百弓箭手開到,亂箭射人,那後果可是不堪想象。於承珠想到時機險急,撤劍便走,哪知陽宗海突然反守爲攻,唰唰兩劍,又向周山民與石翠鳳連施殺手,於承珠逼得回劍接他攻勢,擋了幾招,於承珠叫道:“我來斷後!”周山民夫婦雙刀硬往外衝。陽宗海武力雖高,在三五十招之內,卻也不能將於承珠殺敗,周山民夫婦倏忽之間奔到大門,那把門的漢子叫道:“了緣大師,他們想羣毆呵,你不要怕,我用彈弓助你。”那胖和尚被郭成泰菸斗敲了一記,殺得性起,左右開弓,雙拳齊出,周山民夫婦見他拳勢兇猛,雙刀一立,封着門戶,郭成泰將煙桿當作小花槍用,一招“神龍入海”,刺胖和尚小腹的乃丈氣穴。那胖和尚的本事與郭威泰在伯仲之間,加上週山民夫婦,胖和尚自是難以抵敵,看看這一招非中不可,忽聽得“呼”的一聲,一條人影從諸人頭上掠過,隨手一帶,將郭成泰的煙管撥過一邊,把胖和尚也帶得退後幾步,靠着大門,這人正是陽宗海,他怕衆人攻破大門,竟然使出險招,一劍壓住了於承珠的攻勢,隨即飛身掠起,搶先到了門邊。

這一來,陽宗海、婁桐孫、胖和尚與那漢子四人守緊大門,陽宗海劍光閃閃,專刺穴道,婁桐孫更是厲害,一近身便被他用“分筋錯骨手”扭傷,胖和尚氣力驚人,羅漢神拳使開,一丈之內,近身不得。那短小精悍的漢子武功較弱,但他彈子打得很準,舍近攻遠,對搶門諸人,也是一個威脅。周山民這邊,只有他兩夫婦、於承珠、郭成泰四人可以與高手一戰,其他諸人,與陽宗海、婁桐孫卻是相差太遠,雖然仗着人多,也不過是個相持之局,想在迫切之間攻破大門,那卻是難極!門外紛亂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聽來已到門前,陽宗海哈哈大笑道:“金刀寨主,認命了吧!這一杯罰酒,你非喝不行啦!了緣大師,這一拳改用虎拳,先把他的金刀打掉!”周山民正用金刀橫劈,攻那胖和尚,陽宗海想把周山民生擒,故此出言指點。

忽聽得“轟”的一聲巨響,那胖和尚不打周山民,卻忽的轉過身來,將大門一拳打開,這一下當真是變出意外,陽宗海吃了一驚叫道:“了緣大師,你幹什麼?快快堵住敵人!”那漢子也叫道:“了緣大師,你跟我說什麼來着?你還想在京師立足嗎?”那胖和尚氣呼呼地大叫道:“灑家纔不明白你們講些什麼?誰是敵人?我可不認金刀寨主爲敵!”陽宗海雙眼圓睜,更不打話,俯身一劍,一招“彎弓射虎”,長劍便刺那胖和尚的丹田,於承珠槍上去一劍架開,周山民反起刀背一拍,將那個不知所措的把門漢子打跌,郭成泰接着抓起他一摔,衆人立即涌出門外。

那短小精悍的漢子武功確是不弱,被摔出門外,跌到官兵叢之中,剛一沾地,便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隨手格開兩根長矛,大聲喝道:“你們瞎了眼睛嗎?是我!”弓箭營的統領匆忙叫道:“是褚大人,休得放箭!”其實附近的官兵已認得是他,要不然數十根長矛齊下,他再有本領,也難免成爲肉醬。

