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小將,正是王濬。
一腳踏開腳下的無頭屍體,王濬揮刀殺過吊橋,那一百勇士在他的帶領下,將把守北門的魏軍殺得措手不及。
當王濬砍翻吊橋,拒住城門混戰之時,晨霧之中,後續的漢軍陸續趕到。所有人的左臂上,都繫着一根白絹。
這些形容潦倒,衣衫襤褸的戰士,一個個面露着兇光,彷彿從幽冥地府中脫出的餓鬼,視野中的敵人就如可口的美餐一樣,他們吼叫着,揮舞着手中的浸滿汗水的兵器,向着眼前的美味撲去。
這就是方紹的計策。
函谷關的地道之計,不過是爲了矇蔽曹真的判斷,使他將所的精力都專注應對漢軍的進攻,爲張飛的這支奇兵爭取得足夠的緩衝時間。
至於南陽的曹仁,因遭受着南陽關羽軍團和劉封軍團的猛烈進攻,已經將所有的軍隊都調往了宛城以南,他的注意力,自也全部集中於南面之敵。
至於南陽之西,因有武關之險,東北部有洛陽作爲屏障,東部則是汝南、穎川等郡,皆乃魏國腹地,更無需提防。
至於北面,雖然與漢國的弘農郡接壤,但中間相隔着熊耳山、伏牛山等秦嶺東端的羣山峻嶺,想要越過本就是困難重重。再則,弘農的漢軍只有不到五萬,剛好與洛陽的曹真部在對峙,想要瞞過曹真的耳目,偷越羣山,其中的兇險又要加重一重。
基於種種的困難,所以對於北部的敵人,曹仁並未太過重視,故而並未留有重兵提防。
當然,曹真也不會蠢到連偵察的遊騎也不會安置,但張飛那七千之衆,皆身着魏軍的衣甲,慌稱是洛陽曹真所部的援軍,自出伏牛山後,瞞過了數個哨點,直奔近在咫尺的南陽郡治所宛城。
當王濬先行奪門,張飛率主力隨後殺入之時,宛城的守軍不足一千,包括曹仁、于禁、文聘在內的魏軍諸將,皆在宛城以南百里之地與關羽軍對峙。
在這般情況下,張飛這一支既缺糧又疲憊之軍,竟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在曹仁的眼皮子底下奪取了宛城。
奪城之後,在王濬的建議下,張飛先是釋放了宛城內的囚犯,將他們編入軍中補充兵力,又嚴令士卒不得驚擾百姓,對魏軍將士的家眷均善加撫慰。接着,張飛又取宛城庫府之財,盡數分發給三百多降卒,將他們遣散出城。
這幾百降卒本是害怕被誅殺,哪想到漢軍會如此善待,非但不殺他們,還賞給他們這輩子就賺不到的錢財,於是他們帶着既驚恐又感恩的心情離開了宛城。
三百降卒中,大部分得了錢財都選擇逃走,也有一部分害怕魏軍嚴厲的軍法治裁,害怕會株連到自己的家人,便只好奔往前線。
這些人的到達,同時也將宛城失陷的驚天噩耗帶到的了前線。
聽聞此等消息,三軍皆爲震怖。
當急報送入大帳的時候,曹仁尚在與諸一邊吃飯,一邊商量着下一步的用兵計劃,信使用惶急的口吻,將宛城的消息顫抖着說出時,帳中的空氣瞬時間凝固成一汪冰冷的死水。
鐺啷!
曹仁的手中的筷子脫手落地。
衆將的神經隨着那一聲清脆的響聲,跟着緊緊的一繃。
縱橫天下這麼多年,堂堂曹子孝什麼時候不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而今卻驚得連筷子都脫手,看來,這位大魏國的大司馬,這一回真的是怕了。
“我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文則和仲業留下,其餘人都下去吧。”
曹仁很平淡的說着,彎腰拾起筷子,在衣襟上隨手擦了一擦,又旁若無人的扒啦起碗中的飯菜,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諸人等盡皆退下,大帳中只餘下於禁和文聘二人,這兩人自從赤壁時代就跟隨自己鎮守南陽,與曹仁而言,不僅僅是上下級的關係,更是知己知彼的摯友。
當衆人退盡之時,曹仁張口就噴出一團淤血,神色轉眼間慘白的如牆灰一般。
“大司馬!”
