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子文公子救回一被江東水軍追擊之人,現已帶至帳外,可否令其覲見?”荀攸生怕大亂曹操思緒而讓其震怒,故而輕身的在其三步之外稟道。
曹操雖說心中雜亂無章,但帳外的動靜早聽得分明。等到荀攸、程昱回來稟報,連忙拋開依然無法驅散的腦中念想朗聲說道:“帶進來吧。”
原本無法搬動昏迷之人的荀攸、程昱,可是費了老大的功夫纔將此人拖到離曹操營帳不遠之處,守衛曹操安全的精衛甲士自然不可任兩人勞累,喚來同值的兄弟兵士急忙上前援助,取來清水並帶同營內醫士對其緊急施救,好在被救回之人體質健壯,全身甲帶之下雖有血水滲出,但經醫士查探,均發覺乃皮肉之傷,不過鞭痕斑駁交錯,可見實施酷刑之人何等的仇視,傷口在緊急的處理之後得以止血,此刻傷者也恢復神智,面目呆滯,不言不語,仍精衛如何發問,就是不答。
程昱受曹操所令,出帳帶人,發現此人渀佛心死一般,不過以防萬一,還在在其身上搜索片刻,察覺沒有隨身攜帶任何利器之後,纔對負責曹操警衛的甲士喝道:“帶上此人,隨吾面見主公!”“喏!”
“爾是何人?又爲何被江東之兵追殺?”曹操盯着跪下的傷者問道,雙眼就好比那豺狼的眼睛,精光四溢,卻又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陰狠之色。
被甲士架在手中的傷者,在光亮的火盆照耀下,已得見其一頭白髮,一張老臉棱角分明,雙目無神,面上一片肅然之情,嘴角還有不少血絲滴淌,但對盤坐上位的曹操問語,仍是一言不發。反把架扶的兩名甲士氣得不行,就欲一腳踹出,卻發現主公曹操那毒蛇陰毒的目光好似瞧向自己,心中寒氣直冒,這一腳也就慢慢收回,只對其大聲喝道:“吾主問爾話語,爲何不答?不想活命是不?”
荀攸玲瓏心思,看其情形,猜到此人必是經歷過什麼大事、慘事,方纔能令其心死如斯,細想之下,又觀其穿戴甲冑,而且甲冑樣式均與那江東將士一般無二,頓時計上心來說道:“老將軍不答,想必是故意隱瞞身世,可不知其身世也以爲吾所獲,不知老將軍可願聽吾一語?”
荀攸的問話彷佛引起了傷者的好奇之心,偏首之後慢慢向荀攸所站之處看來,這一眼,卻讓荀攸大驚出聲:“黃蓋黃公覆?”
“公達可是識得此人?”曹操也被荀攸之言驚動,忙探身驚問。
“回主公!此人攸自然認得!黃蓋黃公覆乃江東三朝元老之一,是當初陪伴江東之主孫堅打下現今江東諸地的功勳元老,與程普程德謀、韓當韓義公、祖茂祖大榮同爲孫堅左膀右臂之人,同浴血、共患難,其忠誠之心可昭日月、響徹天地。後來祖茂在雖孫堅作戰虎牢關一役爲董卓大將華雄所斬,不久孫堅也在攻打襄陽身隕,獨留下此三人輔佐當時的孫堅幼子小霸王孫策,併爲其立下赫赫戰功兼打下江東之地。”荀攸如道家珍般的把所知黃蓋事蹟全數說出,讓曹操感概其忠勇可貴之時還偶然發現跪着的黃蓋眼中投射出昔日的豪氣。
見多識廣的曹操欣喜,只要此人還有榮譽之感,豪氣之心,那就說明此人還遠未到真正心死之境。發現這一點後,曹操起身走向黃蓋,用少有的柔情假意向黃蓋問道:“老將軍可真實黃蓋黃公覆?看吾怎麼看也不似那威名遠播的黃老將軍,難不成傳言失實,不可盡信乎?”
