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那一句“好生對待”,其實就是暗示他在這個微妙的時期,並不打算在荊州與曹艹發生衝突。
魯肅見此狀,眉頭不禁微微而凝,從孫權對待曹仁的手段來看,他已經隱隱的感覺到,此次孫權是抱了極大的決心而來,想要改變孫權對劉封動武的心思,似乎將是件極爲不易之事。
曹仁被送走,孫權將案几上的木匣合上,擡頭盯着陳震,語氣冷淡道:“難得我那妹夫這般有心,給我送上了這麼兩個大驚喜,看起來他的所作所爲,我還得好好感謝他了。”
這話明顯帶有反諷的味道。
陳震呵呵一笑,擺着手道:“吳侯與我家將軍都是自家人,何需言謝。不過我家劉將軍,倒是真的有件小事想請吳侯幫忙。”
“這倒是件稀奇事,我那妹夫斬關羽,擒曹仁,威震華夏,他這般能耐,我這個當大舅哥的不求他幫忙就罷了,怎的他還會反過來求我?”
孫權的諷刺意味愈加濃重,碧眼之中,埋怨之氣在迸射彌散。
陳震只能假作不知,嘆道:“吳侯真是過獎了,我家劉將軍再有本事,也只能作吳侯的西面屏障而已。只是如今我家將軍擒了曹仁,惹怒了曹艹,目下曹艹十幾萬大軍已進抵新野,大有舉兵南下,鯨吞荊州之勢,這件事,怕是隻有吳侯出手,方纔能讓曹賊知難而退。”
“曹艹要打也是打襄陽,我也是愛莫能助啊,要不這樣吧,你可回去轉告我那妹夫,他可盡起荊州北兵,全力北上襄陽抗擊曹賊,南郡方面,我自會派兵進駐,做他堅實的後盾。”
孫權開始耍起了無賴,這一番話分明有戲弄陳震的意思。
陳震頓覺尷尬,一時間不知如何迴應。
這時,呂蒙又接口道:“我家吳侯其實很想幫劉將軍,只是我軍剛剛在淮南跟曹賊血戰,將士疲憊,已無力再戰。而劉將軍威震華夏,士氣正盛,若全軍北上,定可擊退曹賊。江陵一線,我軍雖然疲憊,但若只是負責一下防務,還是不成問題,劉將軍大可放心。”
他這主臣二人唱起了雙簧,只把陳震這張三寸之口繞得無言以應。
孫權見陳震吱唔不言,臉色便故意陰沉起來,不悅道:“你方纔也說了,孫劉乃是自家人,既是自家人,我那妹夫還有什麼可顧慮的,難道他還怕我趁機吞了他的地盤不成?”
傻子都知道孫權是衝着荊州來的,但在這檯面之上,陳震又豈能當真。
當下陳震鎮定心緒,很快恢復了思路,他故作惶然道:“吳侯誤會了,我家將軍豈會不信吳侯。只是我家將軍也知江東將士久戰疲憊,豈敢再輕易勞煩。劉將軍的意思是,吳侯可打着兵進合肥的旗號,大張旗鼓的率軍東歸,介時曹艹害怕兩線作戰,自然就不戰而退。如此不費吹灰之力而退強敵,豈非兩全其美之計。”
這是龐統給孫權出的計策,理論上,這也是逼退曹艹的最佳計策。
不過,願望是美好的,但卻一不定如其所願。
孫權聽罷,捋着紫須,很認真似的琢磨了半晌,微微點頭道:“劉將軍的建議我會考慮的,不過現在我軍大戰方罷,正是疲憊之時,就算要回師合肥,也需要時間來休整。回去轉告你家劉將軍,讓他耐心的去等着吧。”
孫權沒有一口拒絕,但也沒有當場答應,而是給了一個讓人癢癢的回答:耐心的去等着吧。
等?等到什麼時候?這般形勢,如何又能等得起。
孫權這明顯有故意拖延,打馬虎眼的意思,但事到如今,陳震也知多說無益,只得強顏歡笑,道謝了一番,便稱要回往江陵覆命。
打發走了陳震之後,孫權的盛怒,似乎因此而消減了幾分,但這並不能該變他奪取荊州的決心。
鑑於魯肅的反對態度,孫權則令魯肅率軍屯於夏口,佯裝北上進擊襄陽,自己則率大軍進抵巴丘,以呂蒙爲前驅,一路向公安進發,另命甘寧率軍一萬,由湘水南下,準備奪取南四郡。
江陵方面。
陳震覆命而歸後,並沒有帶回好消息,從他描述的孫權的態度來看,劉封只能認爲龐統的計策就此失敗。
在此之下,劉封迅速對兵力做出了重新的佈署。
孫權若進攻荊州,則江陵必爲其進攻的核心目標,所有的防禦體系,也必然要圍繞守備江陵來進行,而吳人若想進取江陵,則南岸往東的公安城則是其第一道障礙。
公安城本有軍五千,劉封又自將五千,會同黃忠,以一萬兵馬,四百餘艘戰船守公安。長沙方面,則由陳到率精銳軍三千,火速南下,協肋劉泌守臨湘。江陵城方面,則由龐統、劉巴率三千兵力守備。
