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振在徐州城內躲了兩天。
他每尋到一個藏身處,不過片刻便有夜刺尾隨而來。
無論白晝黑夜,他連合眼歇上片刻的機會也是沒有。
令他感到費解的是,夜刺只是驅趕,並未與他正面交鋒。
連續兩天沒怎麼閤眼,實在熬不住,童振決定離開徐州。
更奇怪的是,他離開徐州時,守城兵士並未上前盤問,眼睜睜看着他出了城門。
童振離開徐州時,馬飛等人已到了江都聚鳳島。
遠遠望見曾居住了兩年的茅舍,姜俊眼圈頓時紅了。
“姜先生!”與他並騎而行,馬飛說道:“流蘇與風影都曾來此探查,我等所能查看的,無非屍體而已……”
“某相信顯歆公子。”姜俊說道:“也信姜俊,查與不查,已無緊要!”
和馬飛同路,雖是短短兩日,姜俊卻感覺到他並非是個奸猾之人。
有些人並不需要認識太久。
只須兩天,便可一見如故!
姜俊與馬飛正是如此。
在徐州城內,來人曾是敵對。
出了徐州,一路上,他二人竟有成爲莫逆的趨勢。
“還是查上一查方可安心。”馬飛說道:“我等前往許昌,爲的乃是誅殺童振,其間斷然不可有半點相互猜疑。”
“馬將軍說的是。”姜俊說道:“待到誅殺童振,某當以死向公子謝罪!”
“公子應是希望你活着見他。”馬飛說道:“待我等誅殺童振,還請閣下一同返回徐州。”
姜俊沒有言語。策馬走向他前往徐州之前挖的大坑。
離大坑不遠坐着幾個天海營兵士。
風影探查之後,特意安排他們到此地看守屍體。
天海營兵士離大坑不是很近。
見馬飛等人來到。他們趕忙起身。
還沒到坑邊,姜俊就聞到一股惡臭。
捏着鼻子到了坑前。他低頭看向坑內的死屍。
屍體已高度**,皮膚也成了紫黑色。
幾具被撕開衣袖的屍體就在他眼前,膚色雖已發黑,卻可看出他們手臂並無海鷗紋身。
“看清了?”用麻布捂着口鼻,馬飛來到他身旁。
捏着鼻子點了點頭,姜俊轉身離開。
馬飛朝看守大坑的天海營兵士擺了下手。
幾個兵士趕忙提着鐵鍬跑到坑邊,剷起泥土就往坑內倒。
看守屍體不少日子,雖是坐的不近,屍臭卻也將他們薰的頭暈眼花。
受了這些日子的罪。他們巴不得早些將屍體掩埋。
“沒想到,童振竟敢如此。”回到茅舍,環顧屋內擺設,姜俊說道:“某隻知他行事不擇手段,沒想到竟會向繡娘下手!”
“公子撥了些銅錢。”馬飛說道:“令我等爲繡娘立塊碑。”
姜俊問道:“我等離開徐州之日,將軍恰在公子身旁,某不曾見公子撥發銅錢……”
“擒獲閣下之前,公子已知會有今日。頭天晚上,便已將銅錢撥發。”
姜俊愕然。
他被擒獲之前。袁旭就料到會有今日。
與袁旭爲敵,果真是不智之舉!
幸而只是誤會,否則他連如何死去也是不知!
“去集市請最好的石匠,爲繡娘立碑。”馬飛向一名夜刺吩咐。
夜刺應聲離去。
姜俊並未阻止。
雖是急於報仇。也不在乎多耽擱兩日。
繡娘跟着他吃了不少的苦,死後他也無力爲其立碑。
袁旭既肯資助,只須將這份情義放在心上。若可活着離開許都,日後找尋時機報答便是。
立碑並非易事。
石匠找到。還須購置石材。
粗坯石材須打磨、雕刻。
一塊墓碑,少說也須七八日纔可製成。
聚鳳島雖在徐州最南邊。進入秋季,卻比其他地方更清冷一些。
秋季的夜空格外清澈。
沒有月兒的晚上,漫天星斗眨巴着眼睛,附近的江灣在星空下泛着粼粼白光。
姜俊坐在江灣前,出神的望着遠方。
除了水面粼粼的白光,放眼望去盡是一片黑暗。
身後傳來腳步聲,姜俊並沒回頭:“馬將軍,已是深夜,因何尚未安睡?”
“閣下只聽腳步便知是某。”走到他身旁,馬飛坐下說道:“是如何做到的?”
“腳步與說話別無二致。”姜俊說道:“每個人都有不同,只須用心分辨,便可得知。”
望着漫天星斗,馬飛說道:“習得這身本事也是不差。”
面無表情的望着江灣,姜俊沒再言語。
“閣下因何不回屋歇息?”馬飛問道。
“某與繡娘住了兩年,回到屋內便想起她的一顰一笑。”姜俊說道:“坐在此處,方可尋得片刻安寧。”
“馬將軍與流蘇如何相識?”姜俊突然向馬飛問道。
“公孫鶯兒打算刺殺我家公子,流蘇與她一道,算是不打不相識。”
“流蘇尚在襁褓之時便被師尊收養。”姜俊說道:“與其說她是師尊的徒弟,倒不如說是女兒。有着師尊寵愛,她自幼便是驕橫跋扈,馬將軍與她成親,只怕日後少不得吃些苦楚!”
“已是吃了不少!”馬飛微微一笑,望着夜空說道:“流蘇比某小了近十歲。某也不知她因何肯嫁,某唯一清楚的是,她雖愛胡鬧卻絕非驕橫。與她越是相熟,她越是鬧的歡騰。外人面前,她並非如此。”
“女子無數,流蘇卻只有一個。”姜俊說道:“縱使美人如雲,又有幾個繡娘?”
“風影曾在屋內找到兩件衣衫,盡是補丁摞着補丁。”馬飛說道:“繡娘泉下有知,深悉閣下用情至深,定是覺着不枉!”
“虧欠!馬將軍可否知曉何爲虧欠?”姜俊突然問道。
眼圈泛紅,姜俊說道:“某隻想着逃避亂世,在此處與繡娘廝守終生!她腹中有了孩兒,某尚未盡心照應,便是陰陽相隔……”
說話時,豆大的淚珠順着姜俊臉頰滾落。
馬飛並未開口相勸。
他深知此時無論說什麼,都是那麼的蒼白。
眼窩泛着淚光,凝望黢黑的江面,姜俊喉結動了動,哽咽着沒能說出話來。
拍了拍他的肩膀,馬飛起身說道:“男兒丈夫,悲痛之時何妨痛哭!”
痛哭二字,使得將軍再難自抑。
捂住臉龐,他放聲嚎啕了起來。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