曹操的激將法頗爲湊效,聞聽之下,之前一直不言不語的黃蓋跪直六尺身軀,傲然的大聲回道:“老夫正是黃公覆!要殺要剮,無需多言!”
曹操見奸計得逞,大笑幾聲後喝令甲士鬆開雙手,並親自將黃蓋扶起說道:“老將軍這是爲何落得如此狼狽?今日雖說吾兩軍對壘江岸,而老將軍也非領兵攻取吾營寨之時被俘,何來殺刮之說。只是操現在十分不解,以老將軍三朝元老之傲人身份,爲何反被江東兵士追殺?此前帳外之聲吾也聽在耳內,所以不恥下問,還望老將軍一解操之迷惑。”
黃蓋咬牙切齒,可面對江東大敵的曹操,原本被周瑜鞭撻的傷痛並沒有讓其失去理智和冷靜,嗤之以鼻後,依舊來了個冷麪不作言,讓曹操好沒面子之說。
荀攸見狀,怕黃蓋激起曹操怒火,悄聲行至黃蓋身邊說道:“黃老將軍,吾主素來愛才,象老將軍這等功勳卓越之將才,正是吾主大爲欣賞之人。吾觀其今夜被數艘江東戰船追擊,猜想必是老將軍與身爲江東大都督的周瑜小兒鬧出彆扭,然這身傷情,卻又不知如何解說,不知可曾是那周瑜小兒派人說留?”
荀攸之言,好似一把火把黃蓋胸中鬱悶之氣引爆,目光中激射出欲嗜人身心的強烈不滿,程昱也在旁再點其一火說道:“看來公達所言不假,觀老將軍此形此態,好似對那周瑜小兒怨恨極深,估計老將軍一身傷勢多半均出自此獠之手。”
“說的沒錯!老夫一身從未受過如此大辱,簡直是奇恥大辱,想老夫跟隨故主孫堅、少主孫策縱橫江東數載,爲江東打下大片基業,昨日不過是在周瑜此小人面前多說一言,卻喚來如此慘狀,令老夫心寒不已,今夜如不是老夫以前心腹悄悄送來信息,只怕這時早已成爲周瑜小人刀下之鬼也!”黃蓋終於忍耐不住對那周瑜的仇視,不顧嘴角、全身上下密佈的傷口迸裂,“騰”的一下站直身軀大聲罵道。
“老將軍息怒!不過操不明白之處仍在那周瑜爲何非要置老將軍於死地,想老將軍爲江東出力頗多,也爲江東出過汗、流過血、負過傷,這周瑜不過是仗着與已故的孫策有姻親之故才坐到如今的位置,難道就不怕讓別的江東老將心灰意冷,引發軍營內亂乎?”曹操在旁出聲追問,從其口中仍可聽出不解周瑜爲何追殺黃蓋之意。黃蓋沒好氣的冷“哼”一聲:“有何不解,這不過是那周瑜小人氣不過老夫當着許多將領和前來武昌密議的劉備等人忤了其周瑜本意,讓他失了面子罷了。”
“那爲何老將軍要反對這位大都督之意呢?”曹操看了一眼也同樣聽出點東西的荀攸、程昱,暗示其兩人不要多語,繼續問道。
“那劉備、諸葛孔明也非好人,此番前來武昌,就是秘密會見小人周瑜,欲趁此兩軍結盟之勢,置吾江東諸地於水火。想那劉備一篾鞋兒,長期打着中山靖王之後的幌子,到處興風作浪,最早存身幽州公孫瓚帳下,令公孫瓚與袁紹兩虎相爭,後失利去往徐州陶恭祖帳下,又引發陶恭祖與袁術恩怨,隨後不得其果再次苟活投靠袁紹,幸好被袁紹手下識破此人惡毒心計,將其趕走,不想中途又與曹公大戰,不敵纔不得不南頭荊州劉表,將戰火蔓延數地,置令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這一次此人又打算假吾江東之手對抗曹公,原本老夫就力勸吾主不要助其出兵,誰知周瑜小兒不知打的什麼主意,全力勸說吾主結盟出兵,老夫不敢有違王命,只好隨軍出戰,可昨夜劉備之狗頭軍師那南陽村夫諸葛亮,向周瑜獻計使用火攻之法來破解曹公連鎖戰船之計,老夫氣急不過,大聲斥責其不顧將士性命,在如此炎熱夏季西北之風盛行的時候去使用火攻,只怕沒燒燬曹公營寨反倒把自家兵士性命丟去。