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聞寇

第一更。

——

操練完後,荀貞回到亭舍,看戲志才的回信。

回信裡沒什麼特別的內容,畢竟他兩人只見過一面,雖說戲志纔對荀貞的評價頗高,但交淺言深,君子所戒,所以大部分都是客套話,有價值的只有一句:說他過些天可能會再去潁陰,如果荀貞方便,他可以繞道來一趟繁陽。

把信看完,荀貞鋪開信箋,提起毛筆,磨開了墨,開始回信。

他用的楷書,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寫得也很客套。客套話說完,作爲對“戲志纔將來潁陰”的迴應,在末尾寫了兩句詩:“鳥嚶嚶兮友之期,念高子兮僕懷思”。這兩句詩出自本朝初年隱士梁鴻所作之《思友詩》,用在此處,正是應景,又在後邊寫道:“潁陰一別,如馬失羣。君之風采,僕念至今,相別旬日,如隔三秋,聞君復來,喜不自勝。將備佳釀,懸榻相迎。”

把信封好,他叫來程偃,說道:“阿偃,你有十幾天沒得休沐了,這陣子累得不輕。給你放兩天假,一則回去陪陪你家賢妻,二來你幫我把這封信送去陽翟,給戲志才。”

程偃今兒陪許仲去了許家,剛回來不久,他接過信,恭敬應諾,遲疑了片刻,又道:“上次高家之事多虧荀君相助,若無荀君,便無小人夫妻。俺那醜妻早說想請荀君來家中坐一坐,雖無好菜好酒,有一片誠心實意。……。”

不等他說完,荀貞笑道:“你我自家人,何需客套?你也看到了,纔開始刀劍、手搏、射術的操練,正在着緊時候,委實走不開。這樣吧,等有空了,不必你說,我也定會登門叨擾。”

程偃口拙,不會勸人,聽荀貞這麼說了,也只得作罷。

“君卿有沒有說他何時歸來?”

許仲沒有跟程偃一塊兒回來。程偃答道:“他說住一宿,明天一早就回來。”

“許母身體可好?”

“挺好的。”

“幼節呢?”

“也挺好的。……,平時有江禽、高甲、高丙諸人常去,東鄉亭的亭長、求盜,大王裡的里長也時不時地會去看看,許家被照顧得挺好。許母讓我轉告荀君,不必爲她擔憂。”

“那就好。……,你明天就回去吧,信一定要親手交給戲志才。若有回信,帶來亭舍。”

“諾。”

……

雪下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還沒有停,只是小了些。吃過早飯,將馬借給程偃,看他走遠後,荀貞站在前院門口極目遠眺。官道、田地都被積雪覆蓋,遠處的裡聚也盡被染爲白色,遙遙可見一棵棵的樹上都披掛雪團,如瓊枝玉葉。時聞北風在田野間呼嘯而過。一派清冷景象。

官道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只有程偃騎走過去留下的點點馬蹄跡印,好似綻開的墨點,延伸到遠方,直到視線的盡頭。一點幽香飄來,卻是院內牆角的一樹黃梅開了。

——,這樹梅是荀彧遣人送來的,上個月才種下。隨樹同來的還有一封信,信中說:荀貞獨處鄉野,也許會不免寂寞,故此特送梅來,或者可爲良伴。

荀貞走過去,見那梅花、梅枝上都是茸茸的雪簇,盛開的黃色花瓣晶瑩剔透,將鼻子湊上,清香繚繞,使人心曠神怡,不覺吟誦道:“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轉眼瞧見繁譚縮着手立在屋檐下,將他叫過來,吩咐說道:“去把我的筆墨紙硯取來。”話音剛落,又改變主意,“不,別拿紙了,拿片竹簡罷。”

繁譚很快拿來。

荀貞便站在梅樹前,就着適才沒有用完的殘墨,提筆將適才吟誦的兩句詩寫在了簡上,並將後邊兩句也補充上去:“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落款處沒有署名,而是畫了一朵六處梅花。竹簡青翠,筆墨純黑,字爲隸書,古樸可愛,再配上這一首千古流傳的五言詩,加上那一瓣水墨梅花。繁譚雖不識字,也覺得典雅別緻,看起來甚有情趣。

