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被奉爲兵家經典的《孫子兵法》裡,開篇的一句話就道出了戰爭中的兇險。
這也成爲了王國心中忐忑的由來。
這個華雄,爲什麼放下了固守城池的優勢,選擇出城迎戰呢?
是的,他想不通。
輕視對手,就是讓自己陷入深淵中。
他不會天真到認爲,華雄將兵馬拉出來木門道與他野戰,只是爲了逞能。
作爲夏育和閻忠的弟子,能被蓋勳另眼相看的人,怎麼可能是個莽夫!
更不會覺得,沒有多少兵力的華雄,能在野戰中擊敗自己。
尤其是他被推選成爲叛軍統帥後,陸陸續續有一些羌胡小部落前來依附,麾下兵力已經急促膨脹到了五萬以上!雖然說,他要留下不少兵馬看守諸多城池,但是再徵調一萬人馬出來,還是能做得到的。
王國聽到斥候回報的消息後,心中就有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是很可惜,他和麾下將佐商議推演了數日,直到大軍出發的時候,都沒有將這個“妖”給識破了。
沒辦法,誰都猜不到華雄打着什麼心思。
其一,是他們知道西縣沒有援軍。
武都郡絕大部分土地都是羌氐部落的繁衍地,武都太守不可能、也無沒有兵力派出援軍。
其二,是他們覺得在木門道中,華雄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木門道的地形,也就狹隘那一小段路程難通行而已。只要己方穩步推進,多派出些斥候,就不會有被伏擊或者火攻的可能。
王國思來想去,索性就不去想了。
戰場之上本來就瞬息變化,重在隨機應變,想得再多也沒用。而且他覺得自己有絕對優勢的兵力在,可以勢壓人,一力降十會!
只是到了西縣官兵落下營寨的地方,他在親兵部曲的護衛下,遠遠觀察戰場的時候,心中又開始罵起了馬騰和氐人楊騰來。
因爲馬騰和他糾纏了好久,關於顯親縣的歸屬權,以及其他地方的雙方勢力劃分;還有氐人楊騰時不時蹦出來裝出流寇劫掠,耽誤了他出兵西縣的時間。
是的,他覺得自己出兵晚了,給西縣太多的準備時間。
讓眼前的營寨,變得不好攻打啊!
王國是個知兵的,一看就知道西縣是準備死守。
兩側交錯放置的武鋼車和層層鹿角,還有如林繁盛的長矛,直接扼死了騎兵衝陣的可能;而那中軍牙旗飄揚的地方,依稀可以看到弩箭折射陽光的冷光。
想擊潰,只能用人命去拼!
王國在瞬間,就定下了此戰的主旋律。
揮了揮手,他讓一個親兵跑回陣列中,安排兵卒們落下營寨等事宜。又衝着另外一人,點了點頭,讓他前去西縣營寨前喊話。
不是招降,他對勸說華雄加入叛軍,不抱有希望。
而是恐嚇,試試看能不能讓西縣兵卒們,心生畏懼和恐慌。
“我家將軍率領兩萬大軍來此!不想死的,就速速投降!不然攻破營寨,雞犬不留!”
這個親兵,嗓門很大,隔着一百五十步都能讓聲音傳了過來。
華雄也聽到了,衝着身邊的杜縣尉一笑,便取下戰馬上的三石鐵胎弓,往陣前走去。
“嘣!”
強勁的弓弦聲過後,營寨外面就安靜了。
也讓西縣的兵卒們,瞬間爆發了一陣喝彩:“威武!”
遠處的王國,緊緊繃着臉龐,看着那匹空鞍戰馬正掉頭跑回來,“傳令,今夜全軍戒備。明日四更造飯,五更列陣!”
“諾!”
一人應聲而去。
王國又解下了自己的佩劍,遞給身邊的部曲督,“你持此劍,立刻去催促後軍輜重。告訴他們,攻城塔和石砲今夜二更前沒有送到,必以軍法盡斬之!”
“諾!”
攻城塔,相傳發明於西周之前,又名“臨衝”。
見於西周伐崇之戰。是用木頭搭起的矩形架子,外蒙生牛皮,內擱置木板,可載弓弩兵居高射擊。
而石砲,也相傳發明於周代,又名“拋車”。
見於《范蠡兵法》中記載:“飛石十二斤,爲機發,行三百步。”
這兩種軍械,都是攻城掠地的利器。
但是體積龐大,運輸不便;而且木質鉚釘和槓桿很容易損壞。
如今,王國前來進攻的時候,考慮到穀道的崎嶇,特地讓工匠臨時趕製了幾個小型的。威力雖然便小了些,但應付華雄的營寨已經足夠了。
畢竟木質營寨,不可能比城牆更高更結實。
就是有一點不好,時間太倉促,工匠們沒日沒夜的趕製,也就弄出來了兩駕石砲和四座攻城塔。
一夜無話。
翌日,天際線外的東方,微微露出魚肚白,雙方軍中就擂鼓聲大振。
華雄持弓抗着馬槊,站在了強弩陣前,在刀盾兵們的掩護下,極目遠眺着叛軍陣列慢慢從穀道野草中浮出來。
按道理來說,他應該在中軍牙旗下指揮的。
但他覺得這些兵卒一直跟着張都尉,早就有了令聽號從的默契,自己貿然接過指揮權反而做不到如臂指揮。而後方的一千五百弓箭社,在郡兵出現死傷之前,也就拋射而已,讓杜縣尉帶着就好。
他與其無所事事,不如親臨一線鼓舞士氣。
所以呢,當他視野中佈滿了叛軍身影后,牙根就忍不住發酸。
將馬槊直挺挺的插入土壤中,轉身就跑回來中間牙旗下,扯了下張都尉的袖子,“都尉,叛軍有攻城塔和石砲,對我軍不利啊。”
“無礙。”
張都尉卻是一臉的風輕雲淡,“叛軍攻堅器械不多,區區不足十座,還動搖不了我麾下兵卒的士氣!”
額......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被人居高臨下的射擊和遠遠的用石頭砸,終究處於劣勢不是?
華雄想了想,便問道,“要不,都尉你先指揮着,我帶人去毀了它?”
“胡鬧!”
張都尉聞言,眼睛就是一蹬,低聲呵斥道,“你都是縣令了,怎麼還能隻身出去冒險?要是折損在叛軍陣中,我軍士氣就崩了!”
“哈,折損倒不可能。”
華雄擡了擡眉毛,伸手將背後的箭囊解了下來,展示給張都尉看,“都尉,我就出營寨三十步,並不是要孤身去衝陣。”
嗯,華雄的箭囊中,有幾隻箭矢的箭桿明顯色澤不同。
是用鐵水澆築而成的,並非木製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