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所有的賊寇都沒尋思到袁尚居然會蹦出來這麼一句,茫然的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心下不由得被這位冒牌縣宰攪和的糊塗。
難不成這傢伙也是賊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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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尚彷彿猜到了他們在想什麼,信誓旦旦的點頭道:“不錯,大頭領,實不相瞞,其實在下今日的目地跟大頭領一樣,都是要問這縣宰借糧應急的,只不過事不湊巧,在下比大頭領先來了一步,故而佔了那麼一點點的先機..........”
話說到這裡,只見迴廊之處,兩撥人馬一左一右的繞了過來,越有二百餘衆,紛紛涌入大廳與院落之內,將紅衣賊並其一衆手下團團圍住。
廳內的賊寇們見狀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倒不是因爲對方有埋伏,而是看這些埋伏的人馬,各個全副武裝,甲冑鮮明,武器光亮,殺氣滔天,哪裡有小縣城羸弱之旅的樣子?分明就是一支訓練精熟的百戰之師。
紅衣女賊臉色驚怒,轉頭怒喝袁尚:“好卑鄙!居然佈下了埋伏!”
袁尚摸了摸鼻子,聳聳肩道:“你還好意思說我?我們這次來縣城借糧順利,吃着火鍋還唱着歌,本來挺高興一事,突然就讓你們給攪合了,我找誰說理去?”
紅衣女賊的臉色變得煞白,驚異的看着袁尚半晌,接着英氣的雙眸中猛然爆出:“無恥賊徒,竟敢戲耍於我,本姑娘今天非點了你的天燈不可!”
說罷,便見紅衣女賊即拔出腰間佩劍:“小的們,跟這羣無恥之徒拼了!”
“是!”
話音方落,便見一衆賊寇抄起手中的傢伙便四散開來跟袁軍兵勇對砍,袁軍士卒也不示弱,紛紛高舉刀劍加入戰團,一時間適才還是酒肉飄香的正廳大堂,頃刻間變成了角鬥戰場,兩幫人馬跟黑社會佔場子搶地盤似的,輪着兵器“兵兵乓乓”的就是一陣互殺,整個縣衙登時陷入一片混亂。
大堂內,鄧縣宰嚇得龜縮與偏廳一角,哆哆嗦嗦,委屈的都要哭出來了。
這也難怪,鄧縣宰的這小破官當得也確實有夠窩囊夠憋屈,才一宿的功夫,竟然迎來了兩撥賊人,不但都要搶他南頓縣的糧秣,還在他的縣衙府廳大打出手,將他好好一個南頓縣衙砸了個稀巴爛,回首不管是誰贏了誰輸,肯定也是不能包賠他的損失的。
這破官當的委實憋氣!
鄧縣宰一邊哆嗦,一邊心裡下定決心,等今夜事一了,自己若是還有命在,這破官說啥也是不當了,回新野老家讀書種地去,哪怕就是上街要飯也比這強!
不說鄧縣宰欲哭無淚,怨天尤人,單說廳內兩方一陣互殺之間,紅衣女賊乘亂左右衝突,直奔高堂主位而走,如疾風般的撲向袁尚。
眼看就要殺到袁尚跟前,卻見廳後猛然閃出個人來,似是早有準備,右手一翻,“鈧啷”一聲拔出腰側寶劍,雪亮耀眼的劍光一閃,瞬間舞出數朵劍花,直向着迎面而來的紅衣女賊刺去。
紅衣女賊頓時一驚,向着袁尚猛衝的身體頓時生生頓住,匆忙間舉劍相迎,硬是用力強擋住了對方的攻勢。
但對方力道委實過大,硬是將紅衣女賊生生的逼退三步。
不消多說,正是張頜。
張頜沒有乘勝追擊,只是收劍於胸口,上下打量了紅衣女賊幾眼,緩緩問道:“姑娘,你麾下賊騎的行軍方法?是何人傳授給你的?”
