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否喟然說道:“子音兄所言極是,人心不齊則必然敗亡。”
縱觀華夏五千年文明史,由於人心不齊導致敗亡的例子不勝枚舉。
便是漢末這個亂世也有兩則經典戰例,那就是官渡之戰以及赤壁之戰。
官渡之戰,袁紹雖佔據壓倒性的優勢,可麾下的文臣武將對於戰與否,卻分持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直到最後官渡大戰爆發,優柔寡斷的袁紹都沒能夠統一意見,結果就是,袁紹的七十萬大軍卻敗給了曹操的區區七萬人。
赤壁之戰,曹操挾裹八十三萬衆南來,江東孫氏集團內部對於戰與降,也是分持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然孫權比袁紹高明的地方就是,在赤壁之戰爆發之前,孫權就成功統一了江東文武的意見,令其上下一心,最終挫敗曹操。
由此可見,人心齊與否對於結果的影響,重如泰山!
人心齊,泰山移!這則故老相傳的諺語絕不是虛的。
閻象又道:“公子,淮南已是死地,斷斷留戀不得,但若不事先整飭文武令部衆上下一心,就貿然前往河北,只怕凶多吉少。”
的確,袁否如果帶着軍心渙散的殘部橫跨兗州或者徐州,部曲不散架纔怪。
“子音兄所言,可謂是一針見血。”袁否喟然道,“然則,某應該如何去做,纔可以整飭部衆令上下齊心?”
閻象看着袁否,似笑非笑的說道:“三令五申公子總該讀過吧?”
袁否忙道:“這則典故某卻是讀過,說的是孫武流亡吳國,吳王闔閭想試試孫武的統兵之能,就把180名年輕宮女交給孫武操練,孫武簡單交待口令之後便開始擊鼓傳令,宮女們卻笑成了一片,根本不聽他的號令。”
“孫武於是召集宮女,說交待不清是主將的過錯,於是再一次交待口令,然後再一次擊鼓傳令,宮女們卻仍不聽號令。”
“於是孫武說,主將已經交待清楚口令,而士兵仍不服從,那就是隊長的過錯了,於是就把充當隊長的兩個吳王寵姬給斬了,宮女們看到孫武連吳王寵姬都殺,都噤若寒蟬,此後果然做到令行禁止。”
“公子讀過便好。”閻象接過了話茬,又道,“正所謂三軍不可一日無帥,卻斷然不可以有二帥,一支軍隊就好比一個人,只需要有一顆腦袋,一個意志就夠了,而公子你便是袁氏的腦袋,你的意志便是全體袁軍將士的集體意志。”
袁否由裹的說道:“子音兄所言甚是,然則,治吏與治軍終究不同,卻不知道,某應該如何做才能讓官吏羣體令行禁止?”
如果是治軍,那麼袁否只需按照孫武的法子做就行了。
這也是袁否刻意調開張牛犢,令徐盛單領羽林衛的原因。
袁否這麼做的目的就是想通過徐盛控制羽林衛,只要控制住羽林衛,袁否在袁氏集團內部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
問題是,袁氏集團除了四千殘部以外,還有七八十號官吏!
這些官吏雖然上不得戰場,要命時刻也大多不能出謀劃策,但他們在袁氏集團內部的影響力卻非同小可,對士林的影響更是巨大。
譬如說金尚,朝堂之上都有他的黨羽、門生。
這些官吏不僅代表着淮南的士族階層,從寬泛地域上來講,這些官吏更代表着整個大漢天下所有的士族,袁否如果惡了這些官吏,那麼一傳十十傳百,袁否慢待士子的惡名很快就會傳遍整個士林,將來還有哪個士子願意來投他?
沒士子襄助,袁否將來憑什麼爭天下?
打天下需要士族,將來治天下更得仰賴士族。
所以對於這些官吏,袁否是殺不得,打不得,更不能輕易趕走了事。
閻象卻擺了擺手,微笑着說:“治吏者,說難很難,說易卻也容易,只需聽其言、觀其行,而後分而化之即可。”
分而化之?袁否聞言頓時心頭一動。
所謂的分而化之,其實就是制衡之道。
作爲一個歷史愛好者,袁否看過的歷史類小說不知凡幾,對於制衡之道並不陌生,他之所以令金尚先一步去廬江,就是爲了調開金尚這個百官之首,然後對“仲家王朝”的官吏羣體進行分化瓦解。
袁否甚至已經選擇好突破口。
這個突破口,就是長史楊弘。
至於說閻象,卻是意外之喜。
袁否又問道:“敢問子音兄,如何分而化之?”
