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曹洪詢問自己的進軍的事情,曹操倒是有些好奇,也起了考校自己這個從弟的心思,他將手指指向了西面,口中問道:
“你可知道西面那幾座城池叫什麼?”
“啊?”
“那你可知道,守城的敵將是誰?”
“···”
曹洪沒有出聲,有些慚愧地低下頭,他開始後悔自己貿然問起這個何事進軍的問題了,自己的從兄這些回答,簡直就是反過來在問自己,可是自己哪裡又知道這些啊,莫非這些天他們的軍議都已經暗中商討過了,還是隻是自己一時不留神,都給漏聽了。
曹操看着自己的從弟慚愧地低下了頭,這才語氣深長地開始說道:
“西面那裡有兩座重要的城池,一座叫做滎陽,連通汴水和敖倉,另外一座叫做成皋,傳說周朝的周穆王曾經將捕獲的猛虎豢養在那裡,於是當地的黔首又將它叫做虎牢關,這兩座城池,就是當年楚漢相爭的要地所在,高祖皇帝據守成皋、滎陽的險要之處,以敖倉的糧食供養士卒,這才每每能夠扼住項羽的兵鋒,讓他無力他顧,最終韓信、彭越、英布之輩,羣起而攻之,才一戰抵定了漢室的天下!”
“而眼下駐守成皋的,就是董賊手下的大將徐榮,此人跟隨董賊征戰多年,知曉兵事,手下的兵馬也多是西州的驍銳之士,陽城就是他打下來的!”
曹洪聽着曹操的教導,忙不及迭地點點頭,對着自家從兄的胸中的才學和韜略,他一向都是佩服的,否則也不會主動跑來投奔曹操,此時對待曹操語重心長的話語,他更是不敢出聲,只有等到曹操說到這裡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過來,口中說道:
“最近這個人的名頭我也聽過了,聽說豫州刺史就是他嚇死的!”
“什麼嚇死,休要胡言,孔豫州那是年老不堪國事,臥病在牀罷了。”
雖然曹操對於孔伷這種高談闊論,臨事卻只會拖後腿的名士也是心懷鄙夷的,但是孔伷畢竟是討董同盟陣營中的人,曹操自然不會去長敵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連忙就糾正了曹洪言語的錯誤。
曹洪當即又唯唯稱是,曹操在心裡卻是嘆了一口氣,雖然曹洪和曹仁、曹純都是族中的同一輩年輕人,但是彼此的才能還是拉開了差距,其中當以曹仁的兵事造詣最強,曹純則勝在好學多思,從軍之後自身的進步也很快,只有曹洪,在曹家各兄弟之中,才能只能算是中下,暫時也還沒有太大的長進。
因此,曹操才特意又開口,提點他說道:
“子廉,你說,既然我等都知道,成皋和滎陽如此重要,是東西爭衡的要地所在,誰得到了它,就能夠立於不敗之地,同時將敵人堵在家門口處不能動彈,那佈防的敵將徐榮又怎麼會不知道呢,他又怎麼要守住成皋,卻虛置滎陽呢?”
“哦,大兄的意思是,徐榮是在引誘我等進軍,去攻打滎陽,他好趁機進攻我軍!”
這一次,曹洪的反應很快捷,曹操的話一講完,他立馬接話說道。
曹操看到曹洪總算沒有愚笨到不通軍事的地步,他又點點頭,才繼續說道:
“如今關東州郡紛紛討伐董賊,漕運不通,敖倉中的糧食很快就吃光了,徐榮守住滎陽,不能用敖倉的糧食來供養士卒,所以他不願意守,轉而駐守地勢更爲險要的成皋。”
“而虛置滎陽,就是要引誘我們這支西進的孤軍冒進,去攻取滎陽,從成皋到滎陽的路程比從中牟到滎陽的路程要短得多,西涼兵又多是精銳的騎兵。到時候,我們一進軍,就輕易落入到了他的圈套之中,他可以提前埋伏,半渡而擊,也可以和滎陽城內外呼應,合擊我軍,更可以將滎陽一座空城讓給我軍,等到我軍入城之後,再突然以大軍臨之,將我等團團圍困。”
“噝——”
聽完曹操的話,曹洪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有些後怕地說道:
“沒想到這個徐榮竟然如此厲害,這虛置滎陽城一招,就能夠引出後面如此多的殺招來。”
說道這裡,曹洪又停了一下,轉而笑道:
“不過這徐榮就算再厲害,用兵也比不上大兄啊,大兄這還沒進軍,不就是看出了他這點小計謀了麼!”
面對曹洪的奉承,曹操冷笑一聲,他搖搖頭,口中說道:
“這不過是兵家的兵勢陽謀罷了,看得出來又能如何,我等既要進軍雒陽,這滎陽註定就是繞不過的,必定要拿下的一座城池,徐榮在成皋蓄勢以待,就是因爲他不怕我等不中計!”
“啊?那我等如何是好?”
