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的軍報是:曹操首戰獲勝後,劉岱指揮諸部追擊,連戰連勝,一氣攻入了濟北,然而圍蛇丘不下,因轉屯遂鄉,意欲養精蓄銳,尋機再戰,不料蛇丘等地的黃巾突然合兵奔襲,猛擊劉岱的營壘,當時曹操、鮑信等諸將沒有和劉岱屯兵一處,營壘各自相隔約有十餘里,劉岱向諸將求援,諸將皆出,結果有的被黃巾軍預先佈下的伏兵擊潰,有的好容易殺出阻擊圈,雖是到了劉岱營外,卻也已成強弩之末,只有曹操堅營不動,直等到攻擊劉岱的黃巾在兗州兵內外夾擊之下,攻勢已疲,他才親引精銳步騎出,一擊而破伏擊,二擊而破圍劉岱壁之敵。
荀貞讀軍報至此,不覺嘆道:“孟德真知兵事者,亦敢爲者!”
避敵鋒銳,候疲而擊,這是曹操的知兵事。劉岱求援而曹操不動,這是他的敢爲,須知,劉岱可是主將,主將求援而竟敢按兵不動的,非有足夠之擔當必不能、也不敢爲。
荀貞心中又想道:“劉公山如是明智之人,或不會因此而怪罪孟德,如是不然,兗州恐將敗矣。”劉岱如是因此而怨恨曹操,將帥不和,兗北黃巾又勢大,那麼兗州兵就將必敗無疑了。
荊州的軍報是:爲了打開南下的出口,袁術與劉表激戰於沔水以北。
沔水,即後世之漢江。過了此水,就是劉表自到荊州之後便一直屯駐所在的襄陽。劉表前已調江夏太守黃祖進駐於沔水北岸的鄧縣、樊城一帶,黃祖在這裡組建防禦,迎擊袁術的南犯。黃祖是荊州名將,嫺熟戰陣,兼有沔水北岸的劉表爲其強援,源源不斷地給他補給軍資、兵士,袁術部與之激戰連日,互有勝敗。袁術終不能克,遂轉攻江夏。
一是黃祖未在本郡,二來江夏與汝南接壤,也是因爲在汝南臨近江夏的一些地方勢力的配合下,袁術數戰皆克,取平春至西陽四縣。黃祖採用了“圍魏救趙”的方略,沒有回兵江夏,而是由鄧縣、樊城出擊,改積極防禦爲積極進攻。
兩線作戰之下,袁術力有不逮,只得放棄江夏戰場,轉而繼續與黃祖交戰。兩邊戰事不停。
荀貞讀罷此封軍報,心道:“袁公路性驕豪,部屬之文武諸臣又少俊才,今無文臺相助,竟連黃祖亦不能勝。”斟酌稍頃,又心道,“公路既與文臺定盟,他如與劉景升相持倒也罷了,萬一他真戰敗,我卻是需得建議文臺遣兵助他。這南陽一郡,斷是不可拱手讓與劉景升的。”
原本的歷史中,袁術南擊劉表,北擊豫州,又擊兗州,又擊徐州,看起來四面出擊,似乎南攻北取,兵威煊赫,也的確是由此而佔領到了不小的地盤,但實際上,他的這些地盤,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依靠孫堅、孫策父子及外力如呂布等得來的。
首先,豫州的地盤本是孫堅的,得自討董時,其次,揚州的廬江等郡是孫策打下來的,再次,之所以能擊敗劉備,打下廣陵,是因在劉備與他相持於淮陰、盱臺一線之際,他誘使呂布偷襲了劉備的後方下邳,從而才趁機取勝。
縱觀袁術本人的戰績,在孫堅戰死後,他不能南渡漢江半步,被劉表擊敗,不得不北入豫、兗,擊兗州,又被曹操和袁紹的聯軍擊敗,進攻呂布,結果幾乎全軍覆沒,反被呂布奪去了他淮北的地盤,在決定其本身之前途命運的大的戰役層次,他幾無勝績,最終因爲缺乏一個明確、持續的戰略政策,加上他本身驕豪的性格緣故,落了個衆叛親離,窮途暮路,嘔血而死的下場。
所以,荀貞難免的就會有“怕他非但不能擊敗劉表,反爲劉表所敗”的擔憂。
