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着秦家村幾十裡的趙家堡，一座與秦家塢堡比較神似的塢堡中，趙家的族長趙盛，望着初秋的烏雲也是沉默不語。
和四百年前在原平安家的外來戶老秦家不同，他們趙家可是真原平土著。看看他們的姓氏趙，也就能知道他們是戰國時期的趙國後人。
太原郡其實才是趙國的龍興之地，晉陽更是在中牟和邯鄲之前便已經成爲趙國的都城。在公元前229年，秦國滅趙，趙國公子嘉還跑到雁門郡的隔壁代郡，當了幾天的趙代王。
也就是說原平這地方，還有東北的代郡，南邊的太原，都是人家趙國的老巢，在這裡遇到一些趙國遺民簡直太正常了。
反正當秦誼的祖先從關中出發跟着韓信再一次剿滅趙國後，便被轉業安置在了原平這個古趙國的核心區域。
現在回想一下，這個安排可能是故意摻沙子的行爲，就是給新徵服的趙國區域埋進去的一顆釘子，要知道秦誼家祖上是關中人，多半是秦國公室後人，怎麼可能會和姓趙的穿一條褲子呢。
這個陰毒的決定也是讓老秦家在原平的發展舉步維艱，和周圍姓趙的人可都是仇敵啊。也就好在大漢立國之後，雁門邊疆一直不太安穩，驍勇善戰的秦家才勉強在原平立足。
過去四百年間，秦趙兩家一直是齷齪不斷，彷彿戰國時期秦趙兩大國之間的戰爭一樣沒有停息。不過因爲漫長的歲月，兩家倒是把秦趙兩國的恩恩怨怨給忘了個乾淨，雙方的主要矛盾是在爭奪原平那有限的生產資源上來。
兩幫人都是豪強，又拉攏包庇了周圍的一些小村落，經常就爭奪水源、耕地等問題展開械鬥，也就在鮮卑入境那幾年沒有大打出手。
這幾百年的仇恨下來，秦趙兩家可以說是不死不休，全然忘了兩家一千多年以前可是一家人的。秦國王室和趙國王室都是商朝名門嬴姓部族之後，爲商紂王手下大將嬴飛廉的直系子孫。
也就是兩家沒有青年男女會談戀愛，要不然結果不會比羅密歐與朱麗葉的下場強上多少。
這幾天趙盛的心情一直不好，首先便是老對頭秦仁的孫子秦誼回來了，而且這個孫子是帶着六百石的墨綬銅印回來的。
原平最近不是沒有出過六百石的官，但是卻沒有一個是在二十五歲前達到這個官職的。而現在秦誼卻只有十八歲，將來的前途實在不可限量。
至少秦仁出去見原平那些頭面人物的時候，那些人都會把秦誼說成三公苗子。雖然這裡面有客套的成分在，但卻未嘗沒有可能，能坐上三公這種職位的人，無不年紀輕輕便有了很大的名聲。
而趙盛爲秦誼回來感到不爽，主要不是因爲嫉妒秦誼的官位，而是發自內心得憎恨秦誼，因爲他寄予厚望的三兒子，被秦誼給害死了。
趙盛今年四十二歲，和秦仁差了一代，自從十幾年前接過趙家家主的位置之後便孜孜不倦得和秦仁作對，不過他沒有秦仁的眼光，沒有像秦仁一樣有轉型士族的長遠打算。
而對趙家的人來說，比較好的出路就是在縣裡當個普通縣吏，再就是從軍立功了。趙盛最疼愛的三兒子趙佳走得就是後面一條路，投靠了原平老鄉張楊的部隊。
作爲地主階級的優秀代表，趙佳可是一身武藝，弓馬嫺熟，除此以外還識文斷字，可以說是一個難得的複合型人才。身爲張楊老鄉，又能力出衆，在張楊軍中也是混得非常不錯，已經成了一個屯長，手下管着五十多人。
上一次趙佳給趙盛寫信的時候還說了，張司馬非常欣賞自己，隨着部隊的擴充，想把自己提拔成曲軍侯，到時候就能管兩百人。
只是趙盛沒能等來兒子晉升的消息，卻是聽到了兒子的死訊。
張楊拿下壺關之後，手下的士兵也是劫掠了一番。只是這個時候在張楊軍中的秦誼卻是使出了鐵腕來整肅壺關城內的秩序，殺了三個帶頭劫掠的軍官，其中就有趙盛的兒子趙佳。
