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京縣,吳侯府
“爲山九仞,功虧一簣…..?以公滅私,民其允懷。”
孫權緩緩的合上了手中的書簡,仰頭看着府邸的頂棚,笑道:“子布,從小到大,我讀了多少聖賢之書,智者之語,然最喜歡的,卻還是這兩句,以前兄長在位之時,我爲臣下,不曾體會個中奧妙,唯有坐上這一方之主的位置上,才深覺箇中之意境……爲人主者,不易啊。”
東吳首席內臣張昭正襟危坐,看着眼前這個碧眼紫鬚,相貌年輕不凡,似有傳說中帝王之貌的主子,由內而外的,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愛與崇敬之意。
“主公身爲一方之主,以聖言爲銘,恪守自身,一日三省,實乃天縱驕子,亂世第一英主,這是東吳之福,也是我等臣下之幸。”
孫權擺了擺手:“子布誇讚過甚,天下能人梟雄多矣,這第一之名,我尚差得遠呢,休說曹操劉備等不世梟雄,單說那與我乃是一輩同人的袁尚,自打繼承袁紹之位後,鞏固四州,剿除匈奴鮮卑,平定遼東之境,又攻克關中,恩撫西涼,實乃年輕一輩當中的第一雄主。我如今尚不及他,更是休說曹操劉備等前輩了。”
張昭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道:“主公過謙了,袁尚武功雖盛,然多年來殺伐過甚,又呈小人之姿,非爲梟雄,最多不過是奸雄而已,若非河北勢力龐大,他焉能戰勝曹操?曹操昔日雖強,然終究已死,過氣之人而已,劉備權據荊襄,終不過仍屬劉表帳下,曹植佔據兗、徐中州之地。可惜四面環敵,又是守成孺子,不足爲慮,劉璋張魯之輩更是碌碌小人而已,老夫試觀天下,能稱王主者,終不過是主公一人…….”
“報——!”
張昭的話還沒有說完,卻見一名侍衛手持一錦傳書,飛速的向着孫權和張昭所在的涼亭跑來
“啓稟主公,三江口徐盛水寨。有緊急軍情呈遞!請主公閱覽。”
孫權點點頭,接過那侍衛手中的軍情戰報,緩緩打開,讀了兩行,臉色頓時白了。
張昭瞧的真切,不由關切的問道:“主公…..前線怎麼了?”
孫權的眼眶在不知不覺間有些發紅,他將戰報交給張昭:“自己看吧。”
張昭好奇地接過讀了一遍,也是大驚失色:“凌操死了!”
孫權點了點頭,似欲流淚:“可惜凌將軍久隨大哥征戰。一直在前線佇立水寨,觀江夏動向,不想卻再此戰中殞命,實乃折我東吳一臂…..是我對不起他。對不起兄長啊。”
張昭聞言,頗爲好奇地言道:“主公和周瑜那裡,都不曾下令着前線探寨出擊,凌操如何會與荊州水軍交上了手?”
孫權身邊。那侍衛拱手言道:“據徐將軍派回的信使言,起因,似是因爲一個叫做甘寧的水寇。”
孫權的雙眸驟然散發出了點點精光。道:“怎麼回事?速速講來!”
那侍衛整理了一下詞彙,隨即將三江一戰所發生的具體細節,一五一十的對着孫權和張昭做了彙報,毫無隱瞞。
孫權越聽臉色越白,掐着竹簡的手也是青筋暴露。
“好一個甘寧,好一個錦帆賊,一介水賊之身,竟然將東吳和荊州數員戰將盡皆算計了!”
張昭聞言,嘆息道:“算計便算計吧,何苦暗害我凌操將軍,主公,此仇不可不報啊。”
孫權點了點頭:“卓令將凌操將軍的屍體運回吳郡,我要以厚禮安葬,令卓其兒淩統繼承其父之位,歸於周瑜麾下統一調度。”
“諾——!”
孫權擡手,擦了擦有些發紅的眼眶,道:“凌操雖然是甘寧殺死,但江夏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要藉此機會派大軍攻克江夏,拿下黃祖老兒的首級,以祭奠凌操將軍的在天之靈
張昭聞言道:“黃祖此人,與我江東恩怨太深,當年老主公亦是折於其手,新仇舊恨,斷然是不可不報…..不過這個甘寧,主公打算如何處置?”
孫權低頭思慮了一會,隨即看向張昭,道:“子布覺得應該如何?”
張昭揮手做了一個“劈”的動作。
“殺,一則爲凌操將軍報仇,二則揚江東之威,讓世人不敢再小視我東吳。”
孫權沉默片刻,方纔幽幽地開口道:“我若是收呢?”
張昭聞言頓時大驚:“收?主公,此人可是算害了你帳下的大將啊!”
