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惡奴

三個裡跑完,已經傍晚。回到亭裡,陳褒問如何處置武貴。

荀貞哪兒會將這點小事看在眼裡?只吩咐將之丟入犴獄,任憑程偃整治。

杜買比他回來得早,正與繁尚對坐在桓表下下棋,看他們歸來,起身相迎,瞧了眼面無人色、一副大難臨頭樣子的武貴,問道:“怎麼了?”

陳褒三言兩語解釋清楚。

杜買也看不起武貴這種人,啐了口,鄙夷地說道:“這小婢養的,早該整治整治他了。鄭君在時,俺就想抓他,提了幾次,可惜因無確鑿證據,不能明其犯法,鄭君都沒同意。”

繁尚湊過去,幸災樂禍地拍打武貴的腦袋。武貴比他個高,他翹起腳,連拍了好幾下,轉臉向荀貞請命:“荀君,這廝嘴尖人滑,程偃老實,怕是問不出許仲的下落。讓俺來問他吧!”

本亭中向有刑訊逼供,都是由繁家兄弟爲之。他兩人是本地人,荀貞本是出於照顧他二人的心態,怕他兩人抹不開情面才交給程偃的,此時見繁尚自告奮勇,自無不允,說道:“那就交給你二人問話。”

繁尚高興應道:“好咧!”與程偃一道,將不住告饒的武貴拖去後院犴獄。

“杜君,春裡等處情形如何?”

繁陽亭轄區內六個裡,依次是:春裡、北平裡、繁裡、安定裡、南平裡、敬老裡。

杜買答道:“俺將縣君的命令悉數傳達給了他們。”彙報完情況,又道,“許仲也是膽大,在鬧市裡殺人,難怪縣中震怒。如今全縣齊動,他怕是難逃追捕。”搖了搖頭,似是惋惜。

黃忠本在雞塒邊撒食兒,這會兒撒完了,走過來,拍了拍手,把殘留在手上的雞食兒打掉,接口說道:“當日在大市上,不是有人說許仲早跑去了許縣?咱們縣裡邊聲勢再大,估摸也沒啥用處。說到底,還得看許縣那邊。”

杜買往後院看了看,有點擔憂地說道:“許仲出了名的孝順,咱們將許母扣押亭中,不知會不會惹惱他?”想起了一種可能,問黃忠,道,“老黃,你說他會不會偷跑回來?”

“偷跑回來?回來見他阿母?”

“對啊。”

“……,他雖然孝順,也不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吧?縣中如此震怒,他如果回來、被抓住,明擺着難逃一死。”

杜買想了想,確也是這麼回事兒,放下心來,說道:“你說的也是。”

荀貞問道:“許母起牀了麼?”

黃忠答道:“起來了。”

“吃飯了麼?”

“許季端給她,她勉強吃了點。”

“我去後院看看。”

……

對荀貞關心許母這件事兒,亭中諸人都沒有意見。

程偃、陳褒是敬重許仲,對他母親當然也畢恭畢敬。杜買、繁家兄弟等也認識許仲,曉得他的聲名,敬畏他的威勢,自也不敢對許母有不恭。黃忠年歲大了,一來憐憫許母年邁,有同病相憐之感,二來荀貞是亭長,他服從命令,所以也無半句反對。

荀貞來到後院,還沒進屋,先碰上了許季。

“大兄回來了。”

瞧許季的樣子,是剛從屋內出來。荀貞笑道:“在陪阿母說話?”

“是的。”許季看向犴獄,眼中透出疑惑神情,問道,“那人犯了律法麼?剛聽見他悽聲求饒。”

“一個潑皮無賴,不必理會。”

許季轉回視線。他的心思原也不在武貴身上,只是被武貴驚動,知道荀貞回來了,所以特地出來,想問幾句話。荀貞豈會猜不出他的想法?當下低聲說道:“二兄早出了潁陰,縣裡就算翻個底朝天也找不着他的。你不必太過憂心。”

許季怎能不憂心?他憂心忡忡,遲疑地說道:“我聽遊徼左高言稱:縣君已傳文許縣,請其協助。”

“你沒找人去許縣報訊麼?”

