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南岸,曹軍臨時大營。
“袁紹....死了?”聽着斥候傳遞回來的彙報,曹操的心不知爲何,在一瞬間彷彿是被鐵鉗子夾住了一樣,面色陰晴不定,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董卓,孫堅,袁術,呂布,如今又是袁紹......昔日被曹操認定爲強有力對手的梟雄們,一個又一個的倒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隨着洶涌的波濤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曾經的榮耀,曾經的輝煌,盡皆光華淡去,留下的,只是那一點點膾炙人口的事蹟,在一輩又一輩人的口中融成了談資。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帥帳之中,在諸將當中爲首的夏侯惇聞言,不由的哈哈大笑,拱手言道:“恭喜主公,如今袁紹已死,大漢州郡,再無能與司空大人抗衡之輩!昔日英雄皆已凋零,從此之後,我軍縱橫天下,睥靡羣倫,定當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天下碌碌之輩再無我軍敵手!”
曹操的臉上不見喜怒,只是漠然的看着那名彙報的斥候,細細的思慮了半晌後,方纔冷靜的開口問道。
“袁紹的繼位者,是誰?”
斥候恭敬的一行禮:“回主公,繼袁紹位者,乃其第三子,袁尚。”
聽了袁尚的名字,只見曹軍諸將當中,有許多人立刻面有異相。
先是從汝南趕回來的夏侯淵緊緊的攥緊了雙拳,雙目中爆出了濃烈的怒火。
虎癡許褚則是下意識的一捂屁股,滿面踹踹之色。
郭嘉則是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爲難的搖了搖頭,似是對未來的前景很是的擔憂。
“袁尚....”曹操聞言輕輕的摸了摸下巴,淡淡然道:“是那個小子,呵呵,論奸猾,論狡詐。他卻是比本初要難對付的多了。”
話音落時,卻見荀攸出班,衝着曹操拱了拱手,道:“啓稟明公,袁尚此人,據聞雖是頗有些機謀,但說到底,終非嫡長,其上有二兄。其下有一弟,更何況如今河北四州中,有三州分別有其兩兄一子執掌,實乃是霍亂之向。據聞袁紹長子袁譚一向勇武,且爲人頗有傲氣,明公不妨效仿當年破呂布,劉備之法,使二虎競食,說不得會有奇效!”
“破一人難,破兩人易.....”曹操滿意的點了點頭:“公達之言,深得我心,但若想要挑撥虎狼相爭。需是個細緻的活,具體又應該如何行事,公達可是有什麼高見?”
荀攸聞言,微微一搖頭,道:“以目前的形勢,在下卻是還未有什麼良策。倉亭之戰,我軍受了不少損失,不妨先回軍許都,等待時機,看準形勢再作計較。”
曹操聞言點頭。慢慢的轉過頭去,看向郭嘉,道:“奉孝有何高見?”
“嘿嘿。明公恕罪,郭某亦是沒有什麼妙招,公達之言,已屬上善之策。”
曹操聞言長嘆口氣,又將目光相繼投向程昱,劉曄,二人盡皆搖首曬笑。
目視了一圈之後,曹操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衆謀士當中,站在最旮旯的一個角落。
這個人,個頭較郭嘉稍高一點,卻更爲精瘦。
他臉上長了許多豆大的麻子,一對招風耳朵,朝天大鼻子,眼睛如水腫一樣凸出許多,面貌奇醜,乍然看去,神色倒是頗顯忠厚。
從帳議開始,此人就跟個木頭似的,閉着眼睛站在帳篷的角落裡,除了喘氣,但凡是別的動作皆是一動也不動。
整個一活死人。
曹操定睛望着他,眼眸之中,不知不覺間似是多了幾許複雜的神色,深入潭水,讓人望之生疑,不明其意。
“文和。”曹操緩緩的開了口。
在曹操的衆謀士之中,賈詡是言語和行爲最爲怪癖的一個,比之浪子郭嘉,其怪異的程度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司空。”
賈詡的話果然是衆人當中最少的,聽了曹操點名喚他,也只是淡淡的說了兩個字而已。
曹操早習慣這老頭的性子,聞言也不以爲意,含笑着言道:“挑撥袁家二子之事,你心中可是有什麼計算?”
賈詡的頭始終低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聽曹操詢問自己,他沉默許久,最後也只吐了一個字:“有。”
就這一個字,便足以讓整個帳內的謀臣武將全部動容。
例如郭嘉,荀攸,程昱這般的智者,暫時都不過是勸曹操回軍,以待天時,這老小子已是成竹在胸,足見其聰明睿智遠非常人可比。
曹操聞言,波瀾不驚,似是早有預料,開口詢問道:“說來聽聽?”
賈詡深深的望了曹操一眼,緩緩開口道:“袁尚欲承襲袁紹冀州牧位,必將上奏天子。”
一句話,完了。
曹操聽了賈詡這沒頭沒尾的話,似是有些不明所以,道:“不錯,此事乃屬必然,袁紹新亡,袁尚若想名正言順的繼承袁紹的地位,必須要上表許都,請求襲位.....”
