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陽城酒徒

聽到門外的聲音,戲志才聽覺靈敏,一下子就聽出這確實是劉喬的聲音,他朝戲妻說道:

“這是劉子高來了!”

戲妻聞言點點頭,劉喬也算是戲志才交往的朋友中,能夠給她留下一些印象的人,這個人雖然市儈之氣濃厚,但卻也是一個被自家夫君才學折服的友人,每一次來了雖然少不了要和戲志才飲酒博戲,但卻也會故意輸些錢幣,或者帶一些酒肉糧食過來接濟戲志才,算得上戲志才的好友之一。

戲志纔看起來有些興奮,劉喬走商各地,每一次回來都能夠給他帶回來一些趣聞,眼下關東兵起,四方都是兵荒馬亂的境況,劉喬上一次離開,據說要往京都雒陽去販賣貨物,這回他回來,正好問問他如今雒陽城中的情況。

他大聲朝門外應了一聲,就要走出去院子開門。

“鞋子!”

戲妻看到他走路還赤着腳,連忙小聲提醒了一句,戲志才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他看了看自己光着腳丫,也不以爲意,笑了一笑,在戲妻催促的眼光中,隨意地趿着草鞋,就走出院子,搬開門後的門閂,將木門緩緩打開。

木門吱呀一聲,緩慢開啓,戲志才半個臉從門後露了出來,他眼光一掃,就已經快速將門外的情景收入眼簾之中。

來的果然是劉喬,而且他手中還提着食盒,這一次必然是帶來了酒肉無疑,只不過戲志才很快就注意到了劉喬的表情笑得有些勉強,他的身後正站着一個身着袴、褶的魁梧青年,此時正對這自己微笑。

魁梧青年自然就是讓劉喬帶路,前來拜訪戲志才的閻行,他看到劉喬還駐在原地,暗自不露痕跡地用手指戳了劉喬一下,劉喬心中一緊,連忙笑着開口說道:

“志才,多日不見,家中可好,總算又能見到你了······”

嘮嘮叨叨地說着話,劉喬就笑着從還沒完全敞開的大門欺身擠了進來,戲志才壓下心中的懷疑,乾脆將門敞開,讓劉喬身後的閻行也跟着進來,只是他在敞開大門、擴大視線的時候,也注意到,除了這兩個人外,自家門外,還多了兩個遊弋的大漢,雖然是一身粗布葛衣,但從他們的步伐形態來看,似乎是習練武藝之人。

戲志纔不漏聲色地笑了笑,在兩個人進來之後,又慢慢將大門合上,淡淡笑道:

“這年頭,外面聽說都在鬧兵災,今日一大早,連陽城都遭了兵禍,全城戒備,閒雜人不得擅自出入,你倒是從哪裡來的,竟然還能夠來到我這裡。”

說着話,戲志才還隨意地指了指西面的方向,城東閻行兵馬控制的洗劫地盤還好一些,沒有出現亂兵抄掠的跡象,但城中其他地方可就沒有這樣好的運氣了,各軍吏帶着士卒抄掠富戶,少數軍士則趁機跑到普通黔首之家爲禍,更有城中的一些無賴、惡少年也藉着這個機會,渾水摸魚,劫掠良善之家。

大半個陽城都出現了西涼兵洗劫抄掠的禍事,西涼兵人馬的馬蹄聲、吆喝聲,再加上遭遇兵災的民衆的哭喊、哀嚎聲,隨着輕風從遠處斷斷續續飄過來,與之相比,這城東之地,真是一處安詳靜謐的人間樂土。

聽着戲志才的問話,劉喬尷尬地笑了笑,連忙按照來前閻行的吩咐,指着閻行向戲志才說道:

