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大人們如何抉擇他們的前途,小鄧瀚卻也不爲這些事情多費腦筋,就算他想管,他可以管不着啊!
現在的他卻是在父親的書房內找到點好東西,那是一本書,確切的是一本字典,《說文解字》。這本嚴格意義上我國曆史上字典之祖,恰恰是當下他最需要的東西,有了這本字典,他就可以不用再爲不識字,確切的是說,不認識漢代的字發愁,自然就可以在還沒有進蒙學之前,自己修學。
鄧羲未出仕之前,家境不寬裕,如今能以學識能力在劉表手下做的高官,自然是不用爲生計發愁,卻也深知學識之重要。再加上荊襄之地在州牧大人倡導下,卻是文風頗盛,故而家中的藏書那也是蔚爲可觀。
於是,每天當鄧羲出外公幹時,家中的下人們便發現小少爺,不再貪玩,家中也比往日安靜了許多。有書房作爲鄧瀚新的目標,一時之間,原本還每天都還準備着給小少爺貼身服務的衆下人們都有些不習慣,就連鄧氏也是,還以爲孩子又犯了什麼病,心下還爲此惴惴不已。
待到衆人發現原來孩子是在書房讀書,自然心安也驚訝。
書房中,小鄧瀚自是跪坐在一張葦蓆上,不斷的翻閱着近前一本書,而身前的不遠處還散放着另外的一些書籍,雖然散放,可是卻不見凌亂,都在其觸手可及之處。小嘴卻也不斷動着,當然不是在咀嚼着什麼零食,而是在那本正翻閱的書上,順着手指所過之處,唸誦着什麼。當鄧氏在推門進入書房時,正看見一副認真神情的兒子。
鄧氏指着鄧瀚身前所誦之書問道:“我兒,可是識得那書上之字?”
擡起頭來,鄧瀚自然行禮,“哦,原來是母親,孩兒給母親請安,這書上之字,孩兒原先也是不識,不過也是貪玩,看着這些字跡甚是有趣,覺得有些和家中門廳之處字跡相同,便在這上邊找找看,不想卻是有!”
其實鄧瀚正在誦讀的書卻是《詩經》,不管如何,詩經卻是在後世也是爲衆人所熟知,在漢時卻也多用於孩童啓蒙,而鄧瀚爲了儘快熟悉這些字,自然挑熟悉的來。當然四書五經那些,鄧羲的書房中也有,他也算是熟悉,可是若是他直接抱着那些儒家經典來看的話,被人發現時,卻不好解釋。
而另外那些散放的書頁,卻是那《說文解字》,藉助於這本字典,他卻是不會對漢時字,或知其音義,而不知其形。
鄧瀚的解釋或許,不能讓鄧氏滿意,可是孩子總是自家的好,她的兒子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我兒如此聰慧,爲娘也高興!哎,不知你父親,整日裡忙些什麼,這麼長時間,還沒爲你安排好上學之事!”
“父親書房中,也有這麼多書,兒子倒也不急!”鄧氏將孩子摟過來,懂事聽話的孩子,總是更得慈母的寵愛。
不提鄧氏如何向鄧羲訴說,不過自那日後,鄧羲卻時不時的來指點一些鄧瀚的疑難,教導他識字甚至執筆寫字。鄧瀚自然不敢過多的表現,可是偶爾的不注意,還是讓鄧羲覺得自己的兒子即使不是生而知之者,卻也非同一般。原本想要將他送入官學,看來也不是很讓鄧羲滿意。
作爲治中,他也很清楚,官學中的教授,雖要強於其他一般的師範,可是卻也不如自己。而那些從中原來荊州避難隱居的不乏高士賢人,若是能得其一而爲師,自然勝入官學百倍。可是這樣的事情,卻不是那麼好辦的,既是隱士自然不願多於世俗之人來往,更何況自己還是官身,要不然,以州牧大人的名聲,卻也不會一再的拜請那些高士出山,卻也應者寥寥啊!想着兒子的事情,猛然間一頓,“或許,那位先生可以有些不同!”