這幾路兵馬,再加上襄陽魏延所部五千人,兩萬多人的兵力,已經是劉封可以動用的全部嫡系長沙軍。
至於收降的三萬多兵馬,江陵、襄陽、公安三城,以及西攻宜都的馬謖所部,每一處都調派了一些,這些人馬因新降不久,人數雖衆,但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刻,劉封也不敢以他們充當重要角色。
先前孫權之所以敢用呂蒙之計,準備以武力奪取荊州,那是因爲呂蒙認爲,劉封一定會把曹艹作爲主要防範對象,其精銳的長沙軍大部分理應佈署在襄陽一線。
但是,令孫權感到意外的是,劉封竟然只在襄陽佈署了五千人,以魏延一將面對新野的曹艹十幾萬大軍。其餘兵馬,全都佈署在了江陵公安一帶,擺出一副準備跟自己死磕的態勢。
劉封魚死網破的態度,頓時又讓孫權的強硬態度有所改變,他倒不是怕了劉封,而是怕自己與劉封的主力死拼之後,就算最終獲得勝利,拿下了江陵,到時也勢必實力大損,介時又如何再應對北面以逸待勞的曹艹。
在此情況下,孫權便下令暫時停止進軍,大軍屯駐於巴丘,暫時不對江陵發起進攻。至於南入湘水的甘寧所部,同樣也只是在湘水中巡遊而已,並未對長沙郡進入實質姓進攻。
孫權的按兵不動,讓劉封看到了和解的希望,他遂在得到龐統的贊同下,再次派陳震出使巴丘,仿效劉備之事,表示對荊州只是暫借,一旦自己向西攻取蜀中之後,就將荊州歸還給孫權。
從法理上來講,劉備所借的荊州,不過是南郡一地而已,而現在,劉封卻把整個荊州都算作是向孫權所借,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讓步。
儘管孫權很清楚,劉封眼下的這個承諾,只是困境之下的不得已而爲之,至於將來能否履行承諾,還是一個未知數,但一想到能兵不血刃就能得到整個荊州,孫權還是不由得又心動了。
劉封在耍手段,曹艹那邊也沒閒着。陳震前腳剛剛離開巴丘,朝廷的使者後腳便至。
朝廷的來使,帶來的是漢帝的聖旨,委任孫權爲荊州牧,車騎將軍,令其率軍攻打劉封,然後再率軍攻取巴蜀,消滅劉備與劉璋,事成之後,漢帝將封其爲吳國公,允其劃江而治。
誰都知道,漢帝的聖旨,即是曹艹的意思,而曹艹爲了表明誠意,以讓孫權放心攻打劉封,還主動的將大軍由新野,向北撤至了南陽,以示自己此番南來,只爲報復劉封,並無趁機南下的意圖。
荊州牧、車騎將軍,還有未來的那吳國公,這三個頭銜實在是令孫權垂涎三尺,儘管這些頭銜都是空頭,儘管孫權知道這是曹艹在使離間之計,但由朝廷所授的這三個頭銜,對於提升自己的號召力將有巨大的幫助,這一點孫權也是看得到的。
孫權剛剛猶豫的態度,因是這一道聖旨,很快又變得堅決起來。權衡之下,他馬上下了一道命令,命從夏口方面魯肅那裡,再調一萬兵馬增援巴丘,將巴丘的駐軍增加到五萬之衆,一副準備大舉西進的態勢。
曹軍退至南陽,襄陽方面的壓力雖然減輕,但當劉封收到巴丘方面東吳增兵的消息後,心情卻愈加的沉重。
從某種程度而言,其實劉封更忌憚孫權,原因很簡單,劉封沒有一直強大的水軍。
先前劉封憋在長沙那地方,雖然門前有條湘水,但畢竟不及長江廣闊,無法建立一直可用水軍。後來襲取南郡,雖然盡收了關羽留下的四五百艘戰船,但水軍這玩意兒,不是有船有兵就行的,最關鍵在於士卒必須要經過長期的水戰訓練。
孫權如果真的率水軍殺來,劉封自然不敢與其在水上交鋒,他所能做的,只有燒燬戰船,固守城池,以待時變而已。
面對這樣的困境,即使是一向足智多謀的龐統,這個時候也無法想出萬全之策。
就在劉封爲此而頭疼的時候,夫人孫尚香從江陵城趕到了公安.
原以爲孫尚香只是思念丈夫,想來公安照顧他而已,但夫妻一見面,孫尚香的第一句話卻讓劉封大吃一驚。
“夫君,事到如今,不如就讓我去一趟巴丘,懇求我那二兄退兵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