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潁川郡,向東直行,是陳國,過了陳國,便是沛國。沛國的國都在相縣,從陽翟到相縣道路通暢,而且並不太遠,五百多裡地。
荀貞選了文聘領軍,分給他了兩千兵馬,以督糧爲名,使去沛國,荀攸亦從軍行之。
出了潁川郡界,借道陳國,數日後,荀攸、文聘入了沛國境內,荀攸叫文聘暫停軍在郡界不前,自帶了幾個從騎,先去相縣面謁袁忠。
見到袁忠後,荀攸以言辭動之,果如荀彧所料,沒費什麼勁兒就說服了袁忠,得到了允許。
荀攸乃召文聘入府,與袁忠相見。文聘出自南陽大族,也是士族子弟,和袁忠頗有共同語言,文聘經過這麼些年的打磨,言行又十分沉穩,很快就得了袁忠的好感和信任。
見事情已成,荀攸沒有在沛國多留,只待了兩天,等文聘領兵離開相縣、往去符離後,他也跟着告辭,折返回了潁川。
符離是沛國的一個縣,是荀貞等人議定的此次文聘之駐兵地點。此縣在沛國東境,處在沛國、彭城和下邳三郡的交界地,往北去三四十里便是彭城,往東去百里上下即爲下邳。
有了文聘的兩千兵馬駐紮此地,遠則可以隔着下邳郡呼應屯駐在廣陵郡西的陳褒部,近則可以呼應北邊彭城郡內的彭城相薛禮部,事如有急,因距陽翟只有五六百里,騎兵數日可至,荀貞、孫堅也可以及時支援,想來應足可以震懾陶謙,使其不敢妄動了。
……
徐州東海郡,州治郯縣。
州府。
陶謙沒多久就獲知了“荀貞分兵兩千,以文聘爲將,用督糧爲號,兵入沛國,屯駐符離”的消息,他召集左右親信、得用的府吏,詢問大家的意見。
他先說道:“荀廣陵以督糧爲名,分兵駐入符離,卿等以爲荀廣陵這是何意?”
座上一人,應聲答道:“若是督糧,當至廣陵,今屯沛國,其意必不在糧也。”
陶謙看去,見這人高冠偉服,姿態威嚴,卻正是治中從事王朗。
又一人接着說道:“廣陵道遠,府中亦少糧儲,我聞荀廣陵之糧,實是多得自豫州,自他起兵至今,已數月矣,從未見有廣陵輸糧與之,而今他卻以督糧爲名,兵入符離,以我觀之,其意必在彭城。”
陶謙再看去,說話者是個三十來歲的士子,此人眉眼與陶謙有幾分相像,卻是他的長子陶商。
陶謙目光轉向座上另外幾人,問道:“元達、元龍、子仲,卿等以爲呢?”
“元達”是別駕從事趙昱,“元龍”是州典農校尉陳登,“子仲”則便是東海鉅商糜竺了。
趙昱、陳登、糜竺三人,或名重州中,或族爲冠姓,或家資鉅萬,都是陶謙府中可與王朗併名分座的人物,乃是除了笮融、臧霸等人之外,最得陶謙重用的州吏。
糜竺心道:“我與廣陵多有來往,雖固是因此而更得了方伯重用,可我聞之,卻亦頗爲方伯所忌,今方伯意取彭城,荀侯卻分兵遣駐符離,明顯是在爲彭城撐腰,……當此微妙之時,我卻不可多言,以免自誤。”
去年,因被舊友、廣陵郡的上計吏秦鬆說動,糜竺決定“左右逢源、借力使力、以自擡身價”,遂與廣陵生意來往,賣給荀貞了不少的鐵、糧諸物,解了荀貞的燃眉之急,最後果如秦鬆之言,他果因此而更得到了陶謙的示好和重用,可卻也同時不可避免地得到了陶謙的一些猜忌。
些許的猜忌是可以接受的,可如果猜忌轉變成忌厭,那就得不償失了,故而,爲了避免發生這樣的事,他於是決定一言不發。
糜竺不說話,趙昱也不吭聲。
趙昱素以“高潔清廉”自許,自視爲本州清士,早前是被陶謙逼着出仕,這才當了州別駕從事的,老實說,起初的時候還好,他雖是被逼出仕的,可陶謙重其名德,爲能借得己用,禮遇他甚重,可隨着接觸的時間越長,他越是反感陶謙的強勢和野心,私下裡他曾對密友說:“陶徐州族聲不顯,成名于軍伍間,性傲而剛,欲遠而強,實非良主”,已是數有掛印辭遁之意,只是迫於陶謙的強硬,害怕會被陶謙抓回,受刑獄之罰,因而纔在州府待到今日。
他既然是越來越反感陶謙,並且他本來就是不贊同陶謙進攻彭城的,——彭城又沒什麼錯,又不是造反起亂了,你陶謙無緣無故地去打它算怎麼回事?別說你不是徐州牧,只是個徐州刺史,你便是徐州牧,也不能無緣無故地去進攻治內一郡啊!這太不像話了。視朝廷爲何物?視綱紀爲何物?這豈不是把自己看成了土皇帝,把徐州看成了是他陶家的天下?形同反逆。並且,再則還有一樣,你陶謙是揚州丹陽人,可那彭城的百姓卻是徐州人,雖不是趙昱的同郡鄉人,可卻是同州,共在一州,彭城的士人,趙昱也是認識、相熟不少的,兵亂一起,定有亡者,你一個揚州人,爲了私利,去打徐州人,因畏陶謙的威勢,趙昱沒強烈反對已是心中有愧,這麼個情況下,又可能還支持陶謙,積極地爲他出謀劃策?因是之故,他也不出聲。
不過,趙昱和糜竺雖都是不出聲,本質上卻是有區別的。
糜竺是爲了自家在州府內的地位着想,趙昱則是因爲根本就反對陶謙攻取彭城,也正是因了這個緣故,對荀貞分兵遣駐符離這件事,趙昱心中其實是“很歡迎”的。他當然知道荀貞分兵駐入符離,說到底,不是爲了徐州人,不是爲了彭城人,而也是和陶謙一樣,是爲了私利,所謂脣亡齒寒,彭城一下,下一個肯定便是廣陵,所以荀貞出兵符離,可不管荀貞是爲了何種緣故,至少看起來他似乎可以遏制住陶謙的野心,這就是好事,對徐州人來說,就可以避免無謂的戰火。
陶謙目見趙昱、糜竺兩人皆默然不語,心中不悅,只是他頗有城府,臉上沒有顯露出來。
事實上,陶謙此次欲趁機取彭城,之所以沒有馬上展開進攻,而只是先擺開一個態勢,其中固然是有忌憚荀貞,擔憂荀貞會回師馳援之故,另外卻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正是:在他的府內、帳下,如丹陽人笮融、兗州人臧霸等固然是不反對、或而支持他的,可如趙昱這樣的徐州當地士人,卻有不少都對此明確地表示了反對,甚而是非常強烈的反對,內部的意見不一,陶謙因而也不好輕舉妄動,畢竟他是在徐州爲刺史,不能無視徐州本地士人的意見和輿論。
糜竺、趙昱不說話,陳登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