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十年樹得梧桐栽

早在決定闢除潁川士人來徐之初,因知隨行而來的會有荀彧、戲志纔等人的家眷,同時估料應闢而來的士人中或許也會有帶家眷同行的,所以當時荀貞就令州府的吏員在州府左近找了一處位置、風景俱佳的所在,爲荀彧等的家眷,也爲辟召的士人們起造宅院。

因是荀貞親自下的命令,州府的吏員非常上心,沒等荀悅等到達郯縣,宅院就已建成,總共建造起了大小相當、建築類似的院落五十餘座,外以高牆圍之,算是新起了一個“裡”。

荀貞名之爲“梧桐”,其意自是從梧桐樹上居鳳凰而來。

爲了與“裡”名相配,荀貞又令府吏在裡中的道路兩旁樹栽梧桐。

梧桐種好之日,荀貞親自帶着荀攸等人前往看過。

去看那日天氣晴好,時值暮春,春陽和暖,微風徐拂,帶起路邊的梧桐葉響,宛如輕哨。

觀睹此景,耳聽此音,荀貞不覺想起了當年與荀攸共在荀衢門下讀書,每當春夏風起,帶響高陽裡中繁茂的桑、榆和果樹枝葉,亦如今日,發出如哨之聲的時候,荀攸便總會陶醉地站在院中閉目傾聽,並問荀衢:“這可就是‘天籟’麼?”憶及當年,已是不可追觸了。

他頗有感懷,對荀攸說道:“公達,可還記得二十年前的‘天籟’之音麼?”

荀攸自是沒有忘記,亦是喟嘆:“昔年高陽裡中多老樹,枝葉越牆,遮蔽成蔭,遠望如連冠蓋,今此新‘裡’,移植的雖皆成株,遜高陽裡遠甚,也不知何年才能在此稍見鄉里舊貌了。”

荀貞說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假以時日,必可如高陽盛貌。”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說的是眼前的這些梧桐樹,可荀貞又何嘗說的不是他這二十年來的奮鬥經歷:如是沒有少時來到這個時代後的苦讀、致知,如是沒有近十年以來的不以亭長爲卑,起於微末、蹈險履危,如是沒有秩已二千石,雖居顯貴而卻一如往昔的克己修身、如履薄冰,又哪裡會有他今日的名揚天下、望重海內?又哪裡會有一召之下、羣賢畢至?

便是在這裡中種滿了梧桐,也是招不來鳳凰,唯獨以勤以修身、養德折節,方可令衆士歸附。

荀攸等這些已在徐州的,於宅院的選用上當然有着特權,除留下了幾座最好的,預備給荀悅等德望者居住,在潁川諸士到前,他們就已經各自選好了自己看中的,只是尚未搬入居住。

潁川諸士到後,先是在州府的客舍休息了一天,然後便由荀彧、荀攸等領着來到此裡,各選住所,待他們分別選定,裡中還有一半的院落空着,這是荀貞有意多建的,以待後來之士。

等諸士在裡中安頓下來,荀彧等也搬了進去。

連着三天,或荀貞宴請,或荀彧等於新家置酒,衆人歡飲達旦。

這一日,荀悅上言,請荀貞不要再設酒饗宴了。

他對荀貞說:連宴三日,鄉誼已達,縱久別之思,歡情亦足,可使諸士配印綬,各掌署事了。

荀貞從善如流,接受了荀悅的意見。

於是,荀悅等帶上印綬,各到本曹,開始了正式的工作。

荀悅在正式工作的當天就給荀貞上了一道書。

他在上書中寫道:“兵亂以來,法不能行,民至仇殺不絕,請令禁私殺。”

卻是請求荀貞傳檄州中,禁止私殺。

有漢以來,禁私殺的詔書下過多次,但仇殺之事卻是屢禁不絕。

因爲《春秋》之義,子不報仇,非子也,所以當孝子孝女爲父母報仇,案發後,不但很多的地方長吏不會治他們的罪,比如光和二年,酒泉人趙娥爲父報仇,手刃了仇人後,去縣寺自首,結果卻被縣尉“強載還家”,壓根就不治罪,涼州刺史、酒泉太守還“並共表之,稱其義烈”,爲她“刊石立碑,顯其門閭”,並且百姓們也會人口相傳、對他們的這種行爲給以認可和讚美,在章帝時,朝廷還頒佈過一部《輕侮法》,明確以法律形式規定了從寬處置爲父報仇之人,此法雖行之不久,便在和帝時被廢,然世風從中可見,所以私殺是雖屢禁而不絕,尤其現下兵亂,法律不嚴,豪家各養劍客、隱匿亡命,更是私殺不斷。