緊接着那位“褚大人”之後,胖和尚旋風般地打出來,官兵中有人認得他是“褚大人”的好友,叫道:“這是了緣大師,都是自己人。”那胖和尚絲毫也不理會出地怒吼一聲,砰的一拳就將一個管帶打倒,搶了他的馬落荒而逃,弓箭營管帶大爲吃驚,莫知所措,只聽得那“褚大人”高聲叫道:“這賊和尚吃裡扒外,快放箭呀!”就在這個紛亂之際,郭成泰等一干人已是紛紛地向外衝殺,官兵們一面拒敵,一面放箭,那胖和尚脫下袈裟,在馬背上迎風飛舞,賽如一面鐵牌,他的馬已跑出一里開外,縱有些強弓硬箭能夠射到,也都給他的袈裟撥落了。

原來這位了緣和尚乃是蒲田少林寺的弟子,性情憨直,甚得他師父覺慧禪師喜愛,覺慧死後,他因偷吃狗肉,喝酒胡鬧,被掌寺的師兄所責,他不慣拘束,難守清規,一時性起,竟然偷出寺門,私逃下山,打算還俗。他怕在南方碰到同門,不好意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越逃越遠,想跑到北京去看京師的繁華。那短小精悍的漢子名叫褚玄,是皇帝跟前的三品帶刀侍衛,隨陽宗海、婁桐孫二人出外辦案,他們偵知金刀少寨主周山民入關,分頭查探。褚玄和了緣和尚是舊相識,在山東道上相遇,褚玄聽說他私逃下山,要到京城去混,大爲高興。於是一口擔承給他在京師找個鏢局的位置,伴他同行。又指使他在客店中胡鬧,用意便是引周山民夫婦出來。

哪知了緣此人雖然糊塗,大是大非卻也還能分辨。他生平最佩服的是兩個人,一個是張丹楓,一個便是在雁門關外抗拒瓦刺的金刀寨主周杰,所以一聽於承珠是張丹楓的徒弟,心中已是起疑,再聽周山民竟是周杰的兒子,而陽宗海等人竟要捕他,忍不住心中大怒,痛恨褚玄騙他,不由分說便打出去了。

再說周山民夫婦二人,本來也隨着郭成泰等人外衝,但陽宗海、婁桐蘇認定他是主犯,寧可放走其他人等,卻斷斷不能放過他,這一來,郭成泰師徒衝到外面,他們夫婦和於承珠反而被截在裡邊,只陽宗海一人,他們三人已是難以取勝,更何況還加上一個婁桐孫,更何況外圍還有五百弓箭手,當真是險象環生。於承珠大爲着急,急忙撮脣呼嘯,那匹照夜獅子馬聽得主人呼喊,不管千軍萬馬,竟自直衝入來。

陽宗海心中一動,想道:“得到這匹寶馬,那可比什麼都強!”急忙揚聲叫道:“不準傷了這匹白馬,要活捉它!”照夜獅子馬神駿非常,一聲長嘯,四蹄飛起,把幾名要捉它的兵士踢得翻倒地上,屁滾尿流,婁桐孫喊了一聲,雙眼放光,舍了於承珠立刻奔向那匹白馬。

那匹馬在官軍陣中搞得天翻地覆,不準傷它,而要活捉,那對比捉一隻老虎還要難辦,官軍照應不暇,郭成泰師徒與一衆好漢都已衝到外邊,脫出險境。孟長生忽道:“師父,你保衆人脫險,我回去接應。”他身軀矮胖,撲在地上一滾,卻是十分靈活,官軍們幾曾見過這樣戰法?一近身就被他的滾地堂刀砍傷腳骨,竟然攔他不住。

婁桐孫跑近白馬,心中直樂,正想用“分筋錯骨手”扭傷馬足,將它制伏,忽見一個肉球貼地滾來,婁桐孫的分筋錯骨手扭傷敵人的四肢關節,卻伸不到地上,對付孟長生這滾地堂刀可是毫無辦法,急忙閃躲,避過他的刀鋒,脛骨卻給他的刀背拍了一下,痛得哇哇大叫,那匹白馬向前一衝,又踢倒兩名軍士,潑喇喇地直奔向主人。