“那天大兄走後,我就託了家兄的一個朋友去許縣傳訊,但不知找着人沒有。”

“二兄閭里大俠,名聲遠揚,所過處,必有貴人相助。”荀貞把史巨先的話重複一遍,安慰許季,“你且放寬了心,必不會有事。”

“唉。”

許季長吁短嘆,吐露腹心之言,說道:“我的父親早逝,長兄夭折,三兄亦早亡。二兄名爲我兄,實養我如父,如今他爲阿母報仇,觸犯律法,亡命江湖。阿母日夜以淚洗面。我每次見此,都不由自責、悔恨。早知今日,爲何我不先去尋那王屠?也免了二兄受罪、阿母難過。”

許母受辱時,許仲不在家,他在家。

他不似許仲勇武使氣,只是書生一個,加上年歲也小,雖也惱怒,卻沒想過去找王屠。後來,許仲去報仇,他也攔過,但是,正如他所說“許仲雖爲他的兄長,實養他如父”,他又怎麼攔得下?而且,當時他也沒想到許仲會把王屠給殺了,本以爲最多打罵一頓而已。

荀貞勸慰了他幾句,拉住他的手,說道:“走,陪我進屋,和阿母說會兒話。”

許仲站着不動。

“怎麼?還有話說?”

許季抿着嘴脣,像是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問道:“大兄,我很感激你對家母的照顧。但我能問問你,這是爲什麼麼?”

是啊,荀貞和許家非親非故,也不是許仲的朋友,一個剛來上任的亭長,爲何會對一個案犯的母親如此照顧?許季雖年少,不太通人情世故,但人聰慧,對此迥非常理之處早看出來了,只是一直沒找着合適的機會問。

荀貞的腦海裡忽然冒出一句俗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心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不照顧你的母親,我怎能得到敬愛豪傑的名聲?”

這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自然不能直言相告。

他肅容說道:“卿兄純孝,爲報母仇不惜捨身。鄉中豪傑,誰不敬重?我雖只是個微末的亭長,卻也識得英雄。只恨權小,不能爲卿兄脫罪!何況僅僅是幫助照顧一下阿母呢?”

他的態度非常誠懇,許季猶豫了片刻,選擇了相信。

……

荀貞在後院陪許母說話,前邊來了一撥旅人,車馬甚衆。

杜買、黃忠迎將上去。

一人驅馬近前,停在亭舍的臺階前,沒下馬,便坐在騎上,橫矛在前,問道:“這裡是繁陽亭舍麼?”

“正是。”

“聽說你們這兒是周邊最大的亭?”

“對。”

“我家主人要在你處借宿,速將房舍清掃乾淨。”

這隊旅人氣勢十足,杜買、黃忠分不清是官是民。黃忠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貴人來自何處?”

“汝陽。”汝陽屬汝南郡,離潁陰二百里遠近。

“可是因公事路過?”

“問這麼多作甚?”持矛的騎奴一臉不耐煩,不過還是回答道,“不是因公事路過。怎麼?不爲公事,你這裡便不能借宿麼?”

亭舍不但要招待過往官吏,也允許百姓投宿。面前這隊旅人,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黃忠哪敢兒說個“不”字,彎腰陪笑,說道:“當然不是。……,只是,舍中房屋有限,怕安頓不下來這麼多人。”

“有多少房,打掃多少房。別的事兒,不用你管。”

“諾。”

杜買、黃忠把兩扇院門盡數打開,請他們進來。

那騎奴卻不肯,說道:“爾等先將房舍清掃乾淨。”瞄了兩人一眼,問道,“誰是亭長?”說了半天話,纔想起問誰是主事人,可見根本就沒把這小小的“亭”看在眼裡。

黃忠說道:“小人亭父,他是求盜。不知貴人來到,亭長尚在後院。”

騎奴揮了揮手,說道:“去,去,叫他來。”

杜買、黃忠不敢多說,應了聲是,倒退着回入院中。剛纔這隊旅人來時,黃忠已叫陳褒快去通知荀貞了。荀貞正好從後院出來,三人碰上。

聽得院外馬嘶人響,荀貞問道:“是誰人路過?來投宿的麼?”

