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郡,臨晉城。
時已近夜,近三萬秦國步騎,駐紮於城外。
過此城再往南,沿涇水南下不出兩日,就能夠殺入關中平原,不出五日,便能殺至長安城下。
皇帳中,曹操看着手中最新情報,眉宇間流轉着幾分得意。
那是來自於街亭的最新情報,聲稱大將軍夏侯惇已成功的將魏軍釘在了街亭,寸步難移。
這讓曹操看到了希望,憑藉着夏侯惇,他可以吸引陶商的全部主力,他自己就可率軍由安定郡南下,一舉抄了陶商的後路。
這就是曹操的變被動爲主動之策。
“看樣子,陶賊是一心想從街亭攻入隴西,全然沒有察覺到中了我們的誘敵之計,明天的這個時候,陛下的鐵蹄就可以重新踏上關中土地,給陶賊一個大大的驚喜了。”帳前,法正笑着爲曹操勾勒着藍圖。
曹操呵呵一笑,焦黃的臉上揚起了久違的自信,舉杯便要痛飲。
就在這時,帳簾掀起,劉曄匆匆而入,神情慌張而凝重,顫聲叫道:“陛下,出事了,出大事了。”
曹操心頭微微一震,精神頓時緊張了起來,送到嘴邊的嘴杯停了下來,懸在了半空。
“陛下,街亭,街亭失……失守了!”劉曄幾乎是用悲嗆的哭腔,從牙縫中擠出了噩報。
咣鐺!
曹操手中酒杯脫手而落,已空的手凝固在了半空,一張焦黃的臉上,剎那間被無盡的驚怖所佔據,那表情,就彷彿是見了鬼一般。
帳前,法正的笑臉嘎然而碎,瞬間也是驚變錯愕。
馬超、顏良等文臣武將們,統統也都凝固成冰,整個大帳氣氛,瞬間跌落至了冰點。
街亭失守!
這四個字,在曹操君臣聽來,簡直是夷思所思,恍惚間讓他們都產生了幻覺,以爲自己喝高了。
那可是大將軍夏侯惇啊,率領的可是一萬兩千餘名精銳,戰鬥力非同尋常,退一萬步說,就算最終仍會被攻破,又怎麼可能被破的這麼快。
十天,這纔過去了不到十天的時間啊!
“街亭怎麼可能這麼快失守,元讓叔父不可能這般無能,不可能——”驚醒的曹丕也歇廝底裡的質問。
現在的曹丕,太子之位已經在囊中,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守住街亭,守住秦國這半壁河山,否則,別說是太子之位,就算是現在就讓他當了皇上,也沒什麼鳥用。
街亭失陷,意味着魏國兵鋒順利進入隴西,他秦國滅亡已進入了倒計時,他如何能不驚恐緊張。
劉曄搖頭苦嘆,也只能默默的將詳細情報念出,將夏侯惇如何選擇在孤崖上紮營,將白起如何圍山,如何擊破別營,斷了夏侯惇的水源,如何趁着夏侯惇困渴之時攻山,盡滅一萬多秦軍,徹底奪下街亭的經過,詳細的道了出來。
皇帳之中,衆人默默的聽完了劉曄的彙報,整個大帳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曹丕是一股屁跌坐回去,神情愕然呆滯,怔怔的出神。
“元讓啊元讓,你怎麼能犯這樣的錯誤,你爲何不在街亭城堅守,爲什麼要上山去紮營啊,你真是太讓朕失望了,太讓朕失望了啊……”
曹操咬牙切齒,拳頭狠狠的擊打着案几,焦黃扭曲的臉上,流轉着恨其不爭的悲怒之色。
法正則悄悄的吐了口氣,如釋重負一般,搖頭唏噓不已,口中喃喃嘆息,埋怨於自己的精妙計策,就這樣因爲夏侯惇的失誤而功虧一簣。
“元讓呢?元讓他可突圍成功?”痛苦中的曹操,這纔想起了夏侯惇尚生死未知。
“大將軍他……他……”劉曄欲言又止,一副爲難的樣子。
曹操臉色已沉,心中已有所預感,咬牙沉聲道:“夏侯元讓到底怎樣了,說吧,朕承受的住。”
到了這個地步,劉曄深知隱瞞下去,已沒有任何意義,終究還是得面對殘酷的事實。
在曹操的逼迫之下,劉曄只好深吸了一口氣,用萬般沉痛的語氣,默默道:“夏侯大將軍被敵軍攻山,力戰不敵之下,只能率軍強行突圍,卻在山腳下遭遇了魏將白起,爲其所……所……所……斬!”
結巴了半晌,劉曄才艱難的從牙縫中吐出了一個“斬”字。
轟隆隆,又是一道驚雷,當頭轟落而下。
曹操身形晃了一晃,險些身子就要歪倒下去,眼眸中迸射出無盡的驚痛之色,臉都在抽搐,那表情,就象是自己的肉被剜了一刀子,痛入骨髓。
夏侯惇被殺了!
那個人,可是跟曹仁並列,他曹操視之爲大哥的人物,自曹仁被殺之後,他曹操最信任之人。
卻就這樣,被陶商手下,一個冒充古人之徒給殺了?