荀貞的州府、幕府、軍中就有好多幹過私殺這種事情的人,許仲不必說了,別人也不必多講,只說新來的韓暨,爲了給父兄報仇,此人早年就有過結客私殺之舉。

對這種風氣,荀悅早就深惡痛絕。

有道是:地位不同,對同一件事的看法也就會隨之不同。

當年在西鄉時,荀貞不在意私殺之事,重許仲之名而愛用之,可現在他身爲一州之主,且如今還是在兵亂之際,那麼無論是從維護“法”的尊嚴上,換言之,也就是從維護州府的權威上,還是從降低人口不必要的減少,同時改善剽浮的風氣,使百姓勤懇耕種上,他都有必要改變以前的態度,對私殺,要從不在意變成旗幟鮮明的反對,因而,他非常贊同荀悅的建議。

只是和荀悅有所不同都是:荀悅雖請求禁私殺,但畢竟受儒家思想的影響,在該如何處理私殺的問題上,卻不是一味的以法行事,而是向荀貞具體提出了“有縱、有禁,有生、有殺,斷之以法,是謂義法並立”的觀點,也就是視具體情況而定,不單一地依從律法,亦要講“義”。

荀貞對荀悅提出的禁私殺很贊同,但對荀悅“義法並立”的觀點不以爲然。

可自尊儒以來,儒家的思想已經浸透到了法家中,如純粹地按法決獄,未免會被時人視爲“酷苛”,早年在潁川爲督郵時,荀貞就曾被潁川的一些士人以爲他行事近“酷吏”,現今他方掌徐州,正收攬人心之際,在這方面卻需得注意,而且荀悅又是初來,此乃他提出的第一個有關政策的建議,也不好全然不聽,因而,荀貞折中了一下。

他接受了荀悅“義法並立”的提議,但要求郡縣只可“斷法”,不可決“義”,也就是隻能決定“禁”和“殺”,不能決定“縱”和“生”,凡是郡縣認爲與“義”有關的,不許自決,必須上報州中,由州府決定,看該如何判處。

於是,荀貞傳檄郡縣:《春秋》之義,子不報仇非子也,而建武中興,申明舊令,永元之際,廢除《輕侮》,何也?法令不爲之減者,以相殺之路不可開故也。兵亂以來,十亡二三,民之存者,尚相殺乎?自今以後,宿有仇怨者,皆不得相仇,守相依法平決。有義,報州府。

檄文傳至州內各郡,樂進等俱按檄行之。

邯鄲榮向來剛酷,東海郡的一個轄縣裡正有一件爲父母報仇的案子還沒能判,檄文到日,他立即行檄,命此縣將人犯棄市。

縣長上書,述以《春秋》之義,講敘縣人爲此孝子求情之狀,懇請給這個孝子減死一等。

郡吏亦進言,說道:“爲父母報仇,此孝子也,如殺,明府恐得非議,如不殺,恐爲州追責。州檄令雲‘有義,報州府’,不如上報州府,由州決之,這樣明府也就不用爲難了。”

邯鄲榮回答說道:“殺人者死,何難之有?”

他又行檄那個縣,嚴詞訓斥,再次命立刻將殺人者棄市。

那個縣長無法,只得不顧求情的縣民,對那個孝子依令行刑,行刑之日,觀者如堵。

自此之後,徐州五郡國中,邯鄲榮治下的東海郡一枝獨秀,乃至到他離任,境內都沒有再出過一件私殺案。

荀悅上書,建議禁私殺,隨之,到府未及三日的劉燁也上書,建議禁殺奴婢。

他在上書中寫道:“近年以來,律法廢弛,民多有殺、炙奴婢者。‘天地之性人爲貴’、‘敢炙灼奴婢,論如律,免所炙灼者爲庶民’,此世祖之詔,今宜重申州內,以正國刑。”

禁殺奴婢和禁私殺一樣,都是前漢、本朝至今屢下詔書禁止而不能絕的,也正如兵亂之時,私殺更加盛行一樣,而今律法廢弛,殺奴婢之事也是比以前出現得更多。

荀貞的屬吏中也頗有一些私殺奴婢的人,比如劉曄本人年少時就殺過家奴,又比如糜竺,他信厭術之事,凡是家中奴婢有說錯話,爲他忌諱的,即加刑戮,也不知已殺掉過多少奴婢了。