婁桐孫氣得七竅生煙,他雖然不懂滾地堂刀,武功卻要比孟長生高出數倍,一個“盤龍繞步”,用內八圈的八卦步法隨着孟長生轉了兩轉,孟長生砍他不着,被他騰地飛起一腳,踢出兩丈開外,不能動彈,立時給官兵捆縛了。婁桐孫一轉身又追白馬。

陽宗海一口劍擋住了於承珠等三人,見婁桐孫追趕白馬,心中七上八落,須知像“照夜獅子”這樣神駿的一匹寶馬,在武土們的心目中那可比連城之壁還更珍貴,陽宗海生怕婁桐孫得去,心中盤算道:“我先擒了這匹白馬,再捉周山民也還不遲。”於承珠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意,乘他劍勢一緩,忽地飛身掠起,一回首就是三朵金花,陽宗海舉劍撥落,撥足便追,只這樣地緩了一緩,白馬已跑到於承珠跟前,於承珠飛身上馬,旁邊一個軍官挺矛上刺,被她一劍削斷手臂,順手奪過了一根長矛。

周山民夫婦雙刀急往外衝,於承珠大叫道:“向這邊來!”撥轉馬頭,斜刺迎上。婁桐孫距離得近,急忙搶出攔截。陽宗海叫道:“婁兄,先捉欽犯!”周山民這時如猛虎出籠,金刀左砍右劈,霎忽之間,連斬了十多名軍卒,看看就要與於承珠會合,婁桐孫心中雖然愛煞那匹白馬,可是陽宗海的說話,他卻也不敢不聽。陽宗海的職位雖然和他屬於平輩,但陽宗海假公濟私,要他就近先擒“欽犯”,這卻是萬萬違抗不得。

婁桐孫只好反身一躍,雙掌劃了一個圓弧,左擊周山民,右擊石翠鳳,周、石二人都給他逼退幾步,周山民金刀一招“順手推舟”,自左向右橫削,這一刀一面封閉着自己胸前門戶,一面砍敵人劈進來的雙掌,確可算得是一招攻守兼備的好招,哪知婁桐孫的“分筋錯骨手”的確是出神入化,變化莫測,他本來雙掌齊出都是攻向周山民的,掌到半途,卻忽地左掌在右掌之背一拍,反手一揮,斜擊石翠鳳的頸項,這一掌只要給他削實,石翠鳳可就得變成個“歪頭美人”,周山民救妻情急,金刀一拖,轉過刀背,急忙拍出,哪知婁桐孫虛虛實實,他是佯攻石翠鳳,實際卻正是要誘周山民上當,周山民這一變招,立刻露出破綻,只見婁桐孫左手一按,五指一劃,“嗤”的一聲,周山民的衣裳裂成幾片,胸口露出了五根指印。周山民蹌蹌踉踉地倒退數步,石翠鳳搶救不及,臉色青了。

這時間恰好一個統帶押着一小隊人過來,正是酒店中的幾個店小二和掌櫃,那個統帶一點也不知道這個“衰老”的掌櫃身懷絕技,只是循例地按照辦案的規矩將酒店中人都押出來,準備帶到營部審訊,對幾個精壯的店小二還加上手鐐,對那個老掌櫃卻因手鐐不夠用,連手腳也沒有捆縛。這隊人離開婁桐孫不過十來步遠,婁桐孫正要趕上週山民再劈一掌,適才在混戰之中,那老掌櫃忽地大喝一聲,一轉身就抓着了那個統帶的手臂,旋風一舞,倏然摔出,掌櫃的一點不露,用意本在保存這片店子,如今見周山民危急,一出手就是“大摔碑手”,那肥豬一般的統帶被他摔得呼呼帶風,像一個肉山般地向婁桐孫當頭壓下。