剎那間,無盡的驚憤如熊熊噴發的火山一般,衝填着曹操的胸膛,讓他有種將要吐血的衝動。
但那一口老血,都憋到了嗓子眼處,曹操最終卻還是給強行嚥了下去。
“元讓啊,元讓,朕要爲你報仇,朕要殺了陶商,殺了白起,朕要爲你報仇——”曹操的拳頭,一次次的狠狠擊打着案几,咆哮怒吼着,牙齒都咬出了血。
左右法正等文武部下們,卻皆暗鬆了一口氣。
他們當然知道曹操跟夏侯惇的關係,生怕曹操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一怒之下怒血攻心,就此崩潰。
如果曹操有個三長兩短,那大秦國也就完了。
至於曹丕,在他們眼中雖然有些能力,卻尚且稚嫩,根本擔不起重任。
眼見曹操咆哮怒罵,將怒氣都宣泄了出來,衆臣們這才暗鬆了口氣。
曹操罵了半晌,咆哮半晌,滿腔的怒火終於是發泄一空,方纔閉上了嘴,喘着粗氣,癱坐在了龍座上。
這時,法正方纔乾咳一聲,拱手小心翼翼道:“陛下,還請以國家爲重,保準龍體吧,既然事已至此,還是想想下一步怎麼辦纔是。”
曹操這從憤怒中清醒過來,身形微微一震,一揮手,有氣無力道:“那你說,現在朕該怎麼辦?”
法正沉吟片刻,沉聲道:“街亭已失,我們由安定襲取陶賊側後的計策,便失去了用武之地。而陶賊大軍進入隴西,必定會一路向西,掃蕩諸郡,以臣之見,陛下當速率大軍棄了安定,由小路趕往重鎮金城,同時詔令祁山的夏侯將軍所部,也即刻退往金城與我們會合,只有集中現有的所有兵力,我們纔有希望跟陶賊決一死戰。”
法正此言一出,左右衆臣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曹操沉吟了許久,也只能微微一揮手,有氣無力道:“事到如今,也只能這麼辦了,爾等各自去做準備吧,朕累了,朕想一個人安靜下,你們退下吧。”
說罷,曹操以手託額,閉目沉思,再沒有力氣去說哪怕一個字。
左右衆臣也不敢再多言,紛紛趨步而退。
曹丕也退出了帳外,一路上是搖頭嘆氣,嘴裡嘀嘀咕咕,既是埋怨夏侯惇無用,又是在罵陶商。
走出幾步後,曹丕感覺到身後有人跟隨,回頭瞟了一眼,發現賈詡正有意無意間跟隨在後。
曹丕神色微微一動,就知道賈詡一定有話要說,遂也放慢了腳步,等着賈詡跟上來。
片刻後,賈詡從旁經過,二人很有默契的調整了步伐,假意並肩而行。
“沒想到啊,那陶賊這麼難對付,才十天時間就破了街亭,眼下形勢對我大秦真的是很不妙啊。”曹丕壓低聲音,向着賈詡抱怨道。
賈詡也微微點頭,感嘆道:“我原以爲夏侯元讓能抵擋陶賊一陣,沒想到陶賊麾下這個白起如此了得,讓我大感意外,大感意外啊……”
聽着賈詡的話,曹丕心中又是一沉,忙問道:“先生,父皇這次要退守金城,你覺的我們能守得住嗎?”
“守不住也得守,那是大秦最後的希望,陛下已沒有選擇,只能放手一搏了。”賈詡嘆息道。
“那我呢,我該怎麼辦,若是父皇敗了,我該怎麼辦?”曹丕語氣中已難掩焦慮。
“金城一戰,凶多吉少,二皇子恐怕也要早做打算,準備另謀出路了……”賈詡丟下一句意味深長的感慨,加快腳步向前,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另謀出路,另謀出路麼……”曹丕反反覆覆的默唸着這四個字,若有所思許久,忽然間似乎有所明悟。
……
次日天色未明之時,曹操便盡率三萬主力大軍離開臨涇,走西北小道直奔金城而去。
與此同時,駐紮在祁山的一萬多秦軍,未久就收到了曹操的撤兵命令,只得棄卻了堅守許久的祁山大營,向陰面的金城退卻。
諸路秦軍軍心動盪,紛紛不戰而退,天水南安等隴西諸郡縣,也皆望風而逃,向着金城逃去。
街亭已失,隴西平原無險可守,曹操的作戰意圖,自然是棄卻平原地帶,退往金城,依靠湟水爲險,阻魏軍於其水南岸。
秦軍在一路瘋狂撤退,魏軍則在瘋狂的追擊。
攻取街亭之後,陶商令大軍休整一日,次日便盡起全軍,十幾萬大軍殺入了隴西腹地,連破略陽、冀城、襄武、狄道等重鎮,大魏的鐵蹄不出七日,襲捲了大半個隴西郡,兵鋒直逼西北面的金城郡治所金城而去。
金城一郡,北接涼州,南連隴西,乃是進攻涼州的必經之地。
陶商的目的不僅限於攻下隴西,還要掃平涼州,一舉覆滅了秦國,自然是曹操退到哪裡,他就追到哪裡。
今曹操退至金城,顯然有背靠涼州,背水一戰的企圖,陶商的大軍自然也是兵鋒直指金城。
十日後,陶商大軍兵臨湟水,隔河北望,河對岸就是巍巍金城。
那座城池,也同樣是曹操在隴西最後一座據點,此城一陷,曹操就只有捲起鋪蓋卷,灰溜溜的逃往涼州去了。
就在陶商立馬於南岸,思索着渡河破城之計時,張儀忽然間策馬飛奔而來,口中叫道:“陛下,冀州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