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X的冷啊!”
儘管早有準備,出門的時候加了好幾件衣服,但是在三九天的室外站了將近兩個小時,秦誼只感覺自己的四肢都已經徹底凍僵,有一種不再屬於自己的麻木感。至於秦誼身上,則已經落滿了雪花,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個雪人一樣。
這兩個小時的時間裡面雪也下得很大,差不多下了能有二十公分的厚度,不過比起程門立雪那倆哥們可是差遠了,宋代的一尺大概有三十公分,他們可是堅持到下了三十公分的雪。
“這是在用生命作秀啊!老樊,你怎麼還不起來?我都快堅持不下去了!”
可能是因爲凍得太狠,秦誼甚至感覺臉上正在輕微的發燙。漢代可沒有抗生素,感冒死人可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別折騰來折騰去,曹操呂布關羽還沒給自己綠帽子,自己先把自己折騰死了。
也就在秦誼在那裡通過胡思亂想來緩解自己的焦慮時,一輛華麗的馬車從遠處緩緩走來。眼見有人要從這邊路過,秦誼也是非常識趣得給這輛馬車讓了一下道。一開始秦誼還能通過這種程度的互動獲得一些熱量,但現在他已經被凍透了,活動這麼一點兒根本沒有任何的效果。
“小郎君,這麼冷的天在這裡幹什麼啊?趕緊找個地方避一下雪吧!”馬車的車伕可能是看到秦誼還算是識趣的面子上,忍不住提醒了一下秦誼。
“我約好了今日拜訪老師,但是老師好像睡着了,我便在這裡等着老師醒過來再向他請教一些問題!”嚴格來說,這個趕馬車的粗人,其實並不是秦誼屬意的觀衆,但本着一名演員的修養,秦誼還是按照早已經想好的臺詞表演了一番,不過凍得有些厲害,秦誼這話說得有些不利索。
當秦誼說完這話之後,馬車車門卻是被推開,一隻掀着簾子的手出現在馬車御者旁邊,這是一隻老年男性的手,因爲秦誼透過漫天的飛雪看到了這隻手上面的老年斑。
御者趕緊把馬車停了下來,然後將腦袋伸進了馬車之中,不一會兒便把頭送車裡面縮了回來,然後對着秦誼躬身說道:“我家老爺乃當朝少府,有請郎君到車中一敘!”
我勒個去!這竟然是少府這種實權部長級高官的馬車!當聽了這個御者的話之後,秦誼腦袋也是嗡得一聲,自己這是撞大運了嗎?炒作竟然一下子便被這種實權高官給看到。
當朝少府是誰呢?南陽人陰修。
穿越前的秦誼是不知道紅朝國資委老大叫什麼名字,但現在的秦誼作爲大將軍府內小吏,雖然只是一個臨時工,但卻是把主要的大佬們都給記住了,畢竟少府一職可是三公九卿中的九卿之一。
不過秦誼對當朝少府的瞭解也就這些,知道他的名字和籍貫,再就是他曾經在潁川幹過一段時間的太守,這還是陰修到大將軍府拜會何進時秦誼聽宋晨說的,作爲世家子弟的宋晨,對這些官員的工作經歷可比秦誼要熟很多。
說起來,這個陰修其實和秦誼那個破落戶的老師樊立都是四姓小侯之後,他們南陽陰氏因爲祖上出了一個讓光武帝念念不忘的陰麗華而成了漢室外戚,但是比起已經敗落的樊氏,南陽陰氏依舊是現在響噹噹的頂級士族,這是人比人氣死人。
現在被一個部長級高官看到了自己尊師重道的行爲,秦誼也是心中大喜,他這次的表演雖然定位爲炒作,但是很有可能最後的結果是根本炒不起來,因爲他秦誼還有另外一個當事人樊立,都不是那種有話語權的人物,秦誼也是擔心最終能夠炒作成什麼程度。
畢竟強如劉玄德,打黃巾、戰袁紹混了十來年都沒有混出個名堂來,等救援北海之後被天下名士孔融那麼一吹,這才擁有了後來那麼高的聲望。
現在遇到一個九卿級別的高官,如果能夠把他忽悠住,借他的口給自己宣傳一波,秦誼想不出名都難。
而成功忽悠了荀彧給自己出主意的秦誼也是充滿了必勝的信念,這陰老頭的智力撐破天也就80,能忽悠住智力95的荀彧,再忽悠一個80的還不是手到擒來。
想打這裡秦誼也是趕緊打掃了一下身上的雪花,對着御者微微一笑,然後從他身邊爬上馬車鑽進了後面的車廂裡。
少府這種實權九卿的馬車果然不簡單,秦誼在外面還沒看出來,這裡面可算是別有洞天,地方非常大,坐上四個人完全沒有問題。此時此刻,一個五十餘歲身着華服的老人正在那裡閉目養神,並且完全沒有睜開的意思。
秦誼曾經遠遠見過一次陰修,眼前這個老者的確是陰少府,不是什麼冒牌貨,也是趕緊在車上向陰修行禮道:“下吏大將軍府書令史秦誼見過陰公!”