曹洪沒見過兵仗,以前也聽過諸如高祖開國、韓信點兵的英雄故事,但事到臨頭,聽說敵人佈下的是一個陽謀,不怕自己一方不上當,而且看自己從兄的意思,還是要攻這座滎陽城的,他不由驚叫起來。
聽到曹洪驚叫出聲,曹操頓時瞪了他一樣,曹洪立馬萎了下來,低下頭閉上嘴巴不敢開口了,這是軍中的機密,果然也不是他這個時候應該問的。
曹操沒有出言呵斥自己這個還有待磨礪的從弟,他轉而將眼光望向西邊的方向,他既然已經看出了徐榮的這番佈置的用心,自己又有意進軍奪取滎陽,自然就已經在心中謀劃了衆多對策。
而想到了對策時,曹操自然就想到了袁家兩個兄弟。要論破徐榮這等陽謀最好的辦法,就是袁紹從河內或者袁術從魯陽發動一次聲勢浩大的佯攻,就算不能夠成功調動成皋的徐榮兵馬,至少也能夠分擔去自己對面之敵的不少兵勢。
可惜曹操知道,這個時候就算他這時修書一封給袁家兩兄弟,兩人也絕不會出兵幫助自己,他們三個人的早年的經歷都是相似,都以“俠”事著稱,但是細較之下,三個人的“俠”風又大不相同。
袁紹的“俠”,要的是聲名在外的俠皮,所以他折節下士,克己守禮,碩大的名聲,能夠在起兵之後,讓海內的士人歸之如流水。
袁術的“俠”,要的是縱橫任意的俠氣,所以他不論對錯,對親善他或者他看重的人,他和藹可親,推誠相待,但對疏遠他或者他輕視的人,他驕橫跋扈,盛氣凌人,也能夠得到一部分士人和武將的投靠。
而曹操的“俠”,是那種毀家紓難的俠骨,國家承平之時,他可以飛鷹走犬,遊手好閒,但一旦國家有事,他定然就是要順勢而起,救國救民。
說到底,袁家兄弟的“俠”,最終是爲了自己,而曹操的“俠”,是爲了自己,也是爲了家國天下。
所幸,曹操這條道路,並不是一個人走到黑,他手下有了夏侯兄弟、曹家兄弟這樣的臂助,有衛茲這樣的同道友人,有鮑信這樣的相交知己,還有像任峻這樣舉家相投的地方纔俊。
因爲,有了這些,曹操也纔有信心,就算沒有袁家兄弟的相助,他一個人率領兵馬,也能夠打進雒陽城,就算不能夠救回天子,但也要打壓董賊的囂張氣焰,向天下彰顯關東義兵舉旗起事的正義性。
有了這些,曹操也有信心,能夠擊敗徐榮這樣的沙場宿將,曹操從平黃巾之亂的時候,曾經任過騎都尉,有幸見過皇甫嵩的用兵如神,再加上他本人也是天資聰慧之人,熟讀孫吳兵法,所以雖然在臨陣指揮上,他可能還比不上徐榮這樣的董營宿將的嫺熟在心,但是在兵勢兵爭上,他還是有自信來破徐榮的陽謀的。
他指着中牟城所在的方向,輕聲說道:
“天就要放晴了!”
···
“天就要放晴了!”
同樣在雨停之後巡視軍營的閻行說着話,腳步巡視到了軍中的馬廄之處,馬廄之中的泥土也要保持乾燥,不能出現有低窪積水,這樣會泡爛戰馬的馬蹄,甚至會讓馬羣得了烈性疫病。
馬蹄是一匹戰馬最容易磨損和受傷的地方,雖然時下已經有了皮製之類的馬掌,但是成型的馬蹄鐵卻是還沒有出現,保護戰馬的馬蹄,是每一名老練的騎兵都知道的事情。
而戰馬是軍隊之中最重要的資源之一,也是西涼兵之所以能夠出奇制勝,擊敗關東兵馬的關鍵所在,不容得閻行不重視,他巡視完馬廄之後,還沒來得及誇獎一下身邊馬藺負責馬廄一事做的不錯,就已經開始緊急下令,派出兩倍斥候前往滎陽到中牟一線進行哨探。
“都尉,這,這是爲何?前一批的軍中斥候不是已經回來了麼,都說了,中牟的叛軍,絲毫無進軍的意思,還在不斷加固營寨,防備我等前去進攻他們呢!”
“你這憨貨,這軍爭之事,爾虞我詐,又豈是一道情報就能夠看清的,別忘了,豫州兵的陽城是怎麼丟的!”
說完之後,閻行就讓馬藺立馬去加派兩倍斥候,這件事情就是眼前的首要事情,若論起知己知彼而言,只怕這董軍之中,沒有人,包括徐榮,會比自己更清楚曹孟德的潛力和厲害之處。
閻行負手而立,同樣在望着東面的中牟縣城方向,雖然看不到他想要看到的,但不妨他在心中期待着戰事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