州中大事,如今卻也已經不在鄧羲考慮在內,他已經盡其所能,向州牧大人勸諫。既已盡其力,當知進退,至於如何決斷也就不去想了。
鄧瀚自是不知父親的想法,不過有了父親的指點,他倒是很快的掌握了不少字,一本詩經,也可以不再借助於字典而誦讀,雖然還有些磕絆,但無傷大雅,畢竟時日尚短。
所謂,君子習六藝。《周禮.保氏》載曰:“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馭,五曰六書,六曰九數。”
能識字乃是基礎中的基礎,能識還得會寫,此爲‘書’。當拿起那半尺狼毫,卻讓小鄧瀚愁眉不展,意識中習慣於硬筆字甚至電腦排版的前世,又怎麼會這東西。幸好,現在的他卻是有機會學習,漢隸中,每個字的起轉承接所透露的那股意味,讓他欣喜不已,自然是用心習練。
於是乎,每天在沒有人的督促下,鄧瀚很是自律的讀書練字。書,仍然讀的是詩經,卻是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悠悠的古風中,卻是蘊含着炎炎華夏的雋永。
練字,卻是一難,鄧府中的小公子練字自然是用紙來練,可是看着那些自己寫出來的橫不是橫,直不同直,如同一個個毫無骨骼的軀體,一點不精神。他也想過,讓父親鄧羲寫出一點大字,好讓他描紅一番,可是看着那漢紙的紙質,還是算了,就當磨練自己的心性!
平心靜氣,不驕不躁,自然之道,將心神沉入毛筆書寫的筆尖,卻是讓他漸漸的明瞭了一些練字的技巧,寫出來的字卻也越來越像回事了。
時光如水,總是在人們的不經意間流走。
卻說襄陽城東南三十里處,有一山,名鹿門山,此山瀕臨漢江,與那破破虜將軍葬身的硯山隔江相望。此鹿門山與環抱四周的獅子、香爐、霸王、李家諸山各具雄姿,遠遠望去,五山如仙女,雲遮霧繞,忽隱忽現,怎不叫人心馳神往,投入其懷抱。近觀渚山,獅子山秀、香爐山幽、霸王山雄、鹿門山峭、李家山曠,置身其中,彷彿徜徉在林木茂密、野花飄香、雲霧繚繞的仙境。
而在此山中卻隱有一位大賢,名龐德公,荊州牧劉表數請而皆不就,只是在此山中以耕讀爲樂。
這一日,山野之中,卻是迎來了幾位客人,皆是來拜望龐德公。草堂中,一几旁,四人圍坐,身爲主人的龐德公仙顏容若,神采奕奕,居中而坐,一人鬆形鶴骨,器宇不凡,峨冠博帶,道貌非常,卻是水鏡先生司馬徽位於龐德公之右手方向,而另外兩位拜訪者都很是年輕,也具是英偉不凡,不過一人腰間佩劍直坐於下手向,而另一人則是對兩位長者執禮甚恭。
几上香茗騰起團團霧氣,各人也是高談闊論,興致昂揚。
“元直此番襄陽之行,有何體悟?”龐德公對那佩劍之青年發問道,此人自然是徐庶徐元直,雖如今徐庶早已棄武從文,可是少年時的習性卻不易改。
“不敢勞德公動問,庶本以爲劉荊州還當得一助,然此番襄陽行後,卻是大謬,”座上龐德公和司馬徽皆笑而不語,邊上的另一青年也是點頭而已。
“劉表雖爲漢室宗親,也頗有禮賢下士之名,若爲太平盛世,爲天子守牧一方,其才正好,而當次亂世,拜其性格所賜,優柔寡斷,知善不能舉,知惡不能去,只不過是徒有虛名一座談客而已,實非明主之選!”
“以此言觀之,元直識人之法可算登堂入室!”水鏡先生評語道。
“孔明兄以爲如何?”卻是徐庶問邊上那執禮之人,並開玩笑道,“莫要以你爲荊州親友故,埋怨在下啊!”
