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襄陽刺史府。
自打荊州兵從中州的汝南迴師之後,劉備便變得有些奇怪,他整日將自己關在了府邸的內宅裡,任憑誰來也不見,就算是關羽和張飛這兩個結拜兄弟來找,他也是藏匿府邸之中,以風寒體乏爲由,少有相待。
當然,這其中也是有例外的人。
有兩個人依舊每日能夠進府見到劉備,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正副軍師二人,諸葛亮和龐統。
對於這件事,關羽和張飛的意見挺大,當初在涿郡,哥仨兒一個腦瓜子磕在了地上,時至今日已經是二十五年了,大哥有什麼事都是一向先與這兩個弟弟商量,無論是公事私事都無所不談,外人無從插足!
說點隱私的,就連劉備一宿夜生活能有幾次,一個月哪天威武哪天軟蛋,關張二人都比劉備的兩個夫人清楚。
總之一句話:就是劉備一撅屁股,關張二人就能知道他拉什麼屎。
可是此一番劉備拉屎,關張二人卻是聞不着味了,反倒成諸葛亮和龐統替他們去嘗,所以關羽張飛有點不太樂意。
其實這也沒有辦法,因爲此番纏繞劉備的事情絕不是跟關羽和張飛商量就能讓自己明悟的。
事到如今,下一步具體應該如何行動,唯有孔明和龐統能夠成功的替自己解圍了。
劉備深府宅院內的密室之內,劉備和孔明,龐統圍成了一個小圈,三個人此刻的神情都十分嚴肅。
少時,還是由劉備自己打斷了這中間的尷尬。
“唉,萬萬沒有想到。備此番沒有讓別人,卻是讓陛下給算計了,陛下不來荊州,反走東都洛陽……這分明就是信我不過,二位軍師。你們說這事當如何是好?”
孔明搖擺着羽扇,聞言亦是苦笑:“主公不必如此苦惱,主公誤算了陛下。亮和士元又何嘗不是誤算了元直呢……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會爲天子進言東遷洛陽,看來這幾年的時間,他已不是當初簡單在荊州與我等爲友的那個摯友了。”
劉備長嘆了口氣,接着又搖了搖手中的一簡書信,道:“天子回洛陽了,地處三家交匯之處,其意二位先生當初也對備分析清楚了。這步棋很是厲害……只是如今袁尚又派來使者。邀備與曹植共同前往洛陽朝賀天子……”
說到這裡。劉備苦笑了一下,道:“當然,這朝賀的實質,二位軍師也是很清楚的,你們說,袁尚邀備,我是去。還是不去?”
諸葛亮搖擺着羽扇沒有說話,龐統則是開口道:“去不去,這各中利弊主公都清楚,某家只想問主公一句,主公若是要去,能過的了自己這心中一關嗎?”
龐統這話的意思是,你劉備乃是一直以匡扶漢室,輔佐天子爲名頭縱橫天下的,此番若是去配合袁尚欺負天子,別的不說,你自己心中的這道坎能過嗎?
劉備聞言,低頭苦嘆不言。
說實話,劉備這麼多年縱橫天下的最大資本,不是自己的能力,不是自己的兵力,不是荊楚的地盤,不是臥龍鳳雛之智,更非關張之勇。
憑藉的,是他皇叔的帝胄身份!這是一杆大旗啊!單論名頭,甚至比袁尚四世三公之後還要高。
可是現如今,天子一旦自立,那他這皇叔算什麼?
天下的向漢之士若有報國之心,又該去投奔誰?是投奔天下共主的天子劉協,還是來投靠他這個皇叔?
說實話,自己是劉家人,天子也是劉家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自己是真不想跟天子掰臉!
只是天子這麼一鬧騰,自己立於天下的優勢頓時蕩然無存!流離失所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佔據了漢江之地,又聚攏了這麼一批謀臣猛將,正是甩開膀子幹一番大事的時候,偏偏……
此番若是不響應袁尚的號召,自己這個漢室帝胄從此就不值錢了。
長嘆口氣,劉備搖了搖頭,輕嘆口氣,道:“天子畢竟還是年輕,許多事非自己能做的主也,我身爲皇叔,有時候不得不去替陛下代勞……”
諸葛亮和龐統互相對視了一眼,已是明白了劉備此言之言。
果然,主公還是要響應袁尚的號召了!
