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跪了!
堂堂太平天國天王,高高在上,黃天大神的存在,竟然這就樣跪了。
在左右那些宮女,那些親兵,那些妃子們,甚至是洪宣嬌眼中,洪秀全最後一絲神的形象,就此轟然倒塌。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驚愕的洪秀全,口驚慌沙啞的搖頭叫着,連“朕”也忘記了自稱,更是不願意接受眼前這殘酷的事實。
他堅不可摧的城牆,就此被天降之罰轟破。
太平天國,完蛋了!
洪宣嬌就站在他的身旁,看着那具軟弱癱軟的枯瘦身軀,眼神中已沒有丁點的敬畏之意。
只剩下了深深的可憐和厭惡。
“天王,魏軍就要攻進天王府來啦,我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驚慌失措的于吉也惶恐的爬上高階,半路上連着絆了幾次,都渾然不顧,完全已沒有了所謂的道風仙路。
他氣喘吁吁的撲倒在了洪秀全的跟着,苦着一張臉問道。
洪秀全這才從失神中驚醒過來,猛的擡起頭來,兩個人同樣苦澀的目光,對視在了一起。
那眼神中,是同樣的無奈,同樣的不甘,同樣的惶恐。
甚至,還有一絲深深的悔意。
這一瞬間,他二人是不約而同的回想起了,當年在金田村的密室之中,他二人是如何意氣風,自信百倍的謀劃着太平天國的宏偉藍圖,親手締造了這場轟轟烈烈的太平天國運動。
先取交州,再奪荊州,西取蜀地,東取三吳,待天下有變,百萬天兵北伐中原,覆滅魏國,誅滅陶商,建立古往今來,最最偉大的太平天國,成就天下太平的盛世……
一切的藍圖,在此時此刻,卻親手被大魏之皇陶商撕碎,化爲了泡影。
天國的夢想已經破滅,皇圖霸業的夢想也灰飛湮滅,現在,洪秀全和于吉唯一所求的,就是如何逃過這場滅頂之災,繼續活下去。
哪怕是苟活。
洪秀全驀然驚醒,急是從地上掙扎着爬了起來,幾步奔到了洪宣嬌的跟前,抓着她的胳膊哀求道:“宣嬌啊,爲兄現在就剩下你了,你不能不管朕,你要救朕啊。”
此時的洪秀全,哪裡還有半分天王的威嚴,甚至是淫威也沒有,完全就如同一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在哀求着洪宣嬌保住他的小命。
洪宣嬌秀眉微蹙,眸中流露出厭惡的神色,卻將洪秀全的手甩開,冷冷嘆道:“我也想要救你,可是你自己瞧瞧,四面八方都是魏軍,我就算是拼上一條性命,護着你出府突圍,成功的機會也渺茫之極,等同於零。”
“不,咱們不突圍,只要宣嬌你能率府中之兵抵擋魏妖一時片刻,我們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逃出天京去。”洪秀全的眼中立時迸出了絲絲詭色。
“不突圍?那怎麼逃出天京?”洪宣嬌一臉茫然。
洪秀全二話不說,拉着洪宣嬌一衆,就返回到了金殿之中。
這時,那些妃子們也已驚醒,幾十號人擁擠在大殿中,一個個都驚慌失措。
洪秀全根本無視她們,一進門就大喝道:“你們這些賤人,都給朕滾到一邊去。”
妃子們嚇了一跳,紛紛的散在四周,把殿中央的一片空地讓了出來。
“快,這一圈的地面,把地板給朕砸了!”洪秀全比劃着喝道。
洪宣嬌一愣,一衆親兵們也都跟着愣住,個個還都以爲他們的天王這是被形勢給逼瘋了,不趕緊想着跑逃也就罷了,竟然在這個時候,讓他們來砸地板。
親兵們紛紛的望向了洪宣嬌,這些人都是洪宣嬌一手帶出來的,在這個天王“已瘋”的時候,自然要更看洪宣嬌的眼色行事。
洪秀全就急了,急又拉住洪宣嬌的手,懇求道:“宣嬌啊,來不及了,你一定要相信爲兄啊,快叫你的人砸地板吧。”
洪宣嬌嫌棄的將洪秀全的手再撥開,狐疑的看了看洪秀全,看他那急迫的樣子,只好按下狐疑,喝令親兵們砸地板。
號令傳下,一衆親兵們才趕緊抄起傢伙,開始砰砰的鑿起了地板。
石屑的飛濺,親兵們一頓狂砸之後,殿中央的地面已毀於一旦,令所有人驚奇的是,那碎裂的石板下面,竟是赫然現出了一個大鐵門。
“快,快把鐵門掀開!”洪秀全眼中噴涌着興奮,迫不及待的喝道。
左右親兵們便鐵疑的將那鐵門掀了起來,下面竟是赫然現出一個丈許見方的洞口,隱隱有臺階延伸下去,通往那深不見底的黑暗。
大殿下方,竟然有個地道!