“我先給你介紹一位新結識的友人,閻君,名豔,字彥明,乃是在北地往返販賣戰馬的商人,是此番我在洛陽結識的,我等隨着朝廷大軍的軍市一路來到陽城,因爲有認識的軍吏,得了通行的文書,這才能夠來到你家,我等先別在院外站着了,進屋談吧,我跟閻君談過你的見識才學,閻君甚是佩服,一定要前來見你。”

戲志才聽了劉喬的話,哈哈一笑,連忙向閻行見禮,口中說道:

“閻君休要聽劉子高胡言,在下不過陽城一酒徒狂生,哪裡有甚麼才學見識。”

“戲君過謙了,劉君曾經跟在下談論過范蠡之學,據說就是戲君指點的,在下當時聽完無比佩服,雖然行商多年,但能夠將這商賈之道講的如此通徹的,還是當屬戲君之言啊,所以此番來到陽城之中,就一定要讓劉君帶路,親自來拜見戲君,孟浪唐突之處,還請戲君見諒!”

從一開始進門之前到互相見禮,閻行除了打量了一下院子中的情況外,就一直將注意力放在戲志才的身上。

戲志才年過三旬,臉色有些枯黃,瘦削的臉龐上長着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雖然也已經蓄鬚,但鬍鬚卻亂糟糟的,可見平日裡已經習慣了不修邊幅。

身上所着衣物看起來頗爲落魄,衣裳雖然沒有劉喬當時說的初次見面時的衣衫襤褸,潦倒不堪,但是一身黛青色儒袍也是洗的發白,其上也不乏縫補了一些補丁,足見這位寒門窮士的日子過得窘迫。

而院子中雖然也修有豬圈、雞塒,但卻沒有家禽、家畜發出的聲響,角落裡開墾出來的幾塊菜畦,上面也是長滿一些歪歪斜斜的野草,顯然,戲志才雖然日子過得窘迫,但卻也不是一位甘心安事農耕的人。

閻行在將院子的一切盡收眼底的同時,戲志才也已經將面前這位身材魁梧的馬商偷偷打量了一個遍,膀大腰圓、虎背熊腰的外表,面目也是硬朗分明,雖然劉喬說這位閻君是一位北地馬商,但戲志才內心卻不相信。

雖然眼下正逢亂世,走南闖北的商賈有不少都是習有武藝、身手矯健之人,像這種北地馬商就更是一個高風險高牟利的行當,雖然戰馬從草原胡人部落販賣到中原地區,往往一匹戰馬就能夠獲利幾倍到十倍,但是沿路上的馬賊、剪徑的賊寇,都是謀財害命的兇殘之輩,不是真正的狠角色,是很難真正通過販賣馬匹起家的。

但這個閻君又豈是一個單純的馬商狠角色,他身上那種淵渟嶽峙的氣勢絕不尋常,戲志才也見過不少走私販賣鹽鐵的商人,他們或許滿臉橫肉,兇相顯露,但身上的氣勢卻不過是爭強鬥狠的兇戾之氣。

而這位閻君,身上的氣勢,從容淡定,乍看去,不覺深淺,但就如同一堵高山、一潭深淵一樣,令人心安的同時,也不由得在心中油然產生一股敬畏之情。

兩人各懷心思,但口中殷勤的話語卻沒有停下,三個人前後進了戲志才家的屋中。

看到有客人進到屋中,戲妻也連忙過來和劉喬和閻行見禮,並親手奉上熱湯,閻行看她雖然布裙荊釵,但容貌清秀、賢淑知禮,想起劉喬說過,戲志才家中有一位賢妻,心中不由也對這一位願意陪戲志才這等困頓不得志的窮士一起捱苦日子的女子心生敬意,也不敢怠慢,對於她親手奉上的熱湯,連忙伸手接過,出言道謝。