“只是……”劉備的話頭一轉,露出苦楚道:“只是,我此番一去,便是與賊同謀,共同對付陛下,傳將出去,備這一世英名……”
龐統想了想,言道:“某家有一法,可開解主公的憂慮,主公此番去會合袁尚覲見天子,實爲……咳,實爲有些悖逆……但名義上可以以“護王駕,保三輔”的勤王大義爲名,並將此名號傳遍三軍,並傳檄天下,已正主公清名!”
劉備聞言點了點頭,猶豫的將頭轉向了諸葛亮。
諸葛亮無奈的點了點頭,示意劉備目前情況只能如此。
劉備鬱悶的長嘆口氣,苦澀言道:“孝景皇帝之時,七王之亂以“清君側,誅晁錯”爲名爲禍天下,想不到今日,備竟又以“護王駕,保三輔”的名頭進兵洛陽……想我劉備一生以扶漢爲名,到頭來竟淪爲了吳王劉濞之輩,真是可悲可嘆也……”
“…………”
天子佔據了洛陽之地,袁,曹,劉三家各自回兵,約定在宛洛的三關道口相見。
袁尚將屯紮在黎陽的兵馬派遣回了鄴城,並讓田豐,沮授,郭圖,逄紀等重臣回去主持內務,他發一道急令桌張燕限時剿滅昌豨和商曜在太原的叛亂,自己領着親信司馬懿,用馬超,龐德兩員大將爲親信,點精兵三萬前往宛洛三關道口相見曹植和劉備。
兵馬入了幷州,剛過谷崢口。就碰見了袁買和鄧艾兩人灰頭土臉的領着兵馬,垂頭喪氣的而回。
二人遇見大軍,併入其中,兩個小子入帥帳拜見袁尚,細說前事。
卻是在洛陽以東袁曹兩方與天子親軍的交戰中。袁曹本來是佔據了上風,不想卻突然殺出一員猛將,神威無匹。連敗文屠,典滿等人,震懾兩方軍卒。
曹衝,袁買等人見那人神勇,心中忐忑,怕那傢伙一發威,來個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把自己給宰了。就不敢戀戰。只得鳴金收兵,灰頭土臉的各自敗興而歸。
袁買和鄧艾進了帥帳見了袁尚,從頭到尾,將所有的事情給他敘述了一遍,只把袁尚聽得笑噴了。
等兩個小子訴說完後,袁尚眨巴眨巴眼,好奇地問道:“這麼說來。你們這一行,天子沒接到不算,卻將玉璽打個稀碎,還碰到了一個會百鳥朝鳳槍的猛將?”
鄧艾點頭道:“正、正是!”
袁尚身邊,司馬懿奇怪道:“據聞槍神童淵年事已高,隱居多年,他膝下有三個弟子,大弟子張繡和趙雲皆在我河北帳下,那二弟子張任聽張繡說乃是在蜀中劉璋那裡爲將,怎麼突然又冒出來這麼一個東西?”
袁尚搖了搖頭,道:“雖然不知道這傢伙從哪旮的石頭裡蹦出來的,不過也沒什麼大礙,自我從軍開始,敵對過的猛將不知凡幾,不是被招降了就是被幹翻了,憑空多他一個兩個也不打緊……我比較在意的是玉璽。”
司馬懿聞言不由得一愣:“玉璽,主公對那種東西,也有興趣?”
袁尚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嚮往,道:“當然了,千古流傳的和氏璧啊,就活活讓這幾個小子給禍禍碎了,若是囫圇個的拿回來賣,你說得這值多少錢?”
司馬懿臉色頓時閃出一絲驚異,呆愣了半晌,趕忙躬身施禮,話語中充滿了濃濃的敬佩之意。
“天下之人,念玉璽大寶而欲稱王的野心家不知凡幾,唯有主公唸叨此物之時而是爲了往外賣……這得是多高境界的國賊才能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來啊?屬下對主公,真是一百個佩服!”