“王兄,這個洞是怎麼回事?”洪宣嬌吃驚的問道。
洪秀全的嘴角揚起了一絲得意,冷笑道:“這就是爲兄的遠見了,當初興建這天王府之時,爲兄就猜想到有朝一日,事有不利,有可能會面臨今日的困境,所以爲兄爲防萬一,就命工匠在建造這金殿時,密留了這麼一條地道,可以直抵城外。”
洪宣嬌這才恍然省悟,于吉也是驚奇不已,二人皆是吃驚的看着洪秀全,顯然沒有想到,他們的天王竟然還會留了這麼一手,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在金殿下方開了條地道,竟然誰都不知道。
“王兄口口聲聲說要死守天京,跟天國共存亡,卻沒想到只是說給將士們聽,自己卻給自己先留好了後路。”洪宣嬌的語氣眼神中,透着幾分諷刺。
洪秀全卻沒有丁點慚愧,反是傲然道:“朕乃天國的創立者,朕即是天國,天國即是朕,只要朕活着,天國就不會亡,朕若是死了,天國自然也就完了,朕當然是跟天國共存亡。”
“你——”面對洪秀全的狡辯,洪宣嬌是一點招兒都沒有。
這時,大殿之外,隱隱傳來了隆隆殺聲,親兵飛奔來報,言是大魏之皇陶商,已經親率大軍攻破了天王府牆,正向着金殿這邊殺奔而來。
洪秀全臉色立變,急道:“宣嬌啊,朕也說了,朕即是天國,爲了天國偉業,朕絕不能有事,朕現在要從這地道撤離天京,就有勞你儘可能拖延時間。”
說着,洪秀全二話不說,就跳了下去,打起一盞宮燈,就順着臺階走下去。
就在他將要消失在洞口時,洪秀全又停下腳步,擡起頭來真誠的望向洪宣嬌,正色道:“宣嬌,你儘可能拖延魏妖便是,一旦撐不住了,就速速也由地道撤離,朕在城外等着你,你不安全撤出來,朕絕不走!”
最後那一句“你不安全全撤出來,朕絕不走”,聽的洪宣嬌是心頭微微一震,先前對洪秀全的厭惡,頓時打消了一半,竟隱隱有些感動。
當下她便輕吸一口氣,薄脣揚起一抹微微,擺手道:“王兄速速動身吧,我在這裡爲你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我保證會活着跟你去會合。”
“御妹,我在洞口等着你。”洪秀全點了點頭,深深的看了洪宣嬌一眼後,纔再無回頭的消失在了地道口。
洪秀全第一個進入地道,那天師于吉也不用招呼,二話不說就跳進了地道中,緊跟着洪秀全而去。
天王和天師這兩位太平天國地位最高的領袖這麼一逃,殿中那些妃子什麼的,也盡皆爭先恐後的跳入了地道中,你推我擠的奪路而逃。
這一切洪宣嬌已經管不着了,她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守住金殿,爲洪秀全爭取到更多的逃跑時機。
洪宣嬌遂是提槍步出大殿,望着外面滾滾而來的魏軍,揚槍大叫道:“天國的聖衛們,爲了天王,隨我拼死一戰!”