于禁和文聘齊聲驚呼,一躍而起撲上近前。
曹仁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但眼神中佈滿的血絲,卻掩飾不住他內心中的頹喪與失望。
“大司馬,你身體本來就一直有病,千萬要放寬心中,要不我立刻去傳郎中來給你瞧瞧。”于禁關懷的說道。
曹仁嘆了一聲,苦笑道:“我的病我知道,不礙事的。如今宛城已陷,消息很快就會傳揚開來,你們二位認爲我們該如何應對。”
那二人相視一眼,苦澀的表情中流露着無奈。
“平陽大敗的噩耗已令三軍驚恐,如今宛城又突然失陷,只怕這軍心的瓦解只在眼前,大司馬,末將以爲,到了這般地步,最重要的就是給大魏國保存下一支有生力量呀。”
于禁表現得很冷靜,這是他一貫的作風,自董卓時代他就擁有這種處亂不驚,時刻爲大局設想的能力。
“你呢,仲業,你也這麼認爲嗎?”曹仁將目光轉向了文聘。
“這個嘛……文則所言固然不無道理。”文聘不同於于禁,他心中尚有顧慮,“只是陛下曾下詔令我等死守南陽,若是就此將南陽拱手讓給敵人,陛下如果是怪罪下來的話,唉……”
文聘沒有將話說盡,但意思卻已再明顯不過。
“陛下的二十萬大軍毀於一旦,車騎將軍在澠池也遭受大敗,如果不是種種失利給了敵人可趁之機,他們又如何敢囂張到出此奇策,這責任就算要怪也絕怪不到我們頭上。”于禁有些憤憤不平。
“是啊,二十萬大軍呀,陛下怎麼就……”曹仁被于禁所感染,也表露了對曹丕的失望,但他話未及出口就察覺不妥,只能硬生生的給吞了回去,“陛下到底還年輕,終究不及劉備那廝狡猾呀。”
曹仁或許是真的老了,曾幾何時,就算是在最艱難的官渡之時,曹仁也不曾說出過這等灰心喪氣的話。
“大司馬,現在可不是感嘆的時候,猶豫的時間每多一刻,全軍潰散的危脅就越多一分,速做決斷吧。”于禁催促道,額頭間的汗珠刷刷而落。
曹仁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站在帳門口注視着一片肅靜的大營,許久之後,他長嘆了一聲,有氣無力的說道:“事到如今,別無選擇,撤吧。”
曹仁的命令迅速的傳往各營,由武關至宛城各營接到命令,連夜拔營而退,五萬人馬,趁着漢軍荊州軍團尚未有的行動,隨着曹仁向着汝南、穎川等郡退去。
…………
平陽郡。
距離那場慘烈的大戰結束已近一月,魏軍被斬七萬,被俘四萬,丟棄之旗鼓器械更是無以計數,平陽城南面的戰場清掃工作將近一月都未結束,直到此時隨便在曠野上走一圈,都能撿到不少的兵器。
稍稍有點遺憾的是,馬超的騎軍,眼看着就要追上曹丕,但在永安縣時卻突然間遭遇到了任城王曹彰所率的一萬幽燕騎兵。
那可是一支曾經掃蕩過烏桓,令塞北諸胡聞風喪膽的騎軍,當時的馬超連追四百里,已處強弩之末,兩軍相交勢不能敵,在付出兩千人死傷的代價之後,馬超不得不選擇了撤回平陽。
再說那曹丕先是逃到永安,接着又馬不停蹄的逃往晉陽,在晉陽逗留了不足一天,又驚魂難定的去往鄴都,臨走之時留下詔命,令任城王都督幷州軍事,拒守太原郡,以抵擋漢軍的北進。
曹彰在晉陽收攏敗軍,徐晃、郭淮等將陸續率殘部陸續來投,殘存的不到十萬的魏卒,聽聞皇帝尚在,便又重新蟻聚,一部分奔往冀州,一部分則被曹彰收於麾下,半個月之後,聚集於太原郡的魏軍人數已達到六萬之衆。
區區六萬敗軍,劉備當然不會放在眼裡,在平陽休整了一個月之後,劉備便準備繼續率軍趁勝進擊,一舉攻下幷州刺史部所在的晉陽。
不過,時已近秋,正是莊稼收割的季節,如果這個時候大軍繼續進攻的話,關中等地的糧食收成勢必要受到影響。而經過這長達數月的戰爭,糧草的供給已捉襟見肘,如果秋糧再減少的話,對以後的戰爭顯然是不利的。
“奇襲宛城,南陽收復,中正和翼德的真是給了朕一個意外的收穫啊。”
劉備拿到了剛剛從南線發來的戰報,興奮與衆臣分享。衆臣們也是又驚又喜,誰也不曾料到,處於次要戰場的那倆人,竟然奇蹟般的把南陽這等戰略要地給拿下,如此功勞與風頭,儼然已蓋過了參與到平陽大戰中的他們,衆將們自然是多有羨慕。
南陽的得到,給劉備又打了一針興奮劑,他便慨然道:“南陽既得,對我軍軍心士氣來說,又是一個莫大的激勵啊,所以朕想趁此揮軍北上,一舉攻下晉陽,不知諸位愛卿以爲如何。”
諸臣之中,似馬超等輩,顯然殺得不夠過癮,都想着再起兵戈,恨不得一直打到鄴城才作罷,至於龐統等輩,則對於糧草不足,秋收的將近有所顧慮,對繼續北進顯得不那麼熱衷。
正當衆臣各執於一詞時,忽然內侍匆匆而至,將一封由晉陽發來的急報呈於了劉備。
劉備展開來一閱,眉宇間頓是一片的驚異。
情報上只區區幾行字,不過卻是一個戲劇性的消息:魏國任城王曹彰,在郭淮等將的擁戴下,在晉陽自立爲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