“呵呵,元直兄,何出此言,劉荊州雖薄有大名,可盛名之下,其實難負,”被稱爲孔明的,自然是諸葛亮,如冠玉的臉上,也是含笑而言,不過此時的諸葛亮卻也不過一十八歲,“只是當今天下,羣雄並爭,袁曹雙雄對峙於官渡,此二人均爲別有居心之人,想我大漢天下,不知何人才能脫穎而出,值得你我投托,以挽此危局,成就光武之業!”言談中自有一股當仁不讓之意。
“呵呵,明主賢臣,主擇臣,臣自也當擇君!”水鏡先生道,“漢室已立四百年,恩澤天下多矣,民心即天心,自不會讓漢室自此而絕。”
此四人皆是見聞廣博,言談之間自是天下大勢,不拘天南海北,皆在腹內。一番暢談,自是不覺窗外日遲,末了之際,卻是徐庶言道:
“先前,曾聽先生言及當年於途中施手救治過荊州治中鄧羲之幼子,此次襄陽之行,確實聽聞一件軼事涉及此幼童!”
“哦,不知何事,當年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說是救治,其實不實啊,”司馬徽回想當年情景,“只不過是我曾夜觀天象,以爲有異事發生,卻只是在途中偶遇那孩子,後來聽聞,那孩子五年中癡癡傻傻,卻是靈智盡失之相,故而忘卻,也使得老夫對自己的觀星之術深自懷疑。不想今日卻是何事?”
“如今,那孩子依然神智盡復!”徐庶答道。
“如何得復,莫非多家延醫?”龐德公卻是偶被勾起了興致。
“卻非如此,據聞乃是六月酷暑時,一日巨雷過後給驚醒而得!”
聽的徐庶所言,其餘三人卻是也有些詫異。
“此事竟是如此!倒是有些奇異!”龐德公插言道,“德操當日所觀之異象難道正在此處?”
“或許如此,也未可知!”水鏡先生言下之意,倒是要去一觀,“左右近來無事,我便得機去看看!”
諸葛亮也曾習得天文之法,對此事也很是心動,正要開口,以求得和水鏡先生同去,卻見徐庶道:“孔明卻是不得便啊,黃承彥老先生那裡,你要如何交代,哈哈!”
聞言幾人具是大笑,原來諸葛亮卻是要大婚了,此次前來也是想請龐德公爲其證婚,不想一時之間卻是忘了,也讓徐庶藉機調侃了一番。
臨行之時,四人自是約好待到孔明大婚之時再相見。
這一日,正在書房陪同兒子練字的鄧羲忽然聽得下人來報,“老爺,府門外有一先生,峨冠博帶,面目清奇,道是前來探望老爺和少爺!”
鄧羲思忖道:“且將那位先生恭請到客廳,我隨後便到!”平日裡交往的友人中,並無此等樣貌之人,不知是何人前來相探,竟然會言及我兒!?