悲壯的長嘯聲中,洪宣嬌大步流星的躍下高階,手起一槍,便將三名衝上來的魏軍士卒刺倒於地。
左右三四千的聖衛們,這支天京城中最後的抵抗力量,在洪宣嬌的帶領下,義無反顧的迎着魏軍殺了上去。
最後的血戰開始。
洪宣嬌的兵馬雖少,但她麾下這支兵馬,乃是最後的狂熱死忠之徒,個個拼殺起來都不要性命,恨不得能爲洪秀全而死,再加上這天王府中地勢不比外面寬闊,魏軍兵力雖多,卻不利於展開,一時片刻倒是被洪宣嬌給堆住去路。
時勢只是稍稍僵持而已,沒片刻間功夫,魏軍士氣便倍增,個個都奮勇難當,超越了太平軍的狂熱狀態,殺到他們節節敗潰。
“魏軍的攻勢,怎麼突然間變強了?”洪宣嬌心頭焦慮驚疑,擡頭一掃,驀然間神色驚變。
她看到了那面“魏”字皇旗!
她看到那員金甲之將,如天神一般屹立於魏軍之後,他的出現,令魏軍士卒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個個都發瘋似的狂衝狂殺,無可阻擋。
陶商!
是大魏之皇陶商殺到。
魏軍攻勢爆漲之下,太平軍是步步後退,死傷慘重,一路從府門所在,退至了金殿前。
此時,洪宣嬌手下的四千士卒,已死傷大半,只餘下不到七八百帶傷之士,還在抵死苦戰。
“這個時候,王兄想必已經走出了地道,我已完成任務,也該是撤走的時候了……”
洪宣嬌心念一動,也不及多想,索性折返轉身,奔往大殿。
此刻,天京城東南。
那一處小山包外面,已經聚集了幾百號人,洪秀全也在其中,冷冷的注視着源源不斷從洞口逃出來的那些部下們,眉頭卻是越凝越深。
又等了片刻,洪秀全再也沉不住氣,便指着洞口的支架,喝道:“立刻把支架拆毀,封住洞口!”
此言一出,于吉大驚,急是提醒道:“天王,洪王妹還沒從裡邊撤出來,還有好些人沒有撤出來,這洞口一堵,豈不是把他們斷了活路?”
洪秀全鄧陰沉着臉道:“時間已經過了這麼久,說不定魏軍早就攻陷了金殿,宣嬌他們早已戰死,這會功夫魏妖正從地道往這邊來,若是給他們殺出來,我們還有命活嗎!”
于吉身形一震,卻又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乾脆也別等洪王妹了,我們先走。”
“那也不行!”洪秀全斷然搖頭,“就算是我們先走,呆會魏軍從洞裡追出來,即刻就會知道我了我們的逃跑方向,到時候我們怎麼能逃得過他們的騎兵追擊?”
于吉這下便無話可說了,只能是搖頭嘆息。
“快,快拆掉支架,封死洞口,你們還在愣着做什麼,都想死嗎?”洪秀全惱火的衝着猶豫的士卒們喝斥道。
那些士卒們在死亡的威脅之下,自然也就沒什麼好遲疑的,一涌而上,掄起大刀來就朝着那木製的支架砍了上去。
片刻間,七八根木製支架便被砍斷,上方所支撐的堵門石,轟然落下,頃刻間便將洞門封死。
石塊落下之時,尚有十幾人剛剛逃到洞口,只差那麼幾步,便倒黴的被活活壓死。
石落聲,慘叫聲漸漸沉寂,塵霧也跟着落定,眼前那一道洞口,已是被堵的嚴嚴實實。
“宣嬌啊宣嬌,你既不願做朕的女人,那就爲朕犧牲吧……”
洪秀全搖頭一聲嘆息,撥馬轉身,沒有一絲遲疑的向着東南方向,向着海邊方向狂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