紅衣女賊傲然而立,冷然的瞪視着張頜,譏諷道:“問你祖師爺去!”說罷身子一旋,寶劍舞出的光芒罩定張頜身前,身法凌厲,氣勢甚威。
張頜揮劍抵擋,希望從紅衣女子的出手裡辯證她的出身來歷,怎奈這女子使出的劍招竟是東一耙子西一掃帚,雜亂無章,幾毫無章法可言,鬥了半晌也是沒能看出她與張頜心中揣測的那人有什麼相同。
既然如此,張頜也是不在留手,手中加大力度,一柄寶劍讓他舞的霍霍生風,每一下都彷彿有千斤之力,威力比之適才大有水漲船高之勢。
紅衣女賊雖然武藝不弱,怎奈她對面之人乃是如今的河北第一良將,二人武技上的距離差距十分巨大,若不是張頜手下留情,不想殺她,只爲生擒,只怕紅衣女賊早就已經讓他斬於劍下了。
饒是如此,紅衣女子現在要應付張頜的攻勢已是逐漸變得吃力,身法比之適才也慢了許多。
眼看着就要落敗,紅衣女賊猛一翻身,左右摸向腰間,猛然抽出一把短小的護身匕首,向着張頜迎面投擲而去。
張頜身軀未動,只是擡劍輕輕一搖,擋開拋來的匕首,冷笑道:“嗯,貨色倒是不少,可惜皆登不得檯面。”
說罷,張頜猛然大步上前,手中長劍蓄勢向着紅衣女手中長劍一震,頓時將她虎口震得發麻,不知不覺間,寶劍應聲而落。
不待紅衣女賊反應過來,張頜左手猛然揮出,衝着女子細白的脖頸猛然一劈,紅衣女賊頓時一陣頭暈目眩,軟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幾招間制服了紅衣女賊後,便見張頜收起寶劍,大步向前,仰着嗓子衝着整個大廳猛喝一聲:“賊首被擒!!爾等還想頑抗到何時?再不束手待擒者,殺!無赦!”
這一嗓子猶如石破天驚,秋雨傾泄,頓時深深的撞擊在整個縣衙內每一個人的心絃之中。
眼看着己方老大被對方生擒,賊衆們的臉色盡皆一片慘然,別看大頭領是個女的,平日裡卻一向是以武藝立威於九裡山之間,連她失手被擒,剩下的人,還有哪個會是敵方的對手。
袁尚這時也是走了過來,高聲道:“放下手中的兵器吧,你們已經沒有翻盤的可能,你們大頭領被我方生擒,去搬運糧草的人馬,此刻也應該被我方部衆所控,毫無勝算的還打個什麼勁?我保證,肯投降的人,絕不害命!”
袁尚這番話說得雖然語氣平淡,但比之張頜剛纔的高喝卻是更有打擊性,更有說服力。
良久之後.........
“鈧啷.”
第一個賊寇將手中兵刃扔到地上。
“鈧啷、鈧啷、鈧啷、鈧啷........”
萬事開頭難,有了前車之鑑的榜樣,隨着第一個賊寇將手中兵刃扔到地上,就好似堅固的大堤出現了一個鼠洞,其後便宣泄不停,賊寇們一個個的都是棄械投降,兵器墜地之聲連成一片。
雲蒸霞蔚、薰香環繞。
溫煦的陽光照耀在躺在牀榻上的紅衣女賊身上,生出團團的暖意。
朦朦朧朧的昏迷中,一段段往昔的記憶片段,伴隨着舊日的溫馨,輕輕颯颯的飄開在紅衣女賊的夢境之中........
先是一望無際的馬場之上,一名身披戰甲,器宇軒昂,威風凜凜的壯漢抱着一個四五歲的女孩在原野上盡情的奔跑馳騁,好不快哉。
“爹爹,女兒長大後也學爹爹,天天騎馬,打外族!”
“哈哈哈——,乖女兒,女兒家長大後要相夫教子,針紅女繡,騎馬征戰之事,自有爹爹去做,哈哈哈哈!”
沙塵漫天的幷州校場,沖天翎,亮銀盔,龍鱗甲,一杆方天畫戟舞的霍霍生風,周身煙塵隨着那戟翩翩飛舞,幾丈以內,就連氣流亦爲其所動。
一個八、九歲左右的女孩跳着腳鼓掌:“爹爹好棒!爹爹好棒!女兒也要學舞戟!”
“胡鬧,一個女兒娃學什麼舞戟!這可是校場!誰放他進來的?高順!高順呢!把他給本將領回去!”
幷州騎都尉府門前,一個相貌粗獷的大漢正耐心的安慰着一個哭的梨花帶雨的小丫頭。
“娃兒,都尉不教你,是爲你好,女兒家家的,學的什麼武藝,將來不敢有人娶的!”
小女孩揉着眼睛:“沒人娶,我就不嫁,反正人家想學!”
大漢笑着拍了拍小女孩的頭:“臭丫頭,別亂說話,小心應驗了。”
“高順叔叔,爹爹不管,你教我好不好?”
“我?別鬧別鬧!都尉知道了,豈還得了?要找你找張遼去!他比我能!”
河內北城大營,黃沙爍爍,塵土飛揚。
“嘻嘻,高順叔叔,張遼叔叔,我又來叨擾你們啦!”
兩名將軍愁眉苦臉的對望了。
“高將軍,今天好像該輪到你管這丫頭了吧?”
“恩?啊!......那個....咳咳!文遠啊,我這纔剛剛籌備好的陷陣營軍,還要讓丁刺史過目呢,玲綺的督導今日就煩你代勞一天了。”
“陷陣營?陷陣營是什麼,比爹爹的幷州狼騎厲害嗎?高叔叔,告訴我,告訴我!”
“哎呀,臭丫頭,我這是正事,別鬧,別鬧!”