這絕對是公報私仇，因爲趙佳做事並不是最過分的，張楊軍中比他過分的有不少，秦誼就是藉着這個機會收拾他們趙家，滅掉他們趙家的未來之星。
趙佳還是頗有勇力的，秦誼派出去的秦華帶隊，第一次沒能殺掉他，被趙佳逃到了張楊那裡。本來趙佳以爲自己能活下去，還想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卻他怎麼也沒想到秦誼竟然囂張到這個地步，帶隊把他當着張楊的面給殺了，而張楊除了淌了幾滴眼淚，甚至都沒有責怪秦誼公報私仇。
跟着趙佳的幾個同族親戚也是趕緊連夜跑回了原平老家，都沒來記得收斂趙佳的遺體，生怕掌了權的秦誼把他們給一併報復掉。
於是趙佳的首級便被掛在壺關城門上掛了半個月，用來震懾想要鬧事的**，直到趙家人再次來到壺關才把首級給取回去，將趙佳的腦袋和之前草草安葬的身子送回原平老家安葬。
當聽到兒子的死訊之後，趙盛差點兒哭得昏死過去，然後也只能把對秦家的仇恨記到了賬本上，等着合適的時候算一筆總賬。
第二件事讓趙盛不高興的事就是縣令高崇竟然去原平拜會秦仁祖孫，這讓趙盛心中更是七上八下。本來秦家和趙家算是勢均力敵，只是隨着秦家崛起了一個秦誼，勝利的天平在朝着秦家墜下去。
趙盛也沒有想到，老秦家那個看上去有些窩囊的孫子，竟然在雒陽混得風生水起，儼然已經成了天下名士，就是隔壁太原幾個大世家的大人物們也都知道秦誼其人。似乎就連這個高明廷，也是在朝着秦家傾斜。
現在趙盛迫切得想要知道，高崇這次去秦家究竟是要幹什麼，這將決定着他下一步的行動。
“大人，我向在縣吏做縣吏的阿輝打聽清楚了，這次高明廷去秦家，是想讓秦誼做原平縣的假縣丞，不過秦誼給拒絕了，但是這個職位卻是給了秦騰！”也就在這個時候，趙盛的長子趙優跑了回來，他被趙盛派到縣城去向在縣城裡做縣吏的同族兄弟趙輝打聽究竟出了什麼事。
而聽了兒子的話之後，趙輝的眉毛馬上便擰了起來，他自然也是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趙盛自記事起，已經經歷了六任的原平縣令，這六任的原平縣令中，比較有能力手腕的，則是在盡力維持原平兩大豪強家族的平衡，然後自己在其中牟利。
而現在的縣令高崇卻完全沒有這個能力，壓根擺不平縣中的豪強，弄到最後竟然縣中世家豪強都沒人聽他的。
現在高崇找到秦家，卻是給趙盛釋放了一個非常不好的信號，那就是高崇準備倒向秦家，這一方面是因爲高崇被太守王澤給逼得沒辦法了，另外一方面可能就是和秦家搞好關係，現在的秦誼已經可以說是名揚天下，再過十年前途不可限量，到時候秦誼也可以照顧一下高崇的後代，這種相互舉薦的套路，趙盛也是瞭解。
聽了兒子的話之後，趙盛終於坐不住了。本來比秦仁年輕了差不多一代人的趙盛準備把秦仁熬死之後，再從容收拾秦仁那個不太成器的兒子秦騰，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快，秦家居然橫空出世了一個更加難纏的人物。
“不行！我們不能坐以待斃！秦誼現在年紀輕輕已經如此名望，再過幾十年更是不敢想象，即便是三公九卿也不是不可能。而且秦誼這廝臉厚心黑，到時候我們原平趙家根本就沒有活路。”
——我是不約而同、心有靈犀的分界線——
“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漢·秦誼《贈蔡昭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