看到劉曄的這道上書,荀貞略微驚訝,對荀彧說道:“子揚雖方至府,卻知本州政事啊。”對劉曄更加看重了幾分。

對該如何才能快速增加徐州的戶口,荀貞一直念茲在茲。

荀悅請禁私殺,荀貞之所以會立即接受,其中一條即是出於人口數量的考慮,劉曄的這道上書,禁殺奴婢倒也罷了,因爲奴婢是戶主的私產,雖爲德政,可州府除了可以不會因奴婢被殺而少收口算外,卻是落不到什麼別的利益上的好處的,而“免所炙灼者爲庶民”就不一樣了,不僅同樣也是德政,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通過此令增加編戶齊民的人口。

單就從人口方面來說,這是一條比禁私殺更好的政策,禁私殺只能降低人口的減少,劉曄此議則可增加編戶齊民的數目。

所以,荀貞對荀彧說劉曄雖方到府,卻知本州事。

爲了增加徐州戶口,荀貞之前甚至想過令豪強放奴,只是因不可行而僅僅是想想罷了,放奴不可行,劉曄的此議卻是可行的。

荀貞即按劉曄上書所言,檄州內郡縣:“天地之性人爲貴,其殺奴婢,不得減罪”、“敢炙灼奴婢,論如律,免所炙灼者爲庶民”,世祖詔也。郡縣按以遵行,勿有失墜。

檄到諸州內各郡國,樂進等皆遵檄嚴行,只有邯鄲榮將此令束之高閣,不予宣示。

他雖不宣示此檄,但檄文到時,郡吏多知,難免就會有人將檄文的內容傳出,因了他“何難之有”的果決判例在前,便陸續有人檢舉,揭發郡中有殺奴婢或者在奴婢身上烙印之行爲的強豪,出乎郡吏和檢舉人的意料,邯鄲榮對此卻皆置之不理。

郡吏不免覺得怪異,因之議論紛紛。

事情傳開,郡中的百姓們多數也知道了邯鄲榮對此檄的態度。

不少人猜測:是不是因爲殺了那個孝子,被郡中非議,冠以“酷苛”之名後,邯鄲榮有些後悔,故而改弦易轍,決定撫民以柔了?

一些在奴婢身上烙過印的豪強因就膽大起來,甚而向朋友炫耀,以示“不受法禁”,竟似是有了特權一般。受這些炫耀的豪強影響,原本沒有在奴婢身上烙印的,也烙起了印。

荀彧從部東海從事史諾那裡聽聞了此事,傳檄詢問邯鄲榮。

邯鄲榮回檄辯解,說這些都是謠傳,他在郡中沒有聞聽。

荀彧遂把這件事告與荀貞。

荀貞瞭解邯鄲榮,對荀彧說道:“東海之政,可由公宰主爲。”

這件事再又傳開後,東海的郡人們更是堅定了之前的判斷,認爲邯鄲榮竟然敢把州府的詢問都給頂回去,這必是要施政以柔了,由是,在那些炫耀的豪強和此前跟風的豪強們的帶動下,越來越多的豪強爲了表示自己敢於挑戰郡權,從而博得“豪健”之譽,開始在奴婢的身上烙印,以致東海境內,逐漸竟是烙奴婢成風了。

就在風氣大漲,到了頂峰之時,邯鄲榮突然把之前束之高閣的州檄拿出,令傳至郡內各縣,令各縣依此行之,並遣出了督郵、門下親近的掾吏分別巡察各縣,監督執行。

一令之下,諸縣齊動。

凡是在奴婢身上烙過印的強豪家中盡有郡縣吏出現,那些炫耀“不受法禁”的強豪們一個個傻了眼,數日之內,東海一郡,被免爲庶民的奴婢多達千餘,比徐州其餘四郡總共放還爲民的奴婢數目還要多。

荀彧在州府聽說之後,對荀貞說道:“公宰真知明公意,唯事蹟偏詭,非治民正道。”

卻是荀彧明白了邯鄲榮爲何起初懸州檄不傳的緣故:此分明是邯鄲榮知道荀貞傳發此檄的用意是在增加徐州的戶口,所以故意放任、乃至是變相地鼓勵郡中強豪給奴婢烙印,從而等到一定的程度後,再驟然發作,以此能使有最大限度的奴婢得以被免爲庶民。

邯鄲榮這人就是如此,太平之時,以他的脾性治民固是不行,亂世之際,卻可使他得展其能。

隨之,李宣也上書一道,建議荀貞設立州學。

他在上書中寫道:董子云:“夫不養士而欲求賢,譬猶不琢玉而求文采也,故養士之大乎,莫大乎太學”,今神都淪喪,太學無存,州中士子求學者無所依從。請明公置州學。

這又是一道說到荀貞心坎上的上書。

他想把荀悅推爲儒林領袖,想掌控士林輿論,正愁沒有捷徑,李宣的這道上書,實雪中送炭,一下就使他如撥雲見霧,頓眼前開朗,設立州學,使州中的英俊儒生都來這裡求學,不就是一個掌握儒林、控制輿論的好辦法麼?