袁尚無奈道:“可惜啊,碎了……”
袁買四下瞅了瞅,接着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遞給了袁尚,低聲道:“三哥,你看這是什麼?”
袁尚低頭一瞅,奇道:“是什麼?”
袁買嘿嘿一笑,道:“是那玉璽的碎片,曹衝那小子見此物已碎,拿這些碎片回去,怕曹植罵他,又怕徒增笑柄,就沒跟小弟爭,小弟一個渣都沒剩,全讓我拾到回來了!”
袁尚聞言先是一驚,接着臉上頓時露出了深深的喜悅。
“好孩子,果然會過日子!一點也不敗家啊……真吾弟也!這碎片子拿的好!沒有肉吃,咱喝口湯也行啊!”
說罷,袁尚轉頭對司馬懿道:“趕明兒回鄴城,派人四下問問,看看那些有錢的富戶和豪強有沒有喜歡收購寶玉碎片子的,賤買高賣,統統出售,想辦法敲他一筆!”
司馬懿渾身一個冷顫,低聲道:“主公,這可是玉璽!國家大寶重器,你還真敢賣啊?”
袁尚眉目一挑:“左右都碎了,你還能瞅出這是玉璽嗎?留着又不能當飯吃,不賣留着佔地方!”
司馬懿眼珠子一轉,低聲道:“此番前往洛陽,我那不成器的結拜兄弟蒲元,也隨軍在側,主公不妨把這些碎玉交給他,讓他如此如此……”
說罷,將嘴附在袁尚的耳邊低語了一番。
袁尚聽了半晌,接着慨然點頭,暗道:“此計甚妙哉……你比賣玉璽還欠抽,我若是陛下,舍了一身龍袍不要,也得跟你拼命到底。”
幾日之後,袁尚的兵馬抵至宛洛三關道口,此時曹植的兵馬和劉備的兵馬皆已經抵達,三方不約而同的以三關道口爲中心,各自後退五里,依憑着西,南,北三個方向安營紮寨,設柵欄安拒馬。在正中留出一個空當原野,用以三方會晤之用。
袁尚的兵馬雄赳赳氣昂昂的來了,什麼掩飾準備都沒有,而曹植和劉備對於此次的行動還是很顧忌的。
劉備在軍前打出了“護王駕,保三輔”的旗號。曹植則乾脆把進京朝賀的儀仗隊都擺出來了,甚至還準備了許多的供奉禮品,用以塞堵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袁尚知道了不由冷笑。對他們的這種掩耳盜鈴之舉很是無可奈何。
抵達之後,袁尚幾乎都沒喘氣歇着,立刻派遣使者下帖,邀請劉備和曹植在三方正中的平原會晤,商談一起前往洛陽見駕的大計。
會面之地就在三方營盤正中的原野之上,其間甚至連個帳篷都沒搭建,天下引領風騷的三大諸侯就在這個地方見面會談。
自打十八路諸侯討董之後。袁曹劉三方主腦這麼齊刷的一同到場。如此盛壯還真就是第一次。
原野之上。三路兵馬齊齊來至,各自佔住陣腳,然後便見三大巨頭各自領着手下護衛來到場中空地相見。
“曹丞相,劉皇叔,久違,真是久違了!”袁尚笑着衝二人拱手見禮。
劉備看了袁尚一眼,接着又打眼端詳曹植。
袁尚算是他的老熟人了。但曹植跟他此次還真就是第一次相見。
打量了一會,劉備不由得真心感慨而嘆。
“二位賢侄丰神俊秀,袁衛尉氣勢不減昔年,曹丞相氣度雍容,更甚乃父!備看二位賢侄年輕英雄,再顧影自析,方纔感到歲月催人,備是真的老了啊。”
曹植微微一笑,道:“玄德公過謙了,公乃當世英雄,天下誰不敬仰,誰不佩服?當年家父親口言之,數天下英雄誰敵手,唯有曹孟德與劉備而已!家父墜於玄德公之手,現在正是植勵精圖治與玄德公一決雌雄的時候,公若是言老,豈不壞了小侄這一番苦心嗎?”