而在聽了秦誼的自我介紹之後,本來眼睛閉着的陰修也是馬上睜開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秦誼。
雖然也是錦衣玉食養起來的,但五十歲的陰修看上去卻很是顯老,就是說他六七十了也有人相信,雙眼的眼神已經有些渾濁,但是在望向秦誼的時候依舊讓秦誼產生了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緊張感。
被這麼一看,本來自信滿滿的秦誼突然感覺自己像是泄了氣一樣,他能夠忽悠住荀彧是因爲知道荀彧的政治傾向把自己包裝成了一個荀彧的同志,但是面對着這麼一個完全看不出深淺的老人,秦誼終於有點兒發虛了。
“秦書令,大冷的天你在這外面待着幹什麼?我之前好像聽你說了幾句,但是沒有聽清楚,心中好奇所以請您上來一敘。”
秦誼吞嚥了一口口水,這才正色說道:“下吏曾經在太學中學習過,以太學博士樊立樊文淵爲師,今日大將軍府中休沐,誼特意前來向文淵先生請教問題,只是文淵先生不想竟然突然睡着了,我不忍打擾先生,便在這裡等着老師醒過來再向他請教一些問題!”
漢代官吏每工作五天休息一天,稱爲“休沐”,比起後世的公務員好像還差點兒,但是比起996來說卻是不錯的福利。秦誼也是和樊立說好了,選擇了這麼一天休班的下雪天來完成自己的炒作。
“如此說來,秦書令倒是一個尊師重道的好學生,這件事情倒是能夠大書特書一下,讓後世銘記一下,定然成爲一個美談,流芳千古!”聽了秦誼的話之後,陰修微微一笑,淡淡說道。
陰修這話說得很平淡,完全聽不出其中蘊含着什麼特別的情緒,但是秦誼卻是被這麼一個九卿的氣場給壓制得難受異常。
隱約之間,秦誼覺得陰修似乎對自己的行爲不是很信任,正欲爲自己辯解幾句。卻是在張嘴的那一瞬間,秦誼突然記起了陰修的一段做官經歷,他是在潁川做過太守的。想到這裡,秦誼再也不敢隱瞞,趕緊伏在車廂地板上對陰修扣頭行禮道:“下吏出身邊鄙但卻想着能夠做出一番事業,便與太學中的博士設計了這麼一個故事想要炒作一番,以此來博取名聲積累聲望!下吏知錯了!”
看着秦誼這一開口便全都招了,陰修也是稍微有點兒意外,但之前那張平靜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一絲笑意:“既然你已經做好了沽名釣譽的打算,爲什麼到了我面前卻把自己的打算一口氣全都說了出來?”
“下吏並不太擅長說謊,雖然之前早已經積累了許多說辭,但是面對陰公心中有愧,竟然半句也是說不出口!”
秦誼可不是良心發現,而是突然記起了陰修曾經做過潁川太守,而給他出主意養望的荀彧便是潁川人,誰知道陰修和荀彧是不是認識,萬一從荀彧那裡聽來了自己想要養望的事情,自己豈不是越描越黑。
儘管沒有任何證據表明荀彧和陰修有什麼PY交易,但是秦誼卻不敢賭,一旦賭輸了自己在陰修這種老牌士人中的名聲那就徹底臭了。索性便全招了吧,有這麼一條小辮子抓在陰修手中,說不準陰修還能提攜一下自己,使功不如使過啊。
“對了,你叫秦文合是吧?”
