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義初來城下,劉備因爲顧及對方士氣,所以並無接仗。待得第三天晚上,糧草已經充足了,自己軍隊也已經休息好了,而再見麴義士兵,卻已顯驕矜之相。劉備綜合考慮,知道時機已經到了,便是召集衆將士在校場相見。
劉備在來校場之前,先在內堂獨自召見了張飛和趙雲,想聽聽他兩位的建議。
劉備待他兩坐定,這才突然站了起來,故意眉頭深鎖,嘆了一口氣,道:“現在麴義就在城下,正準備集結軍隊圍我四門,你們說該怎麼辦?”
張飛一愣,他尚不知道劉備有反擊麴義之意,此刻聽他說來,便是也跟着暴跳起來:“前兩日我勸大哥打,大哥只不打。現在眼見他快要圍城了,卻如何又憂愁起來了?依俺說,他便是弄來十萬烏合之衆,難道我們便怕了他不成?大哥打吧,俺張飛當第一個衝上去,絕不退縮!便是抓住麴義那廝,先將他剁個稀巴爛,我看他還敢小覷我家大哥!”
劉備聽得心裡高興,只還皺眉深鎖,看趙雲怎麼說。
趙雲聽劉備一席話說完,只沒急着開口,仔細在旁琢磨着。他想,聽他這口氣完全不像是沒底氣的樣子,而且也不像他的個性,只他如何會突然說這氣餒的話?
想他前兩日堅決不打,只因爲士氣和糧草的問題,現在士氣也已經漸漸提升了,糧草也意外的得來了,便是還擊的最佳時機,他卻如何突然會有此擔心?
趙雲再一想,若他不是擔心麴義將要圍城,那麼反之,他肯定是欲要有所動作了。想他今晚突然招我和翼德來,莫不是就是爲了試探我等,要我等自己提出出兵請求,好讓這事情外面看起來不那麼突兀,以自圓其說?
不過話說回來,戰爭之道變化無常,爲了順應戰爭,便是朝令夕改也很是正常。想他這麼做不過是激勵我等,好讓我等自堅其心。
趙雲想到這裡,便是站了起來,道:“翼德說得有理,便是麴義來了十萬烏合之衆我們也不必害怕。有翼德打頭陣,我便打這第二陣!”
張飛在旁哈哈一笑:“子龍不與我搶這第一功,我就放心了!”
趙雲笑了笑,接着道:“我今日在城上觀察麴義軍中時,只見巡營的軍士撐着鐵槍靠在寨紮上路都懶得走了,而有的則更是互相之間叫罵,顯得很是煩躁。我一路看來,仔細一想,莫不是他們見我等久不出戰,便是已經不耐煩了……”
劉備聽得有點意思了。
只聽趙雲接着說:“兵法有云無邀正正之旗,莫擊堂堂之師。又說,驕師必敗。我想麴義一夜連下我數城,又把我們逼到這裡,所以,他便以爲我們已經不堪一擊,又連日不戰,更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
而他這麼一驕傲,也正是我們反擊的時機到了,我們這時如果出戰,便可立即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劉備越聽越有意思了,只聽趙雲一口氣說下來:“所以我建議玄德公可趁今夜月昏之時,突然來個襲擊,我想他們一定想不到。”
劉備一聽,心裡暗道:“子龍不光觀察仔細,便是所想也跟我碰到一塊了。”
張飛在旁邊一聽,似有所悟,不由擊掌道:“對呀,子龍說得有理,大哥就這麼辦吧,我們現在就領兵去殺他娘個人仰馬翻。”
劉備故意裝作沒想到,只道:“啊呀,子龍這主意的確不錯,不過你兩誰可擔此重任?”
張飛一愣,道:“大哥你也糊塗了,剛纔不是說好了麼,當然是俺張飛啦。只是嘿嘿,要是俺張飛一衝,子龍也省得出馬了。”
劉備點了點頭道:“三弟要搶這功勞也可以,不過要是你一戰不成,便當如何?”
張飛瞪大眼睛,道:“一戰不成,我當接着再戰啊!”
劉備只搖了搖頭,看向趙雲。
趙雲聽劉備的口氣,似乎是在激張飛。他想自己也不過是個‘客軍’,尚是公孫瓚陣營的,不好跟他爭功,更無心爭這功,便也配合着說道:“一戰不成,我便撤去。”
劉備點了點頭:“子龍所言不錯,這功勞當交給子龍纔是。”
張飛在旁急了:“如何他退了回來反而還有功勞?大哥你偏心。”
劉備道:“我怎會偏心?三弟我問你,你要是一戰不勝,都把我的兵馬都葬送了,我以後還拿什麼打仗?”
張飛愣住了,叫道:“那我也和子龍所言,一戰不勝,便即撤去。這樣,大哥你總該放心了吧?”
劉備只搖了搖頭:“我還不能放心,最好還是讓子龍去好。”
張飛既然話已出口,便是要一較到底不可:“若然我不能按照大哥吩咐,我就甘當受罰!”
劉備道:“三弟可要想清楚了,你這麼說便是如同立下軍令狀,若然辦不到,可是當斬不赦,軍中絕無戲言!”