“你替我把這支竹簡送去高陽裡,交給我族弟荀彧。告訴他,今天梅花獨開雪下,凌霜傲寒,十分高潔。爲謝他贈梅之情,我故以此詩爲報。……,記住了麼?”連說了兩三遍,繁譚才背了下來。

“你也騎馬去吧,早去早回。”

一個早上送走了兩封信。收信的對象不同,信的內容也不同,乃至“信紙”也有別。

荀貞又將繁譚送走,看着他在雪下漸行漸遠,消失不見後,沒有立刻轉回舍中,而是在門口又站了會兒,正觀望雪景,官道上有兩個人騎着馬奔馳過來。行至近前,看得清楚,其中一個正是剛剛離開的繁譚,另外一人年歲不大,黑衣白裘,挾弓矢、帶長刀,卻是文聘。

荀貞出門下階,迎上來,笑問道:“仲業,下着雪你怎麼來了?”

文聘勒馬停在十數步外,利索地翻身躍下,牽馬走近,先給荀貞行了個禮,然後說道:“正是因爲下雪,所以小侄才能得空。”

“怎麼?”

“仲通先生起了雅興,約了幾個友人,帶了伯旗和公達兩位兄長去潁水泛舟。小侄故此得空,才能前來問候。”文聘從馬身上解下一個布囊,雙手呈給荀貞,“前幾天小侄在市中見了件狐裘,覺得還不錯,便買了下來。天時日冷,還請荀君不要嫌棄,權作寒衣。”

“你來就來了,還買什麼東西?”

荀貞親熱地拉住他的手臂,示意繁譚接過狐裘。文聘因感謝荀貞將他引薦入了荀衢門下,三天兩頭地常來,每次來都必會帶些禮品,剛開始時,荀貞堅辭不要,等慢慢的兩人熟悉了,交情也漸漸深了,便就不再拒絕。不過所謂:禮尚往來,每收一件禮物,他也必會回贈一件。——有時候,互送禮品也是一種能快速拉近關係的好辦法,至少不會讓彼此覺得對方是外人。

繁譚羨慕地接過包裹,問道:“狐裘?不便宜吧?”

文聘笑了笑,沒回答他。好歹文聘也是“大家”出身,又是個有志向的人,十幾歲便遠來潁陰求學,自與繁譚不同,不會把錢財看在眼裡。繁譚雖沒得到文聘的回答,不覺尷尬,自說自話,說道:“前年冬天,俺見薔夫謝武穿了件裘衣,問他多少錢?好傢伙,好幾萬錢呢!”說着,從懷中取出竹簡,交還給荀貞,“俺還沒出亭部,就碰見了文君,……。”

文聘接口說道:“聽繁譚講,荀君有信給文若麼?雪下路不好走,小侄自作主張,叫繁譚回來了。等小侄回去,順道給文若捎去就是。”

“好。”

一個“自作主張”顯出了兩人日漸親近的關係,荀貞自無不允之理,一手拿着竹簡,一手拉着文聘進院。繁譚拿着包裹,牽馬隨後跟入。

一進院門,文聘就聞見了一股清香,緣香看去,見到了牆角的梅花:“呀,文若送的這樹梅開花了?”

荀貞順手把竹簡遞給他,笑道:“我給文若寫的信便是講這花開了。”

竹簡冰涼,花香撲鼻。文聘把簡上的詩吟誦了一遍,讚道:“真是好詩!‘凌寒獨自開’,‘爲有暗香來’。荀君,你這詩既是在詠梅,也是在自敘高潔之志啊!”這首詩的意思很淺顯,所以一讀之下,他就讀出來了其中的意味。

荀貞哈哈一笑,說道:“臨雪草就之章,不足提也。……,仲業,來,一邊賞梅,一邊給我說說這幾天城裡有沒有什麼新聞?”

“也沒有什麼新鮮事兒,一切都是老樣子。……,昨天縣君大約是因見下雪了,所以親自去了高陽裡拜見‘二龍’先生。前兩天聽說鮮卑又犯境了。……,對了,聽我叔叔說,這陣子縣中各鄉、亭的寇賊明顯變多,接連發生了好幾起劫案。”

“劫案?”