洛陽府邸,鳥語花香,一棟棟庭院依山而建,如星辰般散佈。曲徑通幽,人過處,飛鳥不驚。
“玲綺,爲父的身份不比從前,再也容不得你隨意放縱,張遼高順也已經都是軍中重將,從今日起,不許你再去軍營廝混。”
女孩的臉色冷冷的,很漠然。
“爲什麼?他們都不煩我,你憑什麼管我?”
“憑我是你爹。”
女孩冷然一笑:“那你爹呢?丁刺史對我們那麼好,你爲什麼殺他?”
“混賬!”
一個耳光過去,女孩的臉上多了點點血痕。
下邳城,風沙漫天,重兵而圍。
“我不嫁袁術之子!”少女臉色漠然,一片淒冷。
“嫁不嫁由不得你,我說讓你嫁,你就得嫁!”
少女慘然一笑:“爲什麼?就爲了能讓他派兵過來,讓你活命。”
父女相對,默然半晌。
“對!”
琅邪小道,浴血奮戰,黃沙千里。
夕陽之下,一匹火紅的戰馬上,依舊是那名身披戰甲,器宇軒昂,威風凜凜的戰將和他的女兒,一切都是恍如當年,只是物是人非,是人再變,還是世道再變,無人能夠說的清道的明。
那戰將滿面疲憊,鮮血順着他緊握方天畫戟的手緩緩的滴落在草地上,異常的鮮紅奪目。
“你終於衝出來了。”坐在赤兔馬後的少女臉色淡漠,彷彿方纔經歷的大戰不及她的生死:“把我送去壽春,就能得到袁術的救兵了吧?”
那戰將呼吸越來越沉重,雙眉緊皺,似是在思考着什麼極爲困難之事。
少時,但見他突然駐馬,猛的將那少女從馬上拋落於地。
“我管了你十六年,也便是至今日而已了,你走吧!”
少女一個骨碌爬起身,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幹什麼!”
戰將漠然的看着她:“你的替身屍體,陳公臺已幫我準備好了,我會用她回去替你引開曹操的追兵,這裡羣山環繞,你在山中藏身兩年,兩年之後,你若僥倖存活,天下之大,任你行走,你想幹什麼都隨你,我不會干預,也不能干預了。”
“爲什麼?爲什麼這麼做,送我去袁術那裡,你就能活命啊!”
“笑話,以曹操的用兵爲人,又豈能讓我送女至淮南?我剛纔只不過僅僅是衝出三道防線而已,便毅然體力不支,前面曹兵的佈防,只怕還要再渾厚數倍,你讓我如何送你過去?”
少女眼中的淚水開始婆娑,咬着牙道:“你撒謊!你連殺出重圍這點事情都做不到,還要扔下自己的女兒於荒山野嶺不顧,你又如何配稱天下第一的武將?”
戰將聞言哈哈大笑,搖頭道:“天下第一的武將?哈哈哈,時耶?勢耶?”
輕輕的低下了頭,戰將的眼中已是沒有了往日的冷厲與乖張,充徹的全是濃濃的慈愛。
他俯下身來,輕輕的替少女擦了擦眼中的晶物,就恍如少女記憶中十多年前的那個父親一樣。
“爲父怎捨得將你扔至此等險境?可自從踏入中原紛爭起,爲父就知道或許早晚會有這麼一天,如今,這一天終於還是要來,只是來得太突然,也太快了一點……”
劇烈的咳嗽了幾聲,戰將渾身浴血的身體差點栽倒下馬,但終究還是勉強撐住。
“十六年前,你和爲父一樣,降生在九原縣內,那時爲父在外征戰,得信後連夜從塞外趕回九原,那時你已是下生三天,卻連眼睛都不怎麼能睜開.......爲父本其實希望你是個男丁.......何曾想到爲父縱橫一世,臨了膝下也只有你這麼個女娃。”
少女緊咬嘴脣,心酸而不能言語。
戰將努力保持平靜之色,喟然道:“爲父今日棄你在此,自有我不得已的苦衷,但無論如何,日後你是死是活,過得好也罷,過的壞也罷,望你不要再怨恨於我。”
說罷,便見戰將直起身來,掉轉滿頭,雙腿猛然一夾,火紅的赤馬轉首又向着東面狂奔,遙遙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響徹在少女的耳膜之間。
“我呂布的女兒,不能死在這個地方!”
悲鳴如訴,羣山哽咽。
殘風如角,陽似寒鉤。
如許孤寂的少女,遙望着那驟馬而去的背影,禁不住心痛若死!
原來,從始至終,一切都不曾有任何改變。
“父親!”
牀榻上的紅衣女賊猛然驚醒,直立起身,愣愣的看着廂房的盡頭。
原來適才的片段都只是夢中的回憶而已。
雙手緊緊的捏住牀榻上的錦被,紅衣女賊的眼角溢出一滴滾燙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