張飛凜然挑眉,抱拳道:“便是我勝了,就將麴義那廝的頭顱提來給大哥看看!”
劉備哈哈一笑:“如此甚好!三弟,你現在就可以去校場挑選八百壯士了,只等我來再聽我命令行事。”
趙雲聽來,暗暗點頭。想他都將兵馬準備好了,看來早有一戰之心。而他召我等來,還真是爲了試探我等。不過話說回來,他能以商量的口吻跟我們傳達他的信息,便是完全站在了尊重我們的立場,也實在是難得。
趙雲想到這裡,便是暗暗欣慰。
張飛領命去訖。
趙雲站了前來,提醒道:“還有一件事,不知玄德公你可否已經忘了?”
劉備哦的一聲:“是何事?”
趙雲道:“當初圍攻臨朐城的麴義兵馬,多半被玄德公你擊敗而去,全都匿藏在了高山下,只最後還是沒有逃過玄德公的手掌心,又被盡數虜了回來,只還關在大牢裡。玄德公連日事忙,想亦忘了。”
劉備一愣,這事他當然不會忘,只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提起,便是道:“那個帶頭的叫沈藍是不是?”
趙雲笑道:“玄德公沒忘記就好。”
劉備問他:“子龍如何提起此事來?”
趙雲笑道:“我想玄德公既然下定決心要破麴義,我腦子裡便是不覺生出一計,欲要來個火上加油。”
劉備一聽,頓時感興趣:“子龍何計?儘管說來!”
趙雲也不急着說出計謀,只道:“我聽牢吏說,沈藍這廝欲要棄暗投明,便是託他傳話,欲要與公商量投誠之事。”
劉備呵呵笑道:“沈藍這廝也夠窩囊的,在臨朐城下見到我就跑,在高山腳下更是窩囊至極,手上有一千人馬卻不敢放手一搏,只現在淪爲階下囚,他有何能耐,又有何面目跟我說這‘商量’二字?”
趙雲笑道:“玄德公可不接受他‘投誠’,但不可拒絕他戴罪立功的機會。”
劉備一愣:“子龍這話如何說來?”
趙雲道:“我想玄德公既然下定決心一戰,沒有必勝把握也不會冒然做這決定的。而麴義今晚如若敗退,那麼他勢必會退往廣縣以隔巨昧水堅守,然後不斷派兵突襲,便是玄德公救了臨朐之圍,一時也要被他騷擾得無法安寧。”
劉備一怔:“這一點我倒沒有考慮到。”
趙雲道:“不過玄德公你想過沒有,如若麴義敗後,要是沒有廣縣可守,而昌國城牆也是低矮,同樣無可堅守,那麼他便是一退就得重新退回臨淄。那樣,臨朐之圍不但自解,而且我們可以利用廣縣之優勢對臨淄進行直接攻擊。”
劉備聽他說來,心甚嚮往,趕緊道:“如何便能讓麴義無廣縣可守?”
趙雲笑道:“這便要讓沈藍‘戴罪立功’,給他一個‘投誠’機會了。”
劉備一愣:“這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趙雲道:“這關係可大了,玄德公,你可知道這沈藍跟目前廣縣副將秦山又是什麼關係?”
劉備笑了笑,怎麼這麼多‘關係’?只試探的問道:“難道他們又是結了親戚?”
趙雲笑而擊掌:“玄德公真是聰明,一猜便中。這兩人倒是遠房表兄弟關係,雖然是遠房,但他們之間走得還鐵近,所以關係也很好。”
劉備問:“這些都是他跟你聽的?”
趙雲道:“當然不是,是那牢吏跟他說話時,他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我便是聽那牢吏說的。”
劉備想了想,道:“只怕不妥吧,想他們既然是親戚,沈藍這廝如何會聽我們的話,幫我們去奪他表兄弟的城池?”
趙雲笑了笑,道:“他當然不會幫我們奪城池,更不會聽我們的話。”
劉備更是怔住了:“子龍的意思是……”
趙雲嘿嘿一笑,正欲說出來,劉備突然一下子想到了,便是也跟着嘿嘿一笑:“原來是這麼回事!”
趙雲見劉備已經心知肚明瞭,便也不再多說。
劉備便是將厲影叫來,在他耳邊吩咐幾句,讓他去辦這事了。
劉備處理好這邊,便即帶着趙雲來到校場。
只見校場四周巨火騰空,光照人臉。
劉備先是往臺上一站,掃視了衆人一眼,只不開口。待場中靜寂得到了落針可聞,人人屏息欲斷的時候,這才突然拔劍而起,高聲叫道:“麴義圍我臨朐,我等忍辱多日。豈爲不戰,只求一戰可勝也!”
“一戰必勝!”
數千甲士齊聲呼出,只震鬼懾神。
劉備收回寶劍,走到張飛身邊,看着他身後一排排甲士,問道:“八百壯士已經點好了?”
張飛回道:“是,大哥!便是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整整八百!”
劉備呼呼而笑,以己手擊他肩,招手道:“拿牛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