“對,下吏表字文合!”陰修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也是讓跪在地上的秦誼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自稱有“稱名不稱字”的習慣,所以秦誼一直都沒有主動說出自己的表字文合,但是陰修知道自己的表字,也就是說陰修多半從那裡聽說過自己,很有可能便是潁川人荀彧,自己這次的坦白從寬還是起到了作用。
“我曾經擔任過潁川太守,在那裡我提拔了鍾元常、荀公達還有郭公則等人,但這些人都不如荀文若和我的眼緣,也是結下了一段忘年之交!”
鍾元常是鍾繇,郭公則是郭圖,聽完了陰修的這段自白之後,秦誼也是忍不住撇了一下嘴,幸好自己當時沒有硬撐着說謊,要不然現在真是洗不白了。不過這個陰修也真是交友廣闊,搭上他多半能有不少好處。
“下吏也是非常佩服荀君的見識和品德,前幾日有幸得識荀君,也是向他請教如何才能更快得成就一番事業,荀君建議我養望。下吏也是忍不住想出這麼一條歪路,實在愧對荀君!”既然陰修提起了荀彧,秦誼也是沒在隱瞞把這件事情給說了出來,估計荀彧已經把自己這事告訴了陰修。
“文若說你心懷漢室,拜託我對你多多關照幾分。本來想着找機會到大將軍府的時候認識一下文合,既然在此偶遇,作爲長輩,我就想要對文合多說幾句!”
“陰公請講!”聽陰修提起荀彧竟然找少府這種九卿關照自己,秦誼心中也是很感動,如果自己能夠活到荀彧被曹****死,到時候一定多給他燒點兒紙錢。
“文合,你知道趙宣嗎?”
“知道!”秦誼本來是不知道趙宣其人的,但是接受了秦宜祿的記憶之後卻是知道了這人的事蹟,沒辦法太出名了。
趙宣是山東青州人,他在父母去世之後,守孝三年不夠,還乾脆就住在墓道里了,而且一住就是二十多年,他因此而名聞天下。
後來漢朝名臣陳蕃來到青州擔任刺史,慕名前來拜訪這個大孝子,卻發現趙宣有五個不到二十歲歲的兒女,也就是說趙大孝子這二十年的時間裡面一直在墓道里面忙着造人。
這事在秦誼這個後來人看起來沒啥大問題,但是在漢朝人的是非觀念裡面卻是虛僞到極致,結果陳蕃登時勃然大怒,立即剝奪了州郡給趙宣的各種榮譽稱號,宣佈其罪狀,並把趙宣關到了監獄裡面。
“有些事情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你今天用這個騙來了好處,將來你肯定要加倍得還回去!”
“下吏明白!以後一定嚴格要求自己,絕不做這種自欺欺人之事!”想起趙宣的下場來,秦誼額頭又是冒了一把汗,要不是荀彧和陰修打過招呼,弄不好現在陰修就來打假,一旦打假成功,聲名狼藉的自己也就不用混了。
“好了,文合你是聰明人,我今天該說的話也已經說了,以後的路還是你自己走的!我還有事要做,以後我們有機會再聊吧!”
“多謝陰公教誨!誼沒齒難忘!”
既然陰修已經下了逐客令,秦誼也是非常識趣得趕緊告辭。等下了馬車之後,又是一陣寒風吹過,秦誼在車上出了一身汗,現在溼噠噠的內衣凍透了後貼在身上感覺更是酸爽。
秦誼卻無暇顧及,只是恭恭敬敬得一直對着陰修的馬車保持着行禮的姿勢,直到陰修的馬車消失在了秦誼的視線之中。
——我是聰明人太多傻子不夠用的分界線——
彧與少府陰修書曰:“秦文合忠勤時事,思慮精密,考其所有,子緒、伯然諸人不如也。其人,幷州上士也。”——《季漢書·荀彧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