“對。大多都是劫道,最嚴重的一件發生在南鄉。南鄉一個富戶的幼子被兩個外地來的盜寇劫持了,勒索錢財,驚動了遊徼。結果被劫持的那個富戶幼子被殺,兩個盜寇被抓。”

“人質死了?”

“是啊。去年天子頒佈了新的律法:‘凡有劫質,不許用財寶贖回,皆並殺之’。因而那遊徼不敢答應盜寇的要求,揮卒強攻。盜寇見無路可走,竟就將人質殺了。”

按照律法,劫人或者圖謀劫人求錢財,不管劫到錢沒有、也不管劫到人沒有,皆棄市,吊死後,曝屍街頭。並罪其妻、子,以爲城旦、舂。這兩個盜寇就算不殺人質,犯下這等大案,也是死定了。

“如此窮兇極惡,必須得嚴懲。”

“縣君已遣人上報郡中了,只等郡裡複覈批示後,就要立刻下令將此兩賊棄市。”縣裡的司法權只包括死刑以下,凡是犯下死罪的必須要上報郡中,得到批示後才能判決、行刑。不過,通常來說,秋主刑殺,殺人大多是在秋天。荀貞愣了下,問道:“‘立刻處死’?”

“是的。小侄聽叔叔說,每當入冬,鄉間的寇賊便多。縣君擔憂這兩個寇賊的行爲會被別人仿效,所以決定早點將之處死,以一警百。”

荀貞默然。

“每當入冬,寇賊便多”這句話說得沒錯,他操練里民的藉口也正是“以備冬寇”,但爲何“每當入冬,寇賊便多”?這些寇賊中固有真正的賊盜,但卻也不乏走投無路的窮人,與其飢寒而亡,不如拼上一死。只殺人,不治民生,此爲捨本求末,實乃飲鴆止渴。

他想道:“如今國家積弊已深,根子全在‘天子’、‘朝廷’。有識之士豈會不知此實捨本求末?只是奈何無能爲力。我一個後世來的人,亂想這些也無用處,至少今之縣君還算清明,總要強過那些閹宦子弟、貪官暴吏。……,罷了,遠的管不了,只說說眼前事,別的鄉、亭寇賊多起,我這裡雖然暫時尚且平靜,但也不可大意,需要早做準備了。”

……

他正想着,聽見有人從屋裡出來,踩在地上積雪上,吱吱作響,轉過身,見是杜買、繁尚。

“你兩人哪裡去?”

“巡查亭部。”

荀貞停下思忖,透過院門望了望遠處的裡落,心道:“正說要早做準備,便該巡查亭部。”說道:“我和你們一起去。”

杜買陪笑說道:“雪還沒停,冷得緊,路上不好走。荀君,俺們去就行了。”

“這是今冬第一場雪,下了一天一夜了,也不知諸裡中有無里民受凍捱餓。除了安定裡外,別的裡中有好些人家住的都是茅草屋,萬一被積雪壓塌,麻煩就大了。且方纔聽仲業說,別處鄉、亭近日來盜賊多起,咱們這兒儘管還太平,但也不能不細加巡查。……,走吧,咱們一塊兒去各處看看。仲業,你也隨我一起。”

荀貞又叫上陳褒,留下黃忠、繁譚看門,幾個人即出了舍院,前去諸裡。先去了北邊的春裡、繁裡、北平裡,繼而轉去南邊,又去安定裡、敬老裡、南平裡。

幾個裡轉下來,凡裡中孤寡貧窮,荀貞一家一家地慰問,見有缺衣少食的,便或多或少地留下幾個錢,又交代裡魁務必要組織人手,幫那些住着茅草屋的人家及時清理屋上積雪。

一圈走下來,大半天過去了。

冬季天黑得早,因下雪,天又陰沉,所以雖然還不到薄暮,天色卻已冥暗,裡中很多人家開始做飯,炊煙裊裊,落雪紛紛,巷中悄寂,不聞人聲,雖在裡間,恍惚令人如遺世獨立。

最後去的是南平裡,從裡中出來後,荀貞本想再去一次敬老裡,——剛纔去時,沒能見着原盼,聽敬老裡的里長說,好像是“大賢良師”張角又有什麼書傳下來,本縣的太平道頭目都去了鄰鄉相聚,原盼作爲本鄉數一數二的首領,也去了。