說到這裡,曹操猛然反應過神來,似是明白了賈詡的話中之意,點頭嘆道:“文和真乃是當世奇士,此計.....甚妙之!”
郭嘉此刻也是揣摩了賈詡的箇中之意,心下不由的暗自讚歎。
賈詡的意思很簡單,冀州牧之位,不給袁尚,反封給袁譚!
二虎競食之計,由此便可打開一個開端。
區區一道冊封的旨意,當中便已是有了無極的殺招和後手。
賈詡,真乃當世之毒士也!
卻說袁尚追擊袁譚,連罵帶熊,連踢帶射,卻是將袁譚好一番折騰,可惜終究還是沒能將他攔下。
袁譚倉惶東顧,奔回了己方的青州軍駐守大營,並連夜開拔,回軍向着青州奔去。
沒有追上袁譚,很是令袁尚感到惋惜。不過事已至此,卻也是無法再強求,權且就先放他回去吧,回去給父親發喪之後,再作計較。
而且,袁尚已經想出了辦法,能夠繼續整治袁譚。
你既是心懷不軌,我亦是有辦法將你變成孤家寡人。
鄴城西十四里處安陽陵便是袁紹屍身最後的安居之所。
袁尚率領着劉氏,袁家諸位。諸臣,靜靜的站在陵墓邊上,聽着招魂人不停搖晃着收魂幡,口中不停的喊着“本初歸來”。心中不由的絞痛。
在所有重要的祭奠之詞唸完之後,袁紹的棺木被八個人緩緩擡起,慢慢的走向了陵墓之中。
看着被緩緩放入墓中的棺木,袁家諸子的眼神,在不知不覺間緩緩的溼潤了。
隨着墓穴的石門緩緩蓋上,標誌着舊的時代已經結束,新時代的鐘聲,在袁尚的執掌之下,緩緩的敲起開來。
置辦完畢袁紹的後世之後。袁尚開始正式登上河北之主的寶座。
從現在起,他將不再是河北的公子,而是河北四州所有人的主公!
喪事置辦完畢後,按道理袁尚應該爲其父守孝一月,但非常時期卻應行非常之事,在守孝之前。還有着一系列的重大事宜等待着袁尚去處理。
於是乎,在鄴城,昔日袁紹的大將軍府內,召開了自袁尚繼位以來,第一次重要的廷議。
而這次廷議。除卻昔日袁氏一衆重要的老臣子們之外,尚有一衆新人等被袁尚拉入了這個圈子當中。
鄧昶,趙雲。司馬懿三人。
另外還有兩個,被衆舊臣所熟識的老朋友,田豐和沮授!
袁尚坐在主位之上,看着左右兩方站立的諸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諸位。”
衆人聞言,盡皆洗耳恭聽。
“袁某即日開始,便將要爲父親守孝,此間時日較長,可能會影響河北軍政要務的處理,所以當務之急,是要先敲定三件大事!還望諸公靜聽!”
諸臣聞言盡皆俯首,聽候袁尚的發令。
但見袁尚緩緩的伸出了第一根手指,道:“第一件,是關於我大哥!”
衆人聞言面色皆無變化,似是早已想到袁尚會對此事有所計較。
“大漢朝以孝道治天下,今我父大業未半而中崩殂,我兄長袁譚竟然私自溜走,而不給我父發喪守孝,實乃是天下萬惡之魁首,我身爲其弟,雖不能治之,但亦當痛斥之.....陳琳!”
但見陳琳出班拱手道:“在!”
“以袁氏之名義,寫聲討檄文一篇,痛斥我兄長不孝之行徑,廣佈天下各州,讓天下諸人和河北士子盡皆看看,我兄長是如何對待親生父親的身後事的!”
說到這裡,卻見袁尚微微一頓,道:“記住,言辭務必犀利,語言務必嚴謹,內容務必豐富,添油加醋沒關心,能勾起大家的好奇之心就成.....愈八卦愈好。”
陳琳何等筆力,便是昔日的曹操,對其一手文字功底也很是讚歎,區區小事又焉能難得倒他?
“屬下明白了!”
袁尚滿意的點了點頭:“加油,我看好你。”
並不是袁尚心狠對付兄弟,而是他這個兄長確實令人寒心。
前世時,袁尚讀過一些三國,知道因自己和大哥關係不睦,最終導致袁氏走向了敗亡,而這一世,他從中原剛返回青州,就被袁譚設計謀害,險些喪命。
而如今袁紹剛死,袁譚便偷偷的跑回了青州,兩個招呼都不打,擺明了心存反意。
袁尚不是軟柿子,既然他這個兄長對他已經是心存歹意,他就沒有必要去等他大哥真反的時候,再想辦法對付,那樣恐怕就是真的晚了。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與其等袁譚去反,倒不如自己先出手,廢去他的名聲和羽翼,日後對付起來,卻也省卻了好些力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