此時暮色漸深,入夜便要宵禁。潁陰離此地幾十裡,宵禁前肯定趕不到。這個時候來,顯然是爲了投宿。

“沒有說。只說是從汝陽來,姓周,不是爲公事。……,荀君,他們請你出去。”

荀貞才上任沒有幾天,這是頭回接待投宿的客人,雖不知對方底細,但聽這陣勢,不是官宦出身,也必爲地方豪族。他略整衣袍,大步流星,從院中走出。

出得院外,他張眼看去,只見官道上停了幾輛輜車,皆雙轅單馬,車邊有御者扶轅。車隊的周圍散佈了二三十個或騎馬執矛、或步行帶刀的奴僕隨從,還有四五個婢女打扮的婦人、少女,亦跟在車後。

輜車與軺車不同。軺車賤,輜車貴。軺車多爲敞篷,而輜車有帷蓋,兩邊可以開窗,四面屏蔽,封閉較嚴,可擋風遮雨,車身也大,鋪陳設施,可臥、可居、可乘,較爲舒適。這種車,最先只用來載物,故名爲“輜”,後也用來乘坐。

“爾即亭長?”

“是。請問貴人尊姓?”

“周。”

荀貞腦筋急轉,想從籍貫、姓氏判斷出對方的來歷,很快想到了:“汝陽,周氏。周宣光的後人麼?”斂容作揖,問道,“可是五經縱橫的周氏麼?”

“咦,你這小小亭長,倒是有些見識。”

周宣光,名舉,其父爲故陳留太守周防,其人姿貌短陋,而博學洽聞,爲儒者所宗,京師號稱“五經縱橫周宣光”,歷任兩千石的高官,曾被拜爲侍中,與杜喬等七人分行天下,查處貪贓、安撫百姓,天下稱之,號爲時之“八俊”。三十年前亡故。

他的兒子周勰,初以父蔭拜爲郎中,後辭官歸家。當時“跋扈將軍”樑冀貴盛,海內從風,凡被其徵命者,無不委質從命,然而周勰卻接連推辭了三次,不肯降身;後又受太尉、司徒、州中的幾次辟舉,依然不就。延熹二年,在樑冀被誅後,他“年終而卒”,去世後,蔡邕爲他寫了誄碑。

從周舉的祖父周揚到他的曾孫周恂,六世單傳,皆有名當世。

周勰早就去世了,現在周家的男子只有兩個,周恂和他的父親,來者必爲其中之一。說起來,荀貞出身荀氏,也是名門,並且潁陰荀氏的名聲比汝陽周氏大得多,這個時候,他應該自報家門,上前敘話。

只是,他現爲亭長,身份不太恰當,因此閉口不提,只道:“不知貴客登門,有失遠迎。”看了看前呼後擁的車隊,爲難地說道:“貴家從者人衆,舍中陋仄,怕屋舍不足。”

“剛纔已對你亭中的亭父說過了,只管將屋舍盡數清掃乾淨就是。”

荀貞站在亭舍門前,正能看到車隊全貌,見中間的一輛車打開窗,車內有人伸出手招了招,車邊一錦衣人過去,垂手躬身,恭恭敬敬地聽裡邊說了幾句話,連連點頭應諾,從車馬隊中走出,來到舍前,站直了腰,昂首挺胸,頤指氣使地對荀貞說道:“你亭中有房舍多少?”

“小屋五間,大屋一處。”

“這麼少?”來人大爲不滿,舉頭打量舍院,問道,“觀你亭舍規模,應是前後兩進,怎麼只有這麼點屋舍?……,你帶俺進去看看!”

荀貞又沒騙他,自無不可,帶着這人回入院中,邊走邊介紹:“前院此屋,是給求盜、亭父以及亭卒住的。”那人“鞥”了一聲,問道,“後院呢?”

“後院現在住了三個人。一個是我,兩個是在逃案犯的親人。”

“什麼在逃案犯?”

“前幾日,亭部出了樁賊殺案,在下奉令將案犯的母、弟扣押亭中。”

這人不置可否,在前院略頓了頓足,便往後院走。

兩人來入後院,這人瞧見了北邊的兩套屋,楞了下,指着問道:“這不是兩套大屋麼?你怎麼說只有一套?”

“案犯的母親現在外邊這套居住。”

“一個案犯的母親,有什麼資格住在這裡?”

“此屋本爲我的住所,……。”

“不必說了,把那什麼案犯之母趕出去!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快點收拾好,以供我家主人居住。……,被褥臥具之類的也全都拿走,俺們隨行帶的有,不用你們的。”

“案犯的母親年事已高,……。”

這人再次打斷荀貞的話,斥道:“你沒聽見俺說的話麼?”指着南邊,問道,“這不是六間小屋麼?你爲甚說只有五處?”