荊州的七個郡裡邊,南陽郡的人口最多、經濟也最富裕,同時,文化發達,人才亦衆,可以說,南陽一郡即便抵不上其餘的荊州六郡,也差不了多少,——別的不說,只說人口方面,南陽轄三十六縣,往昔太平時,人口達有近兩百五十萬之多,而如江夏、武陵,此二郡的人口才分別各有二十萬多萬,零陵、長沙兩郡的人口較多,也不過才各百萬出頭,由此便可看出南陽郡在荊州的地位,乃至於海內總共所有的百餘郡國中,南陽也是屈指可數的頭等大郡。
故此,此郡是絕不能任落入劉表手中的。
否則,不但劉表的實力將會大增,並且他還將由此而獲得北進豫州的通道,同時因不再有袁術掣肘,江夏東邊的廬江、九江等揚州郡國也將會受到荊州兵的威脅。
荀貞目前兵力不足,徐州數年間連經戰亂,民力也急需得到休養,他暫尚無有足夠的力量,也沒有好的藉口經略揚州,所以在他看來,荊、揚一帶的局勢最好是能保持現狀,袁術和劉表互攻,兩人皆無餘力外圖,同時,在互攻的過程中,彼此削弱,這樣,一旦等到機會來臨,不僅在他出兵南取揚州時不會遇到來自荊州的阻力,並且還能在圖取揚州後,徐徐觀謀,再伺機攻取荊州。因而,他思忖定下:如果袁術真不敵劉表的話,他一定得說動孫堅援助。
保持荊州現有之袁術、劉表相爭的局面,還有一個附帶的好處。
那就是:荀貞知道王允將死,或者已經死了,只是長安尚無消息傳到,而在王允死後,隨着內亂,並、涼兵中的一部分如呂布、張濟,先後流竄入山東諸州,他們的部曲久經沙場,俱爲悍卒,雖終難成事,可若於戰陣之間,卻也不易輕取,如能把袁術、劉表相爭的局面保持住,爲了增強實力,他兩人很有可能便會各自招攬這些流竄入山東的並、涼兵,從而通過彼此的交戰,也就間接地削弱了這些並、涼兵的戰力,對地處東南的徐州將會有不小的利處。
荀貞深知徐州的利弊。
利的一面是,徐州北與青州、西與兗、豫,南與揚州都接壤,一旦出現機會,便可發兵攻取此數州之地。弊的一面是,也正因爲與青、兗、豫、揚俱接壤,徐州也就處在了一個近似四戰之地的位置,又因徐州東西地窄,戰略縱深不夠,天險如泰山又不在本州內,面對兗、豫這兩個方向,唯一能依賴的只有在淮、泗設防,所以單就形勢而言之,徐州其實是比較危險的,好在豫州孫堅現爲盟友,兗州又黃巾肆虐,是故徐州現下才沒用強大的外在威脅。
可這種局面卻是絕不能任之延續下去的。
因此,荀貞極力謀圖揚、兗之地,現今荀諶在了九江,待其拿下阜陵後,不管在與陳溫的相爭中能否取勝,至少徐州在揚州這個地區有了一個穩固的後方,足能消弭掉揚州對徐州的威脅了,陳褒、江鵠分屯兵在任城和東平,也算是在兗州有了一個突出的陣地,稍微擴增了一下徐州的戰略縱深,使徐州在西邊有了一個藩籬爲屏障,可長遠來說,就不說攻略外地,只說自保,這些都還遠遠不夠。
擺在荀貞面前的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在擴軍後,全力圖取揚州,然後尋機西進,或與袁術、或與劉表爲盟,最終拿下荊州。
一個是在擴軍後,穩住九江之餘,伺機攻取兗、青,在夯實任城、東平這兩個郡國的勢力範圍之同時,至少先把泰山郡拿到手,以此來再次地增加徐州的縱深,保護境內的安全。
這兩個選擇是兩個不同的戰略方針。
就像徐州自身有利有弊一樣,這兩個戰略方針也是各有優劣。
荀貞已經與戲志才、荀攸、荀彧等討論過很多次了,可直到現在還沒有能做出決定。
荀貞在淮陵待了兩天,然後渡淮北上,巡至徐縣,又經夏丘、僮國、下相、司吾,還入東海境內,向東北行百餘里,到了厚丘。在厚丘,荀貞又接到了一封軍報,卻是劉備遣人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