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也不知昏睡了多久,袁譚終於幽幽轉醒。
環視一眼四周,袁譚發現自己已身在一輛馬車之中,晨光透過車簾照在他的臉上,有些刺眼,外面已經天亮。
袁譚微微動了動,想要坐起身來,突然下體傳來一陣的痛楚。
那痛楚刺激着他的頭腦猛然清醒,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一切。
“一定是在作夢,那一定是場噩夢,不可能是真的……”袁譚喃喃自語,不斷的安慰着自己,顫抖的手緩緩向着襠下摸去。
空空如也。
一記驚雷,轟落頭頂。
剎那間,袁譚頭目眩暈,幾乎又要暈死過去,萬念俱灰,想死的心都有了。
悲憤、羞恥的痛楚感覺,如萬箭穿心般,四面八方的扎向他的心頭。
袁譚終於清醒認識到,自己已變成了一個閹人。
四世三公的高貴出身,名滿天下的袁紹之子,竟然被那些卑賤的狗賊,實施了閹刑,變成了一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廢人!
一瞬間,他當真想一頭撞死在車上算了,還有什麼臉活着在這世上。
但他卻終究下不了決心,畢竟好死不如賴活着,自殺這種事,不是誰都能做出來的。
他便只好忍着襠下的楚痛,沉陷在自殺還是苟活的糾結中,一路向着高密方向而去。
日過正午,高密城已近,前方已可以看見袁軍連營。
離自己家的大營越近,袁譚心頭的羞恥之心就越發的強烈。
他這個樣子,還怎麼去面對袁紹,面對袁家的那些文武部衆,面對天下人。
袁紹是絕不會把袁家的基業,交給他這麼一個閹人,他將徹底失去儲嗣的繼承權,從此成爲兄弟們眼中的笑柄,眼看着袁家繼承人的位子,落在袁尚的手中。
“我不能死,不能讓人知道我被閹了,袁家基業是我的,我絕不能讓給袁尚,我要活着,親手把陶商那狗賊碎屍萬段,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袁譚咬牙切齒,心中把陶商罵了無數遍,終於是打消了殘存的自殺念頭,決定苟活下去。
不知不覺中,馬車進入了袁營,激動的袁軍將官士卒們,紛紛趕來迎接。
袁譚只好緊咬牙關,忍着襠下的痛苦,佯裝笑臉的走下車,前去大帳見袁紹。
……
大帳中,袁紹正高坐於上,不動聲色的看着手中兵書。
帳前一衆文武們,都在焦慮的等着袁譚的歸來,擔心陶商會食言而肥,得了戰馬卻不放人。
唯有袁紹,卻不動如山,絲毫沒有丁點擔憂。
“主公,大公子回來啦,大公子平安回來啦。”大帳外,響起了親兵驚喜的叫聲。
大帳中,衆文武頃刻間陷入歡騰之中,個個喜不自勝,皆長鬆了一口氣。
瞬間,袁紹蒼老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激動,端着書簡的手也微微一抖。
那激動只一閃即逝,旋即,袁紹便又恢復如常,依舊坐觀兵書,沒有一絲動容。
片刻後,袁譚瘸着腿走入帳中。
“兒拜見父親大人。”袁譚低着頭,一臉愧色,不敢正視袁紹。
袁紹也不理他,彷彿沒有覺察到他的存在,依舊面無表情的看着兵書,直到把最後一卷看完,方纔緩緩的放下竹簡,冷冷的瞟了他一眼。
“我令你坐鎮青州,你不得我號令,擅自入侵徐州,損兵折將不說,還被區區一個寒門之徒所俘,丟盡我了袁家的臉,你還好意思回來嗎!”袁紹怒瞪着袁譚,毫不留情的當着衆人的面斥責他。
“兒有罪,有辱袁家之名,兒……”袁譚又是羞愧,又是委屈,眼角竟還泛起了淚珠子。
袁紹看他這副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喝道:“怎麼,你做了錯事,連累得我放着幽州內亂不去進攻公孫瓚,卻跑到青州來救你,被那些臭小子羞辱,我教訓你幾句還有錯了嗎?”