孫權嘆息道:“我何嘗不深恨此賊,只是這甘寧竟然如此了得,以一己之力,算計我東吳五將和江夏兩方,其才之大,當真世所罕見,如此將才,縱然有怨…..我意也是暫且擱下。若能招入麾下,必然可使東吳勢力大增……只是對不起凌操將軍了。”
張昭聞言愣了半晌,終於長嘆口氣,道:“折鹿尋虎……主公如此胸襟,如此智謀,實乃當世英主!老夫自愧不如。”
孫權搖了搖頭,道:“若是連仇怨都不能嚥下,試問我日後如何能與袁尚,劉備等人相抗,這也是被逼無奈。”
張昭聞言笑道:“那袁尚如今雖然是天下第一諸侯,但有主公這等對手,卻是不亞於他當年對持於曹操,日後,有得他好看了。”
“……….”
漢江之邊,一處隱秘的窪地水寨之內。
“老子宰了你!”
甘寧氣憤的又一次擡手舉刀,做出要劈殺司馬懿的架勢。
司馬懿則是長長的打了一口哈欠,搖頭笑道:“老大啊,您就別拿這話嚇唬我了,你這刀都舉起來好幾次了,也沒見你真砍啊,咱別鬧了,好好地嘮會嗑不行啊?”
“放屁!”甘寧氣的咬牙切齒:“你當老子捨不得砍你,老子現在就真砍一下給你瞧瞧!”
司馬懿面色一沉:“砍了我。你打算怎麼應付荊州和東吳的報復?”
甘寧聞言,氣勢頓時蔫了。
“你……你這混帳東西,你是在威脅老子是不是?”
司馬懿嘿然一笑,道:“大哥這話說重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小弟縱然是有天大的膽子,又如何敢威脅大哥呢?大哥想多了。”
甘寧擺了擺手,道:“別,別別!我可當不起你的救命恩人,老子救你這樣的。事到臨頭來坑害老子!是老子瞎了狗眼!”
司馬懿聞言笑了:“狗眼?大哥,您不可自輕啊……再說您實在是誤會我了,那孫權有什麼好,其雖然佔據江南之地,但不過是割據一方偏安一隅,況且年紀還那麼年輕,跟着他沒前途,天底下有本事的諸侯多了,大哥何必非得認準跟着他混。枉費了這一身好本領啊……沒前途的。”
甘寧狠狠地白了司馬懿一眼,咬牙切齒地道:“那你說,老子該跟着誰?!”
司馬懿搖頭道:“此事現在還是個秘密,不可說。說了就不靈了,大哥,耽誤之急,是要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甘寧挑了挑眉毛:“什麼計劃?”
司馬懿嘿然一笑。道:“黃忠已經敗走,然他手下的後軍壓糧船隊尚在,其等喪膽。無心戀戰,耽誤之急。是要先去劫持了這批糧草,一則再擊江夏一陣,二則也可順帶補充一下咱們的補給,大哥您說是這個理不?”
甘寧長嘆口氣,道:“馬袁啊,你這小子……做事一環扣着一環,環環無疏漏,老子雖然恨不得殺了你,但此刻還真就是離不開你……行,照着你說的做,去劫持荊州糧船。”
司馬懿拱手道:“大哥,這就對了,你放心,我是你兄弟,也是您的手下,打斷了骨頭連着筋,說啥也不會坑害於你!我這麼做都是有原因的,不久的將來,我必然爲您尋覓一個好的歸宿,您早晚必知。”
“…………”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今夜的天色黑的嚇人,江上的天空烏雲密佈,絲毫見不得半點星光,李鬆的壓糧船隊停靠着一處窪泊處,排成內外長形,守夜的士卒依靠在船沿邊上,打着瞌睡,警備很是鬆懈。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甘寧的船隊已是悄悄地向着對方靠近,眼瞅着糧船越來越清晰,輪廓越來越入眼。
眼看着離近船隊,甘寧隨即衝着身後的一衆賊寇揮了揮手,吩咐道:“老二領一隊人馬在後方壓陣,其餘的隨我過去劫糧!”
“殺——!”
但見除去一小部分的水寇隨司馬懿在後方,其餘的水賊盡皆與甘寧向着船隊殺去,猶如一條長龍,只令漢江翻滾震動。
轉眼之間,甘寧一衆已是殺至船隊之邊,水寇們麻利的翻身上船,呼嘯着向着船艙內的屯糧蜂擁而去。
窪地內的一處隱瞞處,李鬆和袁尚早已是靜觀多時,見了甘寧等一衆水賊上套,袁尚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李鬆豎起大拇指,衝着袁尚道:“袁三啊,一切全部如你所料,你真是神機妙算,人所不及啊!”
袁尚擺了擺手,心中卻是暗:“我與曹操廝殺多年,已是深明軍旅詭詐之道,錦帆賊,再勇,又能如何?”
“李公,賊已入甕,是不是可以放火燒船了?”
“哦。對對,賊已入甕,是時候該放火燒船了……傳令,放火箭,燒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