婁桐孫還真地給他嚇了一跳,逼得舉手一揮,又把那統帶像肉球般地推了出去,掌櫃的叫道:“少主人快走!”沒命地疾奔過來,纏着婁桐孫,周山民知道這老掌櫃不是婁桐孫的對手,奮力舉起金刀,還想助戰,可是那條臂膊不聽使喚,金刀舉到胸口,又再垂下,於承珠快馬掠到,叫道:“快上馬!”石翠風知道這是一匹寶馬,時機稍縱即逝,不由分說,一把抱起周山民,飛身躍上馬背,於承珠倒騎馬背,左手擇長矛,右手舞寶劍,遠刺近削,硬衝出陣,陽宗海如飛趕到,在百步之內,他的輕功真不亞於駿馬,於承珠居高臨下,長矛力擲,只聽得“喀嚓”一聲,矛頭已被陽宗海折斷,但於承珠已趁着這個空檔,飛馬掠出數十步,陽宗海天喝一聲“着!”將矛頭作爲暗器擲出,於承珠舉劍一格,那斷矛向前一跳,插入了石翠鳳肩頭,登時血流如注,陽宗海又大喝道:“放箭!”

於承珠揮舞長矛,撥打亂箭,那匹照夜獅子馬一聲長嘶聲,四蹄疾走,端的是匹久經戰陣、慣於衝鋒陷陣的名駒,馱着三人,仍是騰躍跳縱,毫不費力,對着飛蝗般的箭雨,了無恐懼。周山民忽然嘶聲說道:“回去救那掌櫃的。”於承珠道:“再遲一會,咱們三人都逃不了。”石翠鳳柔聲說道:“大哥,你先脫險要緊。”周山民厲聲道:“他救了咱們,咱們豈可棄他?”忽聽得婁桐孫一聲怪嘯,周山民在馬背上回頭一瞥,只見那老掌櫃已被婁桐孫舉起,兩手反剪,想是已被他用“分筋錯骨手”傷了。婁桐孫把那掌櫃的在空中一舞,拋給一個牙將,立即也發足奔來,周山民大叫一聲,一口瘀血噴了出來,暈倒馬背。石翠風大驚,一手抱着丈夫,一手用長刀劈刺,忍着創傷,浴血力戰,白馬衝開箭雨,所到之處,宛如波分浪裂,霎眼之間,就把官軍拋在背後。陽宗海追之不及,見白馬如此神駿,心中越發愛惜,他挽起長弓,咬了咬牙,將箭比了又比,箭在弦上,卻遲遲不發,遲疑之間,白馬早已去得遠了。

暮色蒼茫,白馬奔出數裡之地,隱隱聽得東邊角上,有行軍鼓角之聲,於承珠怕再碰到官軍,撥轉馬頭,向西疾走,再過片刻,雜聲俱寂,四野空無一人,白馬走入了山谷的羊腸小道,確實脫離了險境。石翠鳳精神一鬆,頓覺全身痠軟,搖搖欲墜,於承珠急忙抱緊了她,只見她肩上殷紅一片,血流未止,於承珠一手撕開她的衣裳,就在馬背上給她敷上了金創藥。

周山民悠悠醒轉,正見着於承珠撕開他妻子的衣裳,一隻手伸了過來,緊緊地摟着妻子,不覺氣往上衝,喝道:“你幹什麼?”於承珠怔了一怔,急切之間,還未曾想起自己是個喬裝打扮的“男子”,忽聽得石翠鳳笑道:“大哥你嚷什麼?她是個大姑娘!”原來石翠鳳昔年曾被雲蕾喬裝戲弄,鬧出了許多笑話,有了那番經驗,故此對於同樣也是女扮男裝的於承珠早已看破了。於承珠失聲笑了出來,把包頭的方巾解下,露出滿頭秀髮,道:“周寨主,你吃這個醋做什麼?”

