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最後的斷喝是廖淳發出的,他上前插在了陳幕和郭三之間,同來的鮑恢扯住了陳幕,而王承也乘機爭脫了那羌人壯漢的手,衝上前一把拉住了郭三。
“陳兄,郭將軍,都是自家兄弟你們這是幹什麼?”
陳幕依舊是他那副玩世不恭的山賊痞相,說道。
“就是因爲是自家兄弟,郭將軍大概是心裡不痛快,所以我陪他耍耍。”
這賊老大竟把剛剛玩命的搏殺說成是雲淡風輕般的耍耍,廖淳也是深知他的個性,又從報訊的兵士處瞭解到是郭三先動的手,所以也就不去和他掰扯,但也不好直接責備郭三。
郭三此時顯然是因悲傷而鑽了牛角尖,要是再責難他指不定他還能幹出什麼極端的事來。剛好這時廖淳看到了從人羣中躥出來的王承,於是便轉而埋怨他道:“王承兄弟,怎麼不勸着點郭將軍?!”
王承剛剛被那羌人壯漢拉着,正生氣卻又無可耐何,現在見到廖淳責問,他覺得正好趁機告這羌人壯漢一狀來出口氣,於是便轉過身指着人羣中那羌人壯漢。
不過,不等王承開口,那羌人壯漢便已自己從人羣中走了出來,衝着廖淳單膝跪地行了個軍禮,抱三拳道:“將軍!”
隨後又是“嗚哩哇啦”連比帶劃的一通“鳥語”。
從這壯漢的舉動來看,顯然他是聽得懂漢語官話的,但不會說。
前面提過廖淳對於羌話也是隻能聽不能說。只可惜呀,這壯漢說話帶有他本部落特有的濃厚口音,再加之他在和副帥說話時那激動澎湃的心情,導致那講話的語速比騎了馬還快,所以廖淳也只聽出了個大概,似乎是在說“規定打鬥不能幫忙”。
廖淳知道羌人尚武,比武打鬥是常有的事,任何事情、任何原因都可引起兩個人的打鬥,是非曲直打贏的便是有理!所以便也不再和他就這事繼續說下去,語言不通、風俗觀念不同,溝通起來也費勁。但是這羌人壯漢依舊深深引起了廖淳的興趣,那雄壯偉岸的身軀,就像一座高大的佛塔,讓廖淳想起了那戰神一般的人物——“截天夜又”何曼!
“叫什麼名字?”
“安答”
“安答?”
“是的,大家都叫我安答。”
廖淳輕輕點了點頭,伸手扶起安答,替他拍去身上的塵土,他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羌人壯漢名字是不是就是自己心中想的“安答”二字,不過也沒有什麼要緊,就像“鞠羥”、“滇吾”這兩人的名字也就是個的讀音,突然他又想起何曼揮舞着他那根重八十斤的大鐵棒,在戰場上追趕得那些官軍抱頭鼠躥的威風樣子,便問:“兄弟使什麼兵器?”
廖淳順口的一聲“兄弟”讓安答激動不已,他沒想到這十餘萬聯軍的副帥不但替自己撣塵土,還竟能叫自己這個小卒做“兄弟”!
“槍!槍!槍!”
他手舞足蹈的叫喊着回答,然後拔開人羣衝了出去,只不一會兒又衝了回來,手中提着一根白蠟木杆子的長鐵槍。這是一杆最普通的長槍,軍中的羌兵用的都是這種長槍。
“讓開!讓開!”
安答邊喊邊用手中的長槍揮舞着把漸漸聚攏到廖淳等人身邊的“吃瓜兵士”們都趕了開去,原先郭三和陳幕打鬥的那塊場地重又空了出來,安答虎虎生風的爲廖淳表演起他的槍法來。
安答的槍法舞得算不上漂亮,但每一個招式都是剛猛有力,只是與他那龐大的身軀和剛猛的力道相比,這普通白蠟木槍就有些不相襯了,就像個小孩的玩具,只可惜眼下也沒有合適的好槍,等打下陳倉城替他打一條趁手的鐵槍,如此壯士豈能無好的兵器?!廖淳暗忖。
“會射箭嗎?”見安答收了勢走來,廖淳又問。
一般來說羌人慣善騎射,只是剛剛問到使什麼兵器時,安答只回答了“槍”,而且也只拿了槍來演示,故而廖淳順口有此一問。
不想安答聽到廖淳的問話,原本興奮神情一下子便被窘迫所取代,廖淳還以爲他是不會射箭,剛想慰他,卻只聽他說:“我的弓在攻城時拉得太用力,斷了,但我會射!會射!真的會射!”
