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清淡高論孔公緒

時間撥回一日前,徐榮率軍出轘轅關,奇襲得手,一舉奪下了豫州的西大門陽城。

拿下了陽城之後,徐榮的兵勢並沒有停止,又派出李蒙率領一千精銳騎兵,倍道兼行,沿着潁水,直趨郡治所在的陽翟。

李蒙這一路奇兵,藉着剛剛打了勝仗,士氣高漲的機會,一路高歌猛進,不到半日就領着精騎,快速突近到了陽翟城下,開始準備奔襲陽翟城外的駐軍。

而此時,陽翟城中的孔伷正高坐在堂上處理軍政事務,因爲近來兵事興起,軍務繁瑣,孔伷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看了一陣竹簡上密密麻麻的公文,就已經感覺雙眼痠痛,先前堂中奏事的掾吏已經退下,孔伷於是乾脆將手中的竹簡放了下來,閉上眼睛,想要小憩一會兒。

正在孔伷半入夢境,意識模模糊糊之間,突然堂外人聲嘈雜、腳步聲雜亂,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到了意識模糊的孔伷,他抵在書案上的手臂一掙,竟把旁邊的硯臺、毛筆和一堆竹冊掃下書案去,連帶着自己寬大的衣袂也被墨水染黑了一大片,顯得尤爲刺眼。

原本被嘈雜的聲音吵醒的孔伷心情就不佳,如今看到自己的官服上竟然沾上了墨汁,心中更是怒火騰起,正想要大聲呵斥堂外來人。

但孔伷還沒開口,堂外來人的聲音已經大聲響起。

“使君,緊急軍情,城外發現大隊西涼兵馬!”

“什麼?”

孔伷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以爲自己一覺睡得暈沉沉的,聽錯話了,來人是自己的別駕從事,孔伷連忙讓他進堂再說一遍。

“城外發現大量敵騎,旗幟遍野,揚塵滾滾,使君,西涼兵已經殺到了城下了!”

“啊?”

孔伷一聽頓時六神無主起來,他慌慌忙忙地站起身,指着自己的別駕從事,想要下達命令,但一時緊張,喉嚨就像被塞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他舉起手的時候,官袍的衣袂上沾染的墨汁還在往下滴,只是這個時候孔伷卻已經臉色鐵青,沒有心思再去注意這些了。

別駕從事看到孔伷說不出話,臉色憋得很難看,急忙醒悟過來後,當即去找來痰鉢,幫着孔伷拍打着後背,纔將咽喉中的一口濃痰吐了出來,孔伷隨即又喝了幾口清水,這才長長地喘了一口大氣。

“城外的六營兵馬如何?”

回過神來的孔伷連忙詢問陽翟城外的駐紮的兵馬,這些時日以來,孔伷這個豫州刺史因爲也宣佈加入到了關東討董的同盟軍之中,於是除了一邊讓州兵加緊招兵買馬之外,一邊還行使了刺史的統兵權力,徵調了其他各郡的郡縣兵,前來陽翟匯合。

豫州治下有潁川、汝南、樑國、陳國、魯國、沛國六郡之地,各郡國之間派來的兵馬多的有六七千,少的也有兩三千,陽翟城中一時之間也容納不了這麼多的兵馬,所以孔伷就讓各郡帶兵來的兵曹掾史,各自在陽翟城外紮營,六郡來的郡縣兵就各自依照郡別立了六個營盤,而孔伷親掌的州兵則駐紮在城內。

此時孔伷問起城外的六營兵馬,自然是害怕城外的兵馬直接被擊潰了,那東來奔襲的西涼兵就能夠直接攻城了。

別駕從事答道:

“西涼兵的騎兵甚是兇悍,其前鋒趁着我城外兵馬無備,接連踏破了我軍兩座營盤,所幸陳國郡縣兵多操強弩禦敵,將踏營的敵騎逼了回去,如今城外的六營兵馬,已經收聚潰卒,互通聲氣,正和西涼騎兵對峙交戰,城外的局勢勉強算是安穩下來了!”

陳國的陳王劉寵有武勇,擅長使用弓弩,號稱能夠十發十中,中平元年黃巾起事,陳國一地的官員不少棄城逃亡,當時劉寵擁有數千張強弩,於是徵召境內兵士,屯駐都亭,守衛陳國,郡縣中心懷鬼胎的人都知道他的厲害,沒有人膽敢響應太平道起事,陳國賴其力得以保全。而且他的國相駱俊也是料民理政的良臣,逃難投奔陳國的百姓絡繹不絕,人數達到了十數萬之衆。

這一次討董,陳王劉寵也響應了關東州郡,他自稱輔漢大將軍,一邊率兵駐紮在陳國北境的陽夏,響應陳留酸棗的聯軍兵馬,一邊派出陳國郡縣兵前來陽翟與孔伷匯合,陳國的兵卒多操弓弩,甚是精銳,這一次就是靠他們擊退了踏營的西涼騎兵。

“安穩下來就好,就好!”