日落西山,人傷馬乏,於承珠將周山民夫婦扶下馬來,細一審視,石翠鳳雖被矛頭所傷,未及筋骨,敷了金創藥之後,已無大礙;周山民被婁桐孫的指力所傷,卻是甚爲嚴重,於承珠給他服下兩顆安神靜氣能治內傷的少陽小還丹。周山民歇了一會,精神稍稍恢復,恨恨說道:“我對瓦刺敵兵,大小數百戰,從未有今日之慘敗,不意今日反傷在官軍之手,此仇我立誓必報。”歇了一歇,問於承珠道:“你師父呢?我們就是因爲聽到朝廷將不利於他,特地來接他的,他沒有事麼?”於承珠道:“我師父早已避開了,他有一封信給你。”周山民看過了信,忽地長嘆一聲道:“唉,你師父竟然不許我報仇!”

石翠鳳道:“張丹楓說些什麼?”周山民道:“他說,東南沿海一帶,倭寇正在爲患,若然無人制止,日後必釀成巨患。他說以目前形勢而論,瓦刺已是強弩之末,倭奴則是新張之寇,他勸我將大寨的一部分兵力,撤到江南,和東南沿海的義士,合力抗倭,這事情可不容易呵?”於承珠道:“有什麼爲難之處?”周山民道:“我們在雁門關外,一來北人不習水戰;二來我們多年與朝廷爲敵,大隊弟兄要通過官軍的防地,難於登天;三來,這,這豈不是反助了朱家天子麼?”於承珠道:“練到似你我這般的武功,是不是比練熟水性更難?”周山民道:“練武功當然比學游水更難。”於承珠笑道:“這可不就對了?誰都不是生來會的。北人到了南方,自然便習水戰。”石翠鳳道:“至於說到大隊行軍,難於通過官兵防地,我們可以叫弟兄扮成各色人等,化整爲零,都混到江南來呵。”周山民哈哈笑道:“你們都如此說,我豈可不如巾幗?其實我何嘗不知道張丹楓說的是正理,救民於水火之中,乃是我輩的本份,豈可推辭。我就是不服氣朱家的天子,我們爲他出力,他卻反過來要消滅咱們。”石翠鳳道:“張丹楓也沒有出過怨言,論起來他比我們更該怨恨朝廷。”周山民道:“好,只要我能回大寨,必定發兵。”他說了許多話,傷口又隱隱作痛,面上神情,甚是痛苦。

石翠鳳道:“咱們去找一家人家,暫宿一宵。”但荒山靜夜,不知哪裡有人家?周山民夫婦又受重傷,不便行走。於承珠想去問道,卻又不敢離開他們,正自躊躇無計,忽聽得一聲馬嘶,於承珠的白馬突然跳躍起來,也發聲長嘶,似是和那匹馬遙爲呼應,於承珠大爲奇怪,只見照夜獅子馬竟然不聽自己的約束,獨個兒便奔過山坡,於承珠大吃一驚,不假思索,便追上去。

剛轉過山坳,忽聽得一聲大喝道:“好大膽的偷馬賊,張丹楓的坐騎你也敢偷?”聲到人到,月光之下,看得分明,是個濃眉大眼的和尚,拿着碗一般粗大的一根禪杖,見了於承珠,不由分說,便呼地一杖打下來。

於承珠回劍一迎,正想說話,那和尚的禪杖潑風般地打來,有如泰山壓頂,力道強勁之極,於承珠給他逼得手忙腳亂,不敢硬接,只好施展輕靈的劍法,與他遊鬥,心中暗暗吃驚:這和尚的功力比起了緣,那可是高強得多!那和尚橫掃直劈,禪杖起處,沙飛石走,見於承珠居然擋得二十多招,面上也露出詫異之容,於承珠好不容易纔緩得口氣,叫道:“大師請聽我說!”那和尚霍地一跳,碗口般粗大的禪杖直彈起來,喝道:“說什麼?”禪杖一彈一跳,只聽得哨的一聲,火星飛濺,於承珠的寶劍已脫手飛去!正是:

小鎮金刀才脫險,荒山又通莽頭陀。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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