閻象微笑說:“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公子欲分化官吏羣體或者說淮南士族羣體,就必須先弄清楚他們的利益所在,只要弄清楚了他們的利益所在,而後對症下藥,則必定藥到病除,心想事成。”
袁否又問道:“那麼,淮南士族羣體的利益究竟何在?”
閻象答道:“士子出仕爲官,所圖無非名利二字,公子若能給予他們足夠的名利,叫他們知道去河北比留在淮南更美妙,他們就會願意跟着公子走了。”
袁否苦笑道:“這個,某卻給不了他們。”
本來就是,到了河北,連他自己都得寄人籬下,又怎麼給別人好處?
“那也無妨。”閻象微微一笑,接着說道,“公子若不能給他們足夠的名利,則只需給予他們足夠的打擊,使他們知道留在淮南或者廬江只會越來越糟,最後迫不得已,他們也就只能跟着公子走了。”
袁否聞言豁然開朗。
三軍將士之所以不願意跟他去河北,無非是留戀他們在淮南的家人以及故土。
士族羣體之所以不願意跟他去河北,無非是留戀他們現在擁有的權勢和地位。
這也就是說,只要讓三軍將士知道,他們在淮南的家人已經死的死,走的走,他們的故土早已化爲焦土,他們也就無可留戀了。
這也就是說,只要讓士族羣體知道,隨着袁術勢力遭受重創,他們以前擁有的權勢以及地位已大幅縮水,甚至於變得一文不值,他們也就不會留戀淮南的一切了,也就願意跟着他去河北從頭開始。
這一刻,袁否真有一種明悟有的感覺。
當下袁否跪坐起身,朝閻象長揖到地,誠懇的道:“聽君一席話,誠令某茅塞頓開!子音兄且受某一拜!”
這下,袁否對於去廬江再沒半點抗拒。
因爲只有到了廬江,金尚纔會發現他根本就左右不了劉勳的決定。
只有到了廬江,仲家王朝的文武官吏纔會知道,他們什麼都不是!
他們以爲在廬江也可以獲得在淮南時一樣的地位,卻是太天真了。
閻象卻不敢受袁否這一拜,趕緊起身搶上前來,將袁否給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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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與閻象的一席長談,袁否堅定了去廬江的決心。
此去廬江,最理想的結果莫過於鵲巢鳩佔,將劉勳的廬江郡據爲己有,然後設法挑動孫策與劉表開戰,再借機攻略荊襄,只要攻取了荊襄七郡,袁否就可以以荊襄爲根據,北上與曹操逐鹿中原,這卻比去河北寄人籬下強多了。
當然,這只是最理想的結果,袁否也知道機會渺茫。
首先,要想把廬江郡據爲己有只怕大不易,劉勳不過是個莽夫,不足爲慮,可劉勳麾下的劉曄卻是大賢,只要有劉曄在,謀取廬江就難如登天!
其次,孫策未必會如他所願,與劉表開戰,孫策與劉表雖然說有殺父之仇,但孫策更知道江東根基未固,此時貿然與劉表開戰,無疑是智者不爲,孫策最可能的選擇,還是攻略淮南及廬江,擴大江東孫氏的勢力。
最後,既便順利拿下了廬江,既便孫策真與劉表開戰,謀取荊襄也大不易。
因爲廬江是個小郡,人口少,產糧地更少,養不了多少兵,而荊襄卻是魚米之鄉,物產豐饒,人口也多!
最關鍵的是,此時的劉表正值壯年,且絕非易與之輩。
更何況,荊襄文有蒯良、蒯越,武有蔡瑁、張允、劉磐、黃祖、黃忠、魏延、甘寧、文聘等,可謂羣英薈萃,人才濟濟。
所以,理想是豐滿的,現實卻是骨感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也只是理想而已,理想這東西,想想也就是了,當不得真。
袁否真正想要的,還是要借這次廬江之行整飭舊部,令上下一心,爲後續橫跨中原北上冀州創造條件,當然,如果能順便收取幾個謀士、武將,就更好不過,或者,趁機收取兩個美人也是不錯,大喬、小喬貌似就在廬江,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