孔伷鬆了一口氣,剛剛別駕從事的話當真讓他嚇了一跳,差點讓他產生了西涼兵就要攻入城中的錯覺,眼下城外的局勢既然已經勉強穩定下來,那西涼兵暫時應該就不敢進攻陽翟城了。

別駕從事看了孔伷一眼,見他已經緩過氣,心知軍情緊急,不能有須臾忽視,連忙又說道:

“使君,如今城外的局勢雖然稍安,但擊退的也僅僅是西涼兵馬的前鋒而已,眼下還在對峙交戰,只怕西涼兵的大股人馬不久就要趕來,這個時候還是要早作計較啊!”

“對,對!”

聽到自己別駕從事的話,醒悟過來的孔伷頓時又點了點頭,他口中急忙說道:

“快,召集城中所有兵馬,緊閉各面城門,搬運守城的器械,盡數都上城頭防守,還有,派人出城告訴城外的兵馬,就讓他們堅守營盤,千萬不可棄守了這城外的營地。嗯——還有,快將府上所有的掾吏都召集起來,一同到堂上商議退敵之策!”

別駕從事接到命令之後,應了聲諾,就連忙小跑着跑出大堂前去傳令。沒一陣子,城中的掾吏如治中從事、功曹從事、各曹掾史就匆匆忙忙陸續聚集到了堂中,每個人知道了西涼兵馬兵臨城下之後,就七嘴八舌開始商討起了退敵之計來。

有的認爲戰陣之上,士氣首重,如今城外兵馬已經被西涼兵的前鋒襲擊,士氣大頹,這個時候就應該派出城中兵馬和城外兵馬匯合一起,先將西涼兵的前鋒擊退了,然後才能夠堅守城池,防禦西涼兵主力的進攻。

而有的則認爲,眼下城外兵馬已經被西涼兵破了兩個營盤,正是士氣頹喪之時,又豈可還冒險出兵,去野外和兇悍的西涼兵浪戰,一旦在戰陣上失利,退兵只怕連陽翟城都守不住了,所以還是加強城頭兵馬、嚴防死守最爲妥當。

以往孔伷高坐在堂上,和諸多吏員討論政事、品評人物的時候,都是口若懸河,侃侃而談的,也喜歡吏員各抒己見,自己好兼聽則明,可是今日看着諸多掾吏人多嘴雜地爭論着退敵對策,原本受驚的孔伷就更加感覺到自己的胸口沉悶、頭痛欲裂。

最後,還是一位兵曹史提出眼下城外的敵情終究未明,西涼兵的下一步打算是什麼還不清楚,是戰是守還不能確定,不如派人先到城頭,既是鼓舞城頭的士氣,也是親眼察看城外的兵馬情況,然後衆人才能夠再作計較。

這算是一個折中又穩妥的辦法,聽着堂上七嘴八舌爭論正聽得心煩意亂的孔伷眼睛一亮,連聲說好,立馬又讓別駕從事去準備出行的車駕,然後自己就要親自出動,帶着諸多掾吏,共同趕往城頭,視察城外的局勢。

別駕從事連忙又去準備好出行的車駕,然後孔伷由一羣掾吏簇擁着,就上了刺史專屬的車駕,隨行衆多出行的儀仗車馬,在街上攪起好大一陣聲勢,匆匆忙忙就趕往城牆所在的方向。

一時間,陽翟城街上的民衆對匆忙出行的刺史車架無不矚目,各自交談着又出了何等大事,再加上出現了城門緊閉和兵馬調動、城外喊殺聲此起彼伏等境況,不少人很快就都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街上的行人也都行色匆匆,着急趕着回家,各種小道消息不脛而走,城中人心頓時陷入惶惶不安之中。

孔伷本人自然不知道這些事情,此時他自己也是心急如焚,氣喘吁吁地站在陽翟的城頭上,顧不得自己的官袍已經被後背的汗水打溼了一大片。

他眼睛順着隨行的佐吏的手指所指方向一看,只見城外原有的六個營盤,如今已經只剩下四個,另外兩個營盤此刻正冒着黑煙,營中還有點點火光在閃爍,城外短暫的交戰已經停止,雙方交戰過的空地上已經死屍枕藉,還有受傷的戰馬倒在地上哀鳴不已,儼然一副人間黃泉的模樣。

城牆近處據守營盤的城外兵馬,此時都是盡數動員起來,聚集在營門和柵欄各處,刀劍出鞘、弓弩上弦,作出嚴防死守的樣子,但是其營中,涌入的另外兩營的潰卒到現在卻是還沒有徹底穩定下來,如同驚弓之鳥,大有一觸即潰的勢頭。

遠處,不少西涼騎兵正呼嘯着策馬來回奔跑,向着城頭和城外營地方向耀武揚威,做出各種挑釁舉動,他們的馬脖子上都懸掛了不少人頭,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小座人頭京觀在移動,更有渾身都被鮮血染透的羌胡騎兵,正發瘋地策馬狂奔,朝着城外營地一邊遠遠拋射箭矢,一邊用胡語喊出各種污言穢語。