說罷他環顧四周,似乎是想找認識的人借弓來演練射給廖淳看,以證明自己沒有撒謊。
廖淳因還要處理郭三、陳幕打鬥的事情,不好把郭三掠在一邊太久,同時也是有心結識安答,便對身後的鄧續說道:“去我帳中把掛在壁上的那把鐵胎弓取來送與我的安答兄弟!”
如果剛剛第一次廖淳稱安答爲“兄弟”只是無意順口的話,現在則是有心拉近兩人的關係了,所以還刻意加上了“我的”二字。
安答聽了更是激動萬分,膝頭一彎想要跪地拜謝,卻被廖淳一把拉住。
周遭爲觀的兵士,有開始還以爲安答因抓了王承不讓他去勸架而要倒黴了,替他擔心的,或幸災樂禍的,此時都投來了豔羨的眼光。
安答也是識趣,知道廖淳要處理郭三、陳幕的事情,便在衆人羨慕的眼神的退到了一旁。
雖然中間插了一段安答精彩的槍法演練,郭三此時卻仍是怒氣未平,看他的樣子只是顧及到廖淳的面子,若廖淳一走他指定還得和陳幕拼命。而陳幕呢,則也依然是一副奉陪到底誰怕誰?的樣子。
廖淳嘆了口氣,知道這事情還是得從郭三身上下手,其實問題也就是出在這郭三身上。於是便問郭三道:“郭將軍,你這是爲何呀?”
廖淳雖是儘可以用平和的語氣來詢問,但語調中依舊還是充滿了責備的意思。
“他殺了我的……”
說到這裡郭三自己先就頓住了,他原本是想說:“他殺我的兄弟!”
但是,他也知道這俘虜中不一定就有自己西鄉亭的兄弟呀,只是執念讓他相信有,王承是這麼說的,“執念”!
“不一定有”,那也就是說“不一定沒有”,那寧可信其有,要是那一有呢?!
郭三依然願意相信俘虜中是有他西鄉亭的兄弟的。
於是在頓了一下後他繼續恨恨指着陳幕說道:“他殺了那些俘虜!”
“他殺了自己的同袍弟兄!”
郭三突然又找到了這讓他理直氣壯的理由,所以這後一句說得比前一句更響,幾乎是吼了出來,他似乎想讓全軍,讓全世界都聽到他的控訴,聽到陳幕的罪惡!
聽郭三如此說,廖淳又嘆了口氣,但他剛想開口說話,只聽這刻還拉着郭三不放的王承說道:“亭長,陳將軍是來救我們的,那是官軍的陷井,官軍潑了火油點了火,要是沒有陳將軍,不但那些俘虜會死,我們很多去救人的兄弟也會死在那火海中,是陳將軍救了我們大家啊!”
王承顯然是有些畏懼郭三的,他說話時的神情都有些畏畏縮縮,似乎生怕又惹惱了郭三,那後半句話聲音是越說越輕,輕到都快聽不清是在說什麼了。
不過郭三顯然是聽清了的,只聽他果然是勃然大怒,對着王承厲聲吼了起來。
“誰要他救?!我纔不要他救呢!哼!”
“誰TM希得救你?!”
陳幕不客氣的回敬道。
廖淳、陳嶺、鮑恢等人忙示意的示意、說話的說話,勸陳幕先少說兩句。
郭三回道:“我是不用你救,但你爲什麼要殺那些俘虜?!他們可是我們的同袍兄弟!”
“哈哈”,陳幕冷笑,“你還知道他們是我們的同袍兄弟呀!同袍兄弟被火燒得‘嗷嗷’叫,你救得了嗎?救不了你就看着他們活活燒死嗎?”
“我是想讓他們少受點罪!”
陳幕大約是真怒了,平日裡他可是從不屑於爲自己的行爲作解釋的,一通大吼的質問後,陳幕又是一聲冷哼,然後扔了手中的兵器轉身徑直離開了。
場上圍觀的兵士中,之前也有如郭三一般不理解,這賊老大救人就救人嘛,爲什麼還要殺同樣是自己人的俘虜的?經陳幕這一解釋才都恍然大悟。
而對於郭三來說,陳幕的這番話,論嗓門可能還沒他自己大,但是卻如晴天炸雷在他耳畔炸響,他一下子呆在了那裡,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