劉備聞言暗自感慨,曹植這話中隱含機鋒,內斂十足!
這也難怪了,曹操敗於袁尚,但卻是喪於自己之手,曹植無時無刻不想殺自己報仇,怎奈時事所逼,他不能輕易動手……
不過面對殺父仇人,這小子卻依舊能夠如此鎮定自若,曹操的兒子,也算不俗啊!
袁尚清了清喉嚨,打斷了二人的針尖麥芒,道:“玄德公,曹丞相,袁某此番邀請您二位來,想必二位都明白我是什麼目的吧?”
劉備撫須不語,曹植則是緩緩點頭。
袁尚感慨道:“天子離開許昌,重回洛陽還駕新都,此事事關重大,咱們三個都是朝廷重臣,又是外藩重器,值此非常時刻,又焉能不來呢?”
劉備和曹植一起點頭,附和道:“不錯,不錯。”
袁尚笑了笑,繼續道:“所以呢,在這非常時刻,我希望咱們三個能夠摒棄前嫌,將個人的恩怨暫且都放下,做到齊心協力,同心同德,其樂融融,風雨同舟!”
劉備和曹植點頭感慨:“袁公此言在理!”
袁尚繼續總結道:“,所以讓我們抱以積極的心態、堅強的意志和充沛的精力,團結友愛,攜手共進,一起努力前往洛陽,以最飽滿的狀態……去逼宮!”
這話一說完,只見跟隨在三大巨頭身後所有的兵將皆是面色大變。
而劉備和曹植則是身子一歪,差點沒一起從馬背上摔下來。
場中的氣氛一時間變得非常的尷尬,衆人你瞅瞅我,我瞧瞧你,臉紅脖子粗,一個個都嫋悄的將臉轉往別處。
劉備直起身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嚴肅的給袁尚糾正話語中的錯誤。
“袁衛尉,你怎麼可以用‘逼宮’這兩個字呢?逼宮是什麼人乾的?那是叛逆才幹的事!咱們都是忠臣!是大漢的忠臣,是天子的忠臣!忠的不能再忠了!咱兒三個今日在此相聚,爲的是勤王!是護駕!是朝賀!這種舉動是正義的,是良善的,是問心無愧的!如何能用逼宮這種大不敬之語呢?”
曹植亦是忙不送迭的點頭:“就是就是,輔助天子,匡扶社稷,乃吾輩之本分!咱們這次見駕,乃是忠義之舉,忠義的沒邊了!我認爲這絕對跟逼宮一點關係都不沾,再說了,這天下誰要是敢逼宮,我曹植第一個跟他掰臉!袁衛尉,你可不能口無遮攔,弄歪了咱們此番見駕的目的啊!傳出去讓人笑話!”
袁尚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兩個傢伙,自欺欺人,連來此的真正目的都解釋的七零八碎,驢脣不對馬嘴的。
“二位,咱們各領三萬人來此,不算是逼宮,算什麼?”
劉備和曹植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的開口道:“勤王護駕!”
袁尚伸出了一根大拇指頭,道:“二位果然忠義……好吧,就算是勤王護駕。”
聽了這話,劉備和曹植的心頭都有些冒火。
袁尚這混帳,你瞅瞅他怎麼說話呢?什麼叫算是。
“不知二位此番,打算怎麼勤王護駕呢?”袁尚笑着看二人道。
劉備聞言頓時一塞,曹植則是低下頭去,顯然對於這件事都沒曾往深裡細想過。
袁尚無奈一嘆,當婊子還要豎牌坊也就算了,兩個人扭捏的連怎麼“勤王護駕”都沒弄清楚,一盤散沙似的,怎麼能夠達到目的呢?
這就是太要臉了,活的真累!
想到這裡,袁尚笑了笑,道:“既然二位對於此番勤王護駕還略有羞澀,那就由在下先說一下我方此次應該如何如何護駕,給二位提個醒,也算是點撥點點撥,你們看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