而更遠處,密集的林木之間,有飛鳥驚起盤旋不下,敵軍旗幟若隱若現,似乎有大股兵馬埋伏其中,而且東來的官道上揚起陣陣煙塵,那是千軍萬馬正在狂飆突進的境況。

孔伷和身邊的掾吏看到城外這種聲勢,無不心驚不已,他們或是不擅兵事的名士,或是土生土長的中原州郡人氏,雖然也多少見過黃巾亂兵的景況,但亂糟糟的黃巾士卒,如何能夠和這些茹毛飲血、兇悍異常的邊郡秦胡騎兵相比,一時間,城頭上的人隨着城外不斷響動的馬蹄聲,心跳也急速加快起來。

孔伷年紀稍大,匆匆忙忙趕到城頭上來,已經是手腳痠痛,此時心中驚懼,雙腿一軟,差點就要跌坐在地,所幸站在他身邊的治中、別駕眼疾手快,連忙伸手將他迅速扶住,才總算沒有在衆人面前出醜。

眼見西涼兵如此兇悍,掾吏之中再也沒有敢出言開城門迎戰的人,個個面面相覷,不敢出聲。孔伷雖然也是心驚不已,但他是一州刺史,心中擔憂城外的戰事惡化,卻不能在衆人面前表現出來,只能夠藉着巡視城牆防務的名義,先在城頭上停駐下來,讓城頭士卒密切關注城外西涼兵的動向,一有風吹草動,就要即刻稟報給自己知道。

城外陸陸續續又發生了幾起小規模戰鬥,就這樣捱到傍晚日頭下山的時候,隨行的掾吏之中已經有不少人因爲來回奔走,餓到前胸貼後背,但是憂心忡忡的孔伷從午後到傍晚,尚且還沒進過半點米、水,他們這些做下吏的哪裡敢開聲,只能夠也跟着再熬下去。

等到太陽的最後一抹餘暉都被夜幕吞噬之後,城外終於傳來了西涼兵撤退的號角聲,城頭的衆多掾吏紛紛慶幸不已,跑過來向孔伷道賀,而城外的兵馬這個時候也才終於敢派出斥候,前往窺探西涼兵是否真的撤退。

這西涼兵一撤退,城外城內的消息就再次通暢起來,城外兵馬派出的斥候很快就將窺探到的西涼兵撤退的情報傳到了城內,孔伷這個時候還留在城頭上,在城頭的火把燃起的點點火光之中,他正強撐着虛弱的身軀,望着西涼兵的撤退方向,暗自祈禱着莫要再讓這些凶神惡煞再次殺到這裡來。

所以當他親耳聽到城外斥候傳上來的情報時,驚詫得大叫出聲:

“什麼,城外如此大的聲勢,這些西涼兵只有一千騎兵?”

孔伷大叫出聲,身邊的掾吏和軍吏卻無人膽敢出聲,每個人都羞愧地低下了頭。看着死寂一片的城頭,孔伷只覺自己的頭痛又在突突發作,整個腦袋就要裂了開來。

他此刻是又惱又驚,惱的是隻有一千西涼兵,就嚇得城內城外他的幾萬大軍如臨大敵,整座陽翟城的士民也惴惴不安、人心惶惶,驚的是,這些西涼兵如此兇悍難敵,下次如果來一萬西涼兵,那自己又拿什麼去抵擋。

想到這裡,站在城頭上的孔伷的胸腔劇烈起伏着,被帶有一點血腥味的晚風一吹,他眼前一黑,喉頭一突,一口老血就直接噴了出來,整個人也隨即往後倒了下去。

“使君,使君,快去請醫師!”

衆多掾吏、將士紛紛圍了過來,口中大呼小叫着,城頭頓時亂成一團。

···

數日後,孔伷在城頭上被西涼兵嚇暈,搶救回府中時已經陷入病危昏迷狀態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就傳到了對峙的敵我雙方的陣營之中。

住在雒陽畢圭苑中,正指揮着遷都事宜的董卓收到這條情報之時,他縱聲哈哈大笑,這些關東的州郡長吏果然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大戰還沒開始,就已經先嚇半死了一個。在得意的同時,他也迅速下令,豫州當面之敵已經不足爲慮,只需要朝廷另外再任命一個刺史,這豫州就又重新回到他的掌控之中,他讓徐榮率兵移駐成皋,轉而戒備聚集在兗州酸棗的同盟兵馬。

與其同時,從長沙一路北上,連殺荊州刺史王睿、南陽太守張諮的江東猛虎孫文臺,也率領士氣正旺、威不可擋的江東部曲、淮泗精兵、荊楚銳卒在魯陽和袁術會師,袁術對於這一位戰力彪悍的天降臂助猛將,自然大喜過望,當即許諾,表奏孫堅爲破虜將軍、豫州刺史。

因此,就在閻行隨徐榮率兵拔營離開陽城的數日之後,孫堅帶着他的大軍耀武揚威,開進了陽翟。

一場腥風血雨,又將在豫州之地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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