戲妻知道自家夫君和這兩位客人還有話要談,而且按照以往的習慣,他們也會在屋中博戲飲酒直到入夜才散去,所以她奉上熱湯之後,就帶着要縫補的衣物,退出到院子去了。

戲志纔看到妻子退出去之後,也轉而看向劉喬、閻行兩人,雖然劉喬多帶了一個友人過來,但他聰慧明智、性格灑脫,家中又無一餘財,也不怕兵荒馬亂有人心生窺覬,當下就一手接過劉喬手中的食盒,一邊打開一邊出言說道:

“劉子高,你不是說要去雒陽城販賣貨物麼,怎麼又變成了在軍市之中廝混了,莫非是行商不利,將貨物都賠了一個精光,還欠了滿身的債,只能躲到軍市之中避禍了。”

戲志才與劉喬也是熟悉的友人,對於揶揄劉喬的行商,他也是信口拈來,毫不見生,同時對着上下三層的食盒,每打開一層就嘖嘖稱讚說道:

“胡餅,這香味,我多久沒聞到了,咦,還有狗肉,太好了,這些日子兵災四起,城中糧價飛漲,我可是一連吃了大半個月的糟糠野菜果腹,就差和夫子一樣,三月不聞肉味了,啊!竟然還有酒,還是竹葉青,這可真是要解我口頭之饞了。”

戲志才快速將食盒中的酒肉擺到屋中榻上的案几上,口中說個不停,又連忙拿來木椀,盛了三枚胡餅和一些狗肉,就又快步跑到院子去。

看着戲志才跑來跑去的樣子,劉喬會心一笑,但瞥見身邊閻行審視的眼光,臉色又瞬間垮了下來,他輕聲跟閻行說道:

“閻,閻君,志才與其妻甚是恩愛,其妻爲志才受了不少苦,志才心中最惦記就是其妻。我等以往與志纔在屋中飲酒博戲,志才常常怕其妻在屋外受凍捱餓,每每都要先盛上吃食送到院子外,纔會重新返回屋內,次數久了,我等友人,也就以爲常事了。”

閻行聞言點點頭,沒有說話,只是不由在心中暗道,沒想到這個戲志才倒是一個多情種。

戲志才返回屋中之後,就變得笑嘻嘻的,一片隨意浪蕩的模樣,他笑着拿出博具,口中說道:

“兩位,是要先博戲呢,還是先飲酒?”

劉喬看了一眼閻行的眼色之後,才重新看向戲志才說道:

“志才,這酒肉既然都已經擺上榻了,我等還是邊飲酒邊暢談吧。”

“也好,那子高你先就說說,你怎麼跑到軍市之中混跡了?”

戲志才也不在意,隨手就丟下了博具,跳上榻上和兩人對坐,案几上擺好了酒肉,木椀、箸匕還有酒盅也都已經備齊,戲志才口中問着話,自己已經先舉起倒滿美酒的酒盅,向兩人敬酒,然後就急不可耐地就將美酒送入口中,隨着酒水涌入腸胃之中,戲志才的臉色也漸漸透出一抹血紅色,他搖頭晃腦,大呼痛快。

而劉喬聽到戲志才問起自己在軍市中混跡的事情,他臉色不由又有些尷尬起來,更重要的,有閻行在,他也不能夠按照實情來說啊。

閻行看着一副酒徒模樣的戲志才,若有所思,他知道劉喬在猶豫如何作答,就主動先開聲答道:

“劉君聰慧,軍市之中,商賈皆是想要以貨物販賣牟利,而劉君卻是以駔儈一職從中漁利,既避開和諸多豪商爭利,又能夠廣結善緣,這等人棄我取、人取我與的手段,卻是和戲君指點的范蠡之學隱隱相和啊!”

戲志才聽到閻行又說起自己指點過劉喬的范蠡之學,頓時就哈哈大笑起來,滿手油膩地抓着狗肉往嘴裡塞,口中含糊不清說道:

“什麼范蠡之學,不過就是我胡亂聽來的幾句市井流言罷了,我就是一陽城酒徒,嗜酒爛醉終日,自己都難得清醒,哪裡還能夠去指點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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