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者,大土山之意也,淮陵因臨淮水而爲高地,故得此名。
劉鄧、潘璋部雖是步卒,然兵行甚速,入淮陵縣界時,縣中尚不知廣陵兵已經入境。
直到劉、潘距淮陵不到二十里,縣中的守將才得悉此事,大驚之下,急令關閉縣門。
縣門剛關上,守卒紛亂亂地登城牆御衛時,見遠處煙塵四起,不多時,一支百餘人的騎兵打着廣陵的旗號來到,——這支騎兵卻正是陳即所曲。
陳即到得縣外,見城頭上的守備還沒有部署完成,頓時微覺可惜,心道:“我要是能早兩刻鐘到,料來這縣門定還沒有關,說不定我就能趁賊不備,衝殺進去,輕巧巧奪下此城。”
這只是想想罷了。
陳即亦是個老軍伍了,也知道部隊行軍是很難完全斷絕消息,使敵人不知的,所謂“趁敵不備,掩殺入城”,難度實在太大,百次裡邊不一定能做到一次,像眼下這樣這種“兵馬抵至城下,而城中居然還在匆忙地部署守備”的情況,已是很難得的了。
陳即遵行劉鄧的軍令,命曲中騎士繞城疾馳,向城中高呼:“行護軍中郎將許顯,奉潁陰侯、行建威將軍、廣陵太守荀公令,攜步騎三萬,上應天詔,下順下邳民意,今護送下邳相樂公入境上任。吾等乃許將軍先鋒,討賊校尉劉鄧部的部曲。大軍隨後即至。縣中士民若知明棄逆,開城相迎,必不犯秋毫,如負城頑抗,待城破日,定屠之以儆後來!”
縣中兵民聞聽,兵卒尚好,士、民卻說不得,立時驚惶無措。
陳即帶着本曲騎士繞着城轉了兩圈,見此縣果如情報上所言的一樣,共設有四門,東、南、西、北各一門。南門外約十來裡遠近,有一片大湖,湖邊有一山,名叫女山,此湖因被名爲女山湖,湖面甚廣,波光瀲灩,一眼望不到邊際,佔地方圓怕得有不下十萬畝。除了此一山、一湖,東、西、北三門外的近處沒有什麼大的山林湖泊,只數十里外,可遙見淮水如練。
陳即帶着兵士又馳奔回到來時的東門外,眺望城頭,見城牆上的守卒仍還在亂七八糟地整備防禦,因對左右說道:“我部來之甚速,城中無備,我聞縣中復有內應,得此城應會不難。”顧望來路,遠遠見隱有煙塵起,心知定是劉鄧、潘璋所帶的主力快到了,遂又對左右說道,“去北門、西門幾個人,仔細查看一下地形,看看我等最好該埋伏在何處爲是。”
陳即做爲劉鄧部中有數的中高級軍官之一,——事實上,在這支先鋒部隊裡,他可以說是劉鄧、潘璋之下的第三人,地位僅次劉、潘,所以對今取淮陵一戰的作戰計劃他是十分清楚的,劉鄧、潘璋的作戰計劃大致可分三步:第一步是兵馬到齊後,休整兩個時辰,然後在傍晚前開始攻城,先打上一場,主攻東門,這場首戰,打到入夜爲止;第二步是,待到入夜,由潘璋率百餘勇士潛抵到城南門外,闕宣安排的內應主要集中在南門,會在夜半時分接應潘璋等入城;以上兩步完成,接下來就是第三步,也即劉鄧帶大隊進城,消滅守敵,同時,也要儘量消滅逃出城外的敵人,而“儘量消滅逃出城外之敵”的任務便是由陳即和他的騎兵擔負的。
那麼,要想能最好地完成任務,陳即當然就需要先選擇一個最好的埋伏地點。
東門外將會是劉鄧部的戰場,南門外有潘璋,留給陳即可選擇的也就只有北門外和西門外了。
正月底的天氣雖還挺冷,但午時前後的陽光已頗暖和,爲休養馬力,陳即令兵士皆下馬,坐在地上,陽光曬在身上,漸把適才因疾馳而帶來的寒意一點點地祛除開去。
陳即也下了馬。
自從荀貞以來,他多數時候都在騎營,長期的征戰,不但使他曾經受創多處,他的坐騎也因或亡或殘而換過好幾匹了,現在的這匹坐騎是討董戰後,辛璦特地叫他去俘獲的董兵戰馬中挑選出來的,神駿溫順,跑起來又快又平,日常演練時,衝鋒跨障也不含糊,他對這匹戰馬是非常喜愛的。
下了馬後,他先是愛憐地摸了摸坐騎的臉頰,然後一邊撫摸它的鬢毛,一邊輕聲地“噓”着,讓它臥倒休息,隨後,盤腿坐在其側,仍習慣性的一手撫摸馬鬢,最後擡起眼來,再次望向城頭。
城頭上豎立了許多旗幟,有陶謙的旗幟,有笮融的旗幟,有徐州兵的旗幟,有下邳郡兵的旗幟,在這五顏六色的各種旗幟中,陳即把目光重點放到了一面不大不小的黑旗上。
這面旗上寫着“校尉吳”三個字。
此一“校尉吳”就是淮陵縣的守將了。
陳即心道:“聞軍情言:這個吳校尉是笮融的鄉人,也是丹陽人,頗有些勇力,性情急躁。君侯常對我等說:‘爲將者,首當持重’。這個吳校尉便是再有勇力,只一條‘性情急躁’就不難對付,況乎我軍還有闕宣的內應?”仰臉瞧了瞧天色,將至午時,又心中想道,“如果事情順利,也許最晚明天早上,這淮陵縣就該易主了!”
想到這裡,他卻是沒有多少喜悅之情,因爲一來,攻淮陵是此次取下邳、東海的第一戰,廣陵的兵士養精蓄銳已久,鬥志正高,二來,內有闕宣的黨羽爲應,取勝本是不難。
“奪淮陵不難,……。”陳即把目光轉投向北邊,北邊數十里外即是淮水,過了淮水再行四五十里是徐縣,他心道,“渡淮取徐,或會不易也。”
而取下邳此役的頭一個關鍵,也就正是“渡淮取徐”。
縣中的守將吳校尉這會兒在城頭上,陳即望向城樓的時候,他也正在觀望陳即這支騎兵。
見區區百餘騎兵居然就敢在城外下馬,大搖大擺地都坐在了地上,吳校尉原本因突見廣陵兵馬抵至城下而產生的驚亂心情不覺轉爲了惱怒,心道:“欺我下邳無人麼?竟敢如此小覷於我!”怒從心頭起,他於是按住腰劍,大聲地喝令左右,“荀廣陵冒以天詔爲名,無故來犯,實可鄙也!點齊城中騎兵,並點三百甲士,開城東門,隨我出城,先滅此百餘賊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