荀貞立刻就接受了李宣的建議,行檄州中郡縣:神京荒廢,太學不存,士有志於學者無枝可依。檄起州學,置明師,以養國士。

檄文傳下的同時,令剛掌了各郡國將作掾的韓暨主責建設州學之事,又令李宣負責延請名師。

荀悅等到州不足十日,分別上書三道,俱針對時弊之議,荀貞悉數從之。

63 田邊斷案(下)31 搜山千騎入深幽(二十二)225 幕府遣行三道檄61 最令人懼是毒計21 搜山千騎入深幽(十二)45 天寒遙寄冬衣去157 潘文珪負甲拔縣 關雲長渡淮克城5 冀董幽田兩名俊50 人謀不藏實堪浩嘆84 襲陣兵退夏侯惇(二)132 廣陵兵動徐方沸 魯陽坐視豫州盟(五)87 襲陣兵退夏侯惇(五)146 潘文珪負甲拔縣 關雲長渡淮克城(十三)183 商應拜奉州印綬137 建功立業就在冀州(三)45 正旦前日42 鮑信燭下勸離洛150 潘文珪負甲拔縣 關雲長渡淮克城87 名出郡外州中聞(下)19 辛璦(上)54 下邳國荀貞得子 廣陵郡笮融逞威(四)93 驚聞曹操豫州亡 從來英雄重英雄26 祖宗德澤在遺黎48 袁太尉滿門被斬 賈文和獻策分擊277 政自良出荀太守24 太守驪馬從白駒88 了卻山中寇賊事(十二)14 荀家五虎度陳倉(五)127 劉備奉使出彭城 郭嘉劃策迫薛禮(六)17 搜山千騎入深幽(八)30 臨大事從容不迫10 曹孟德四策禦敵45 董卓狼顧問英雄(下)108 裁存萬六精敢士 良苦用心故人全7 夜眠營中敘舊情 郭嘉不辭尊者賜84 誅趙家者在今日18 誅滅沈家(上)26 當過小城取大敵 自領中陣分左右55 接踵等候召塾中遇106 孫堅使從豫州來3 誰人不知荀貞之66 尺蠖之屈,以求伸也66 負此俸食慚愧極9 高子繡髡髮代首49 搜山千騎入深幽(四十)21 徐羊各獻破敵策8 勢先造成計乃行45 董卓狼顧問英雄(下)109 父子兩路齊上陣30 臨大事從容不迫60 鎮東結與糜家婚160 沙丘臺上舊時月(十五)44 以退爲進郎陵說121 芮祉奉令送女來74 花開是爲迎卿來130 三戰盡復東郡地(十五)127 孔明歡喜情竇開34 大勝(上)5 三縣吏士迎滿道 閉門謝客因兄傷32 荀衢215 十年樹得梧桐栽292 陳國相襄軍第一(一)6 邯鄲陌上九月秋(六)198 舍泰欽名臣之望25 再勝4 最風流之武評(一葦)162 一將功成萬骨枯(中)84 襲陣兵退夏侯惇(二)58 孫堅49 呂奉先攻勝李通(上)66 謀大計暫斂英眉 郡童子顯傲剛強53 勸降非是一路使 臨敵當有攻守備105 豫方郡國唯貌恭 荀家諸俊各有長16 原盼81 琅琊太守牢騷盛 孔明當年正少年54 私憤何及國事重 兄弟鬩牆兩不和296 陳國相襄軍第一(五)298 陳國相襄軍第一(七)31 程普諫止回師救64 其疾如風侵略如火42 鮑信燭下勸離洛162 一將功成萬骨枯(中)2 光和六年(下)38 搜山千騎入深幽(二十九)33 再見遲婢51 兵前先有禮臣至 軟在硬後聲威奪魂37 文遠突陷潁川營(下)94 橋瑁詐書移諸鎮 一聲雷響起風雲4 郡吏士民齊聲請 潁川太守掛印歸49 本初情誼銘記不忘109 轉戰十縣至平輿(下)124 劉備奉使出彭城 郭嘉劃策迫薛禮(三)57 下邳國荀貞得子 廣陵郡笮融逞威(七)63 下邳相舊習難除223 調派署威壓山重97 賈文和出謀分守 戲志才獻計馳擊267 荀貞之態漸梟雄197 周幼平如熊舉將(下)54 焉知生死麴義勇20 牽掛者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