“……,我現在住了一處。”

“騰出來!”

“騰出南邊的屋子沒問題,只是北邊這個,案犯的母親……。”

這人勃然大怒,擡起右手,用下三指抓着袖子,指着荀貞的鼻子,罵道:“你是耳聾的麼?我家主人何等身份?豈能與案犯之母住在一院?還有你,你算個什麼東西?小小亭長!便是你,也沒資格與我家主人同住一院!帶上你們的物事,全都滾去前院!”

北邊空着的那套屋裡,探出一個腦袋,正是在打掃衛生的黃忠。許季也從許母住的這套屋中走出,吃驚地望向兩人。

93 孫文臺一戰破營 荀貞之喜得徐榮59 剛孝好義朱公偉(下)202 議得良策增民戶93 驚聞曹操豫州亡 從來英雄重英雄76 貴顯何氏兩將軍107 轉戰十縣至平輿(上)180 四陳併力厚丘陷70 陶謙雖怒忍不言 糜竺借力反愈重69 躋身才俊(上)4 牆下相托78 唯先順勢能造勢125 劉備奉使出彭城 郭嘉劃策迫薛禮(四)11 陳琳表令諸荀怒161 一將功成萬骨枯(上)274 夏侯淵傳捷坎谷(中)39 忽報胡軫襲追到 進去不知何其神97 孫文臺單騎陷陣64 戲忠5 三縣吏士迎滿道 閉門謝客因兄傷63 田邊斷案(下)48 搜山千騎入深幽(三十九)51 得領汝南意不足57 尺素飛傳相思意45 搜山千騎入深幽(三十六)9 太守長史兩不負56 行若純儒實懷詭58 曹子孝奉令趨行73 鎮東檄調三將援87 風捲雷動誅鄴趙(三)153 沙丘臺上舊時月(八)60 鎮東結與糜家婚1 謀北要在泰山郡3 習射23 甲光向日來者誰161 一將功成萬骨枯(上)80 了卻山中寇賊事(四)12 一檄引得泰山驚82 程荀陳舟船相見 孔文舉出任北海218 媒歸婚得兩家允124 狂士罵荀以求死271 收定九江建良策171 許顯臨機能應變(中)25 鄉有野賢127 三戰盡復東郡地(十二)57 市恩37 搜山千騎入深幽(二十八)92 事了掛印江湖去(下)37 起行73 贈馬劉備關張喜264 軍旗紛至聚昌邑93 孫文臺一戰破營 荀貞之喜得徐榮4 冀州牧迎節以徵74 奮武遣以一軍阻39 點將封侯趁少年17 第一天(中)108 轉戰十縣歸平輿(中)64 戲忠91 陶謙坐視待成敗 董卓謀備據相國16 五日九戰(上)35 搜山千騎入深幽(二十六)84 威震陽翟(中)132 聖旨一下赴冀州(二)39 可笑雛鳳誘老薑44 許仲程偃77 了卻山中寇賊事(一)143 建功立業就在冀州(九)26 甲兵四千向神都(六)301 陳國相襄軍第一(十)102 欲攻昌邑先斷援141 潘文珪負甲拔縣 關雲長渡淮克城(八)45 天寒遙寄冬衣去34 甲兵四千向神都(十四)89 智勇兼備褚飛燕46 呂布撤圍南渡汝137 潘文珪負甲拔縣 關雲長渡淮克城(四)68 三軍悄然各入屯32 許顯奉令提兵援20 屯田從來積糧策290 王太守課政州最(三)232 前軍輕剽入任城116 荀公達重任兗州32 國家棟梁傅南容54 詐死56 善練兵者必練膽氣153 潘文珪負甲拔縣 關雲長渡淮克城125 三戰盡復東郡地(十)2 安南借重荀與張5 冀董幽田兩名俊93 兵臨西華(下)17 偏將軍用計賺蓋34 飛蠅逐路廁之臭264 軍旗紛至聚昌邑50 祭祀族宴39 忽報胡軫襲追到 進去不知何其神95 會師城下(中)156 沙丘臺上舊時月(十一)87 再訪郡士攬爲用 軍政雖妙徒然功29 鍾繇39 雄豪滿座乳虎聲(上)128 三戰盡復東郡地(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