結果招來周瑜此人惡罵,說老夫不思進取,不願爲主盡忠,膽小怕事、越活越糊塗之語,氣得老夫當場拔劍向其刺去,如果不是老友程德謀幾人在旁,必將讓此目空一切、舀將士性命於不顧的所謂狗屁都督血濺當場。誰知老夫饒了這小人一名之後,此人反倒秘密派遣心腹把老夫以不尊帥令、不守營規、目無主上等罪名安置身上,並杖責八十,打得老夫皮開肉綻不說,還擔懼老夫傷好之後挑唆軍中兵士反叛而趁夜誅殺,慶幸的是前來執行惡毒手段的軍士之中正好有一人乃吾家族子弟,獲其同傳並帶來老夫營中心腹助老夫搶過一艘小舟,才使得老夫躲過一劫,可惜這等血性漢子,沒死在敵軍手中,反而半數戰死在昔日同袍之手,老夫愧對啊……”黃蓋的眼眶先是滲出淚水,繼而枯竭,後慢慢的溢出通紅通紅的血跡,令曹操等人唏噓不已。
“老將軍受此大辱,正是周瑜小人欺人太甚,縱然不念舊情,但也應該顧其舊日功勞,怎能因此反對一事就欲暗下毒手,簡直太過可恨!如被吾軍將士將其擒獲,定送至老將軍面前任其處置。”程昱義憤填膺,斬釘截鐵的恨道。
“就是就是,此人小人,人人可得而誅之!”曹操也隨即說道。
荀攸也聽得火氣高炙,不過比較冷靜的他沒有因黃蓋一人之語就全數深信,瞧着被黃蓋所言而感同身受的主公、好友,荀攸只說道一句:“老將軍身體欠安,今夜不妨先在吾軍中休息,待明日調養好傷情之後,再做打算。主公!可否派遣衛士領老將軍先行下去休息?”
曹操隨即同意,等黃蓋在衛士的摻扶下蹣跚的走出營帳,荀攸進前一步向曹操低道:“主公!吾觀黃蓋此人言中似有破綻,不知主公可有察覺?”
“哦!公達不妨說來!”曹操也在回想黃蓋言中的真實性到底存在多少,聽得荀攸警醒,忙讓其盡情說來。
“主公!其一在於,想那周瑜貴爲一軍統帥,其手下當是其心腹甚多,如果真如黃蓋之言所說,其派遣暗中誅殺之人必會是周瑜真正的心腹,又怎會讓黃蓋的心腹得知消息而先行通稟,還招來黃蓋別的手下救其脫困。這其二週瑜此人用兵嚴謹,安營紮寨不失大將風範,故防守也不應稀鬆平常得被黃蓋幾人搶去船隻而安然渡江。其三,黃蓋身上傷勢的確不假,明眼人一看,均能看出鞭鞭見肉,許多地方還傷及骨頭,但在攸看來,也正是這點更加說明黃蓋所言必假。因爲據聞,黃蓋此人一身傲骨,鐵骨錚錚,忠誠不二,就算受此酷刑,也不會影響到其忠於江東孫氏之心,此番用心良苦,寧可捨去皮肉、臉皮操舟前來吾軍營寨,而且還是在此時頗爲敏感的時刻,只怕別有用心,主公不可不防啊。”荀攸把自己覺得的疑點盡數道出,好似給了差點真以爲能收復一員敵軍老將的曹操當頭一棒,讓本就生性多疑的曹操不得不再一次的在內心反覆思索:這是一場真的避難還是很少有人使用的“苦肉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