荀貞對這個消息很感興趣,只是還沒等走到敬老裡,才從南平裡出來沒多遠,遠遠地見有個人披着蓑衣,帶着斗笠,獨自走在前邊。

35 褒貶由人110 朝中爭鬥起風波(上)76 江東猛虎方列陣 幷州飛將已出營31 唐兒161 陶謙難催泰山兵26 威震郡北1 虎士29 樂進歸來94 橋瑁詐書移諸鎮 一聲雷響起風雲9 書箋反覆修棧道147 沙丘臺上舊時月(二)9 太守長史兩不負54 滅族(下)38 陰入縣寺持短長110 宣高節義英雄志 亂世臣亦擇人君2 安南借重荀與張75 許縣陳氏159 趙子龍三捷擊相221 孫文臺傳請擊魯31 唐兒10 江東猛虎兵將近 豫州精甲擺車前75 許縣陳氏71 寬仁信義劉玄德(上)253 王叔文獻策謀權140 潘文珪負甲拔縣 關雲長渡淮克城(七)3 道左遇貴54 膽大妄爲豫州兒12 道是襄陽德珪來161 一將功成萬骨枯(上)57 市恩44 董卓狼顧問英雄(中)上架感言23 大獲豐收86 戲志才謀劃糧械 程君昌察漏補缺148 潘文珪負甲拔縣 關雲長渡淮克城(十五)10 搜山千騎入深幽(一)98 幸有螟蛉機變才67 二月風雷重又動5 大計65 短歌30 奉先馳雄擊汝南153 沙丘臺上舊時月(八)11 陳琳表令諸荀怒127 三戰盡復東郡地(十二)151 潘文珪負甲拔縣 關雲長渡淮克城22 喜聞定策掀鬚髯 英雄所見原本同42 搜山千騎入深幽(三十三)110 朝中爭鬥起風波(上)178 袁紹表舉豫刺史49 聖如仲尼也好名28 三軍兵至董營外 劉關馳挑敵將前87 了卻山中寇賊事(十一)8 守職歲滿乃爲真74 程劉自請見臧薛 三陳領命討郡賊32 督郵一怒(中)79 毋要臨渴而掘井73 鎮東檄調三將援4 牆下相托14 臧霸風從元直言128 軍民兩屯糧百萬82 冠軍將呼太史慈(四)4 風雪夜刺(上)44 搜山千騎入深幽(三十五)71 擒得鄭相逃呂尉51 兵前先有禮臣至 軟在硬後聲威奪魂143 建功立業就在冀州(九)20 牽掛者何39 忽報胡軫襲追到 進去不知何其神18 搜山千騎入深幽(九)1 上任124 狂士罵荀以求死8 邯鄲陌上九月秋(八)99 董仲穎譭棄洛陽 孫文臺拔劍立誓53 佳客翩翩洛陽來(下)178 袁紹表舉豫刺史264 軍旗紛至聚昌邑47 張飛急襲葛陂西76 江東猛虎方列陣 幷州飛將已出營26 招人46 盜馬111 朝中爭鬥起風波(下)89 陳荀分被董卓徵 兵編別部號安郡146 沙丘臺上舊時月(一)104 汝輩亦我漢家民227 孫仲臺奉令出兵282 今貴舊勳徐與冀25 搜山千騎入深幽(十六)19 二荀優劣17 推功相讓65 短歌39 得二荀舉薦16 邯鄲榮傾家募兵 蒲觀水公帑召勇117 袁本初議廢天子 戲志才笑其無謀115 且行且戰五百里(下)169 滿營呼擁張益德(下)40 鐵營62 其猶穿窬之盜也6 東漢諸侯王5 尋賢不遇(上)37 無禮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