袁譚嚇了一跳,趕緊收了眼淚,撲嗵便跪伏在了地上,不斷說着“兒知罪”。
“罷了,你既已知道教訓,就起來吧。”袁紹到底還是慈父,嘴上責怪幾句也就罷了,又豈會真治袁譚的罪。
袁譚這才鬆了一口氣,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垂首不敢正視袁紹。
袁紹見袁譚腿腳不利索,便問他腿是怎麼一回事。
袁譚不敢說是被陶商砸斷,只謊稱自己是作戰時,摔下了馬,摔斷了腿。
“你被俘之後,陶商那小子有沒有對你怎樣?”袁紹的語氣已經溫和起來,漸漸充滿了慈父般的關懷。
袁譚身形猛然一震,低垂着的頭,下意識的向着襠下那裡望了一眼。
他被閹害的瞬間,那恐怖之極的畫面,無法剋制的涌現在腦海中,令他渾身打了個冷戰。
“怎麼,莫非陶商那小子,竟然還敢慢怠你?”袁紹的臉色立刻陰了起來。
袁譚一咬牙,強行穩住心神,擡起頭來,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那小子畏於父帥之威,怎麼敢動兒呢,兒雖然被俘,他卻對兒客氣的緊,不敢有半分慢怠。”
“量他也不敢。”袁紹捋着長鬚一聲冷哼,蒼老的臉上掠過幾分自傲。
袁紹的這番表現,很顯然是怒氣已消,對他已經不再那麼生氣。
袁譚見狀,臉上立時燃起猙獰的復仇之火,拱手道:“兒既已平安歸來,父帥就沒必要再有所顧忌,兒請父帥即刻發兵南下,兒願爲前鋒再戰那小子,這一次兒必將那小子的人頭斬下。”
“老夫已跟那小子達成協議,你是想讓爲父背信棄義嗎?”袁紹瞪着他反問道。
“當然不是。”袁譚忙是搖頭,卻道:“對君子纔要講信義,那姓陶的小子陰謀奸詐,卑鄙無恥,跟這種小人根本不用講什麼信義。”
左右高覽等不少袁家將領,皆附合袁譚,激昂的向袁紹請戰。
袁紹手一擡,壓下了衆將的激憤,方高聲道:“陶商蔑視我袁家,老夫早晚會收拾他,但你們記住,公孫瓚纔是我們最大的敵人,老夫豈會因一時之怒,就錯過了擊滅公孫,一統河北的大好機會。”
袁紹的態度已經很明白,激昂的衆將們,立時都識趣的閉上了嘴巴。
“可是父帥……”
袁譚咽不下這口氣,還要再勸,袁紹卻將臉一沉,不容質疑的喝道:“夠了!老夫教了你多少次,成大事者,凡事當以大局爲重,你怎麼就是不長記性。你即刻就隨老夫班師,回鄴城好好養傷,好好的反省,青州由你二弟接替你主持大局,就這麼定了。”
“父親教訓的是,兒遵命。”袁譚被嗆了一鼻子灰,只能默默的退下,不敢再多言。
袁紹便叫衆人退下,爲班師回冀州做準備。
袁譚一瘸一拐的步出大帳,襠下之痛再難受,咧起了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我袁譚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就是殺了你,陶商,你給我等着,終有一天,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
姑幕,陶軍大營。
兩日後,斥候傳來消息,袁紹如約撤兵而去。
很快,細作又傳回詳細的情報,袁紹留其二子袁熙率軍一萬,代替袁譚坐鎮青州,自率大軍匆忙的趕回了冀州。
一切正如陶商所料,袁紹爲了擊滅公孫瓚,只能強嚥下這口惡氣,退兵而去。
至於留下來的袁熙,其實力比袁譚還要弱,有他那個大哥做前車之轍,料想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來自於北面的威脅,終於解除,雖然是暫時的,但現在陶商終於可以抽身南下,準備去跟劉備翻臉了。
於是在袁紹大軍撤走後數日,陶商便留徐盛率一千兵馬守姑幕,鎮守北面,自率七千餘步騎兵馬開始南下。
是日黃昏,陶商率軍回往了治所開陽城,準備讓士卒稍作休整,再跟劉備開戰。
還往國相府,陶商屁股還沒坐穩,親兵便入內稟報,稱府外有一姓張的男子,自稱是從西邊而來,有重要之事想要求見陶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