不管心下如何思量,鄧羲還是讓兒子繼續練字,自己親身前往去會來人。
恍惚間,鄧瀚也聽見有人在門外稟報,隨後父親也離開了書房,不過此時的鄧瀚還在專心於手中毛筆,卻是不爲外物所動。
不提此時專心習字的鄧瀚,此時站在鄧府外的自然是水鏡先生,一路走來,他卻也打聽出了更多的關於那孩子神智恢復的細節,不過百聞不如一見,更何況,他與鄧府之人也還有些香火情,徑直來此倒也不是顯得很突兀。
待那家丁反身去稟報,片刻鄧府門內卻是走出一個老家人,不及細看,就聽聞那老家人驚喜道:“不想原來是水鏡先生來此啊!先生大恩,小的卻是永記心間啊!”卻是管家鄧德,出的府門,當即一眼看出來人身份。
老管家不顧身邊衆家丁那驚詫的眼神,卻是緊緊扶握住水鏡先生,往府內領去。恰逢那先前稟報的家丁,得問老爺吩咐,再看管家的神色,自然是恭恭敬敬的將先生帶到客廳,老管家則是激動地去後院請夫人不提。
等鄧羲走進客廳時,卻先看到夫人和管家德叔正不住地向那位先生感恩戴德,鄧羲靈機一動,自然想到了來人就是他曾經惦記過的那位大賢。
“原來是水鏡先生,先生大恩,在下沒齒難忘,多年來卻是囿於小兒之病困,未曾向先生報此大恩,甚爲憾事!今日竟得先生親身至此,還望先生受我一拜!”說罷,便推金樁,倒玉柱,納頭便拜,身旁的鄧氏和管家,自然也是恭謹拜謝。
司馬徽自是連連伸手推辭,卻耐不住鄧羲心意甚誠,雙拳卻也扶不起三個人,也就坦然受之。待鄧羲拜完,自然吩咐家丁趕快叫少爺過來,給恩人行禮,隨後吩咐家丁安排宴席,以敬先生,當然也是爲了兒子能找到名師尋些便利。
書房中,鄧瀚聽的家丁的傳話,自然也是知道了來人是誰,水鏡先生,那可不是一般人,演義中臥龍鳳雛之師,豈是一般人物,說其有經幫濟世之才,實不爲過,劉表劉備也曾多次請教,就是曹操在佔領荊州時,也是對其慕名已久,卻緣吝一面而不可得。
“若能得此人爲師,豈不快哉!”想象一下,日後傳承出去,自己可是和諸葛亮,龐統,徐庶等等這幫人一個師傅,不說別的,起碼三國中大部分地區,自己可以縱橫無礙了!
“少爺,快些走吧,老爺都等了半天了!”侍立一旁的家丁,見小少爺半天不動,催促道,卻沒想到鄧瀚卻是正在暗自幻想呢!
“哦!這就走!”停下自己已經神遊萬里的臆想,鄧瀚趕緊的走出了書房,“小小年紀,可不敢擺什麼架子啊!”
來到客廳,父母雙親具在,還有老管家站在一旁,居中而坐的自然是那水鏡先生司馬徽。只見先生一身玄衣,頭縛博帶,面色紅潤,雙眼神光湛湛,此時自是正在看他。
鄧瀚先是給父母二人行禮,待與水鏡先生見禮之時,鄧瀚卻是先道:“小子鄧瀚,不知可否向先生您問個問題?”
“哦!”司馬徽有些詫異這個小孩子的大膽,待見到鄧羲夫婦也是一副不知所謂的表情,卻也不在意,笑道:“不知你有什麼問題啊!”
“敢問先生,史記有云:國有賢相良將,民之師表也!既如此,何者爲師?”鄧瀚大聲的問道,那還略顯稚嫩的聲音很是清脆。
“唔!”聽到兒子竟發此等言語,讓鄧羲禁不住發出驚呼。而鄧氏雖不解兒子所言何意,卻見丈夫此等神色,也擔心孩子惹惱恩人。
鄧瀚的提問,也讓司馬徽猛然一震,眼中的神光微吐即隱,想此八歲幼兒,如何能發此言,更何況從鄧氏夫婦口中探得,這孩子,識字讀書,不過數月,且平日裡多是自行修學,他雖然見多識廣,也不得聞此等奇異的孩童,即使那曾四歲讓梨的孔北海也不及此,見此狀況,如何能不使得他一震。“此子不凡!”竟有如此超卓之智,此乃天授之,我當誡之,莫入歧途。
“何者爲師,師爲德高。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必得其善者,從之,以德高着從之,便可得身正,身正爲範,則必當得爲人師表,爲天下範!”司馬徽正言道。
“謝先生解惑,不過,小子又以爲,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說道這裡,鄧瀚又看了看司馬徽,見其並無不妥之意,接着道:“故,先生爲我解惑,小子願拜先生爲師,不知可否?”
“好,好!”卻是司馬徽的口頭禪,原來在這兒等着我呢!
“小子叩謝先生!嘻嘻!”鄧瀚此時的表情卻像個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