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你……你這是……”
劉璋絕望而驚恐的看着扶劍而起的劉備,他不敢正視劉備的眼睛,因爲那其中的冷酷,比他所見的任何眼神都可怖,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劉備,纔是一個真實的劉備。
“主公,我等益州士人,皆願將益州託負於劉荊州,你還是乖乖的就範吧,劉荊州絕不會虧待你的。”身邊的張鬆勸道。
“滾開你這忘恩負義之徒,我要殺了你”
劉璋絕望之下不禁大怒,拔劍便要殺張鬆,這時,劉備猛然將手中酒杯摔一地上。
暗號已下,埋伏於帳外的劉封率兵殺出,轉眼間將劉璋的十幾名親兵斬殺,接着便帶着數十名全副武裝的甲士洶洶而入,將劉璋圍了起來。
張鬆機敏的退往了包圍之外,得意的笑道:“劉公,你就不要負隅頑抗了,我等這計劃天衣無縫,你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束手就擒吧。”
這時,劉備走下座來,冷冷道:“季玉,我也是形勢所迫,不得不如此。你對我禮敬有加,我不想傷你,只要你放下兵器,乖乖的與我合作,我劉備對天起誓,非但不會傷你分毫,更會讓你下半輩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若有違背,天誅地滅。”
劉璋就算是再笨,此刻也知道大勢已去,當劉備說這幾句話的時候,所有的真相都明瞭了。
從張鬆獻計到法正出使,從方紹來訪再到劉備入蜀,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場驚天陰謀。
可恨自己愚蠢不堪,引狼入室也就罷了,還主動把腦袋伸到狼嘴裡,全然沒有覺察到,自以爲所信任的人,竟然都已背叛了自己。
劉璋只覺萬念俱灰,手中的劍鐺啷落地,整個人失魂落魄的癱坐於地,腦海中閃過的是王累從成都城上摔下里的情景,心中是又差又愧,又恨又悔,萬般滋味,實不知如何來形容。
劉璋放棄了抵抗,劉備暗吐了一口氣,手一揮,道:“把季玉送往偏帳,好好照看着,絕不能出半點差池。”
劉封一聽,忙道:“父親,此人留着是個患禍,何不一刀宰了他。”
劉備瞪了劉封一眼,喝道:“我已答應季玉保他富貴平安一生,你想置我於言而無信的境地嗎”
劉封被父親這麼一教訓,立時便不敢再多言,便喝令士卒,將丟了半條魂的劉璋架走。
帳簾掀起,劉璋被帶走,夜風趁機溜入大帳,風中尚帶着濃濃的血腥味,這血腥味令所有人都爲之興奮。
劉備環視衆人一眼,扶劍道:臉已經翻了,接下來該當如何?”
龐統衣袖一拂,慨然道:“這還用說,劉璋已然到手,主公便盡起三萬兵馬,星夜兼程直取成都,以劉璋騙開城門,迅速控制成都城,然後再令劉璋宣佈讓位於主公,傳檄各郡,則益州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得也。”
龐統所言,法正等人皆贊成,這本也是當初既定的方案。
不過,方紹卻尚有擔心,遂道:“軍師之計實爲妙策。只是成都城中不服主公者頗多,若是有人擁立劉璋之子作亂,以成都之兵精糧足,咱們只怕是一時片刻難以攻陷,到時成都急切難下,而咱們又無尺寸立足之地,形勢還尚未可知呀。”
法正便點頭道:“中正所言極是,咱們雖拿下劉璋,還是不可大意。依正之見,不若兵分兩路,一路由主公率領直取成都,另一路則就近拿下涪成,就算速取成都之計未能成功,那咱們以涪城爲據點,再加上有劉璋在手,就算有人不服也興不起多大風浪。”
以劉備的性格,這般擒拿劉璋的作法已是有些急躁,他能做出這決定也是克服了相當大的心理障礙,如今方紹、法正之言,正合他的心意。
劉備當下便道:“咱們既已拿下劉璋,便當穩妥從容行事。這樣吧,就令漢升率五千兵馬攻涪城,其餘人馬皆隨我星夜殺往成都。”
劉備定下計策,剛要解散衆人分頭執行時,那張鬆卻道:“主公且慢,鬆以爲主公還遺漏了一件大事。”
劉備一怔,忙道:“什麼大事?”
張鬆神色謹然的說道:“主公別忘了,咱們手中三萬兵馬中,有兩萬可是益州兵,就算這兩月以來主公對他們大加收買,但要知道劉璋可是養了他們十幾年,這回令他們公然背叛,還反殺回老家,這兩萬人只怕未必會從呀。”
劉備哼了一聲,道:“這個不必擔心,我已命文長他們將幾名不太歸附的益州將官盡皆斬殺,如此則必能震服這些益州兵。”
張鬆搖了搖頭:“以威震懾,只能令他們被迫脅從,萬一事態有變,這些人在關鍵時刻臨陣到戈,那豈不壞了大事。”
看來張鬆對背叛者的心理拿捏的還是很準的,這也難怪,因爲他本身就是一個背叛者,但不同的是,他張鬆是主動背叛,而那些益州兵都是被動的。也就是說,這些益州兵就算是被脅從,但心中始終懷有負罪感,若是受到煽動的話,一旦瞅準時機,這些人很可能選擇倒戈。
張鬆的擔心是對的,劉備神馬上陰沉了下來,皺眉道:“那依子喬之計,又當如何?”
張鬆詭秘一笑,道:“其實這也簡單,就一個字——利。主公只需宣佈下去,只要攻下成都城,便可縱容將士們盡情掠奪三天,那麼利字當頭,他們自然便欣然從命,到時候搶也搶完了,他們便算是徹徹底底的入夥,若是想保住他們搶掠的戰利品,便只有死心踏地的爲主公賣命,到時主公自可高枕無憂,任意驅使他們了。”
張鬆這是叫劉備縱兵搶掠啊。
當此亂世,諸侯們互相爭伐,有時是因爲資源匱乏,有時是爲了鼓舞士氣,有時則是爲了報復那些死守不降的城池,縱容部下搶掠也是常有之事,但這事劉備卻從來沒幹過。
哪怕是飢寒交迫,哪怕是缺錢少糧,劉備都不曾縱容部下搶掠過,這個紀錄同樣是他這輩子引以爲傲之事。
但是現在,他卻不得不面臨親手打破這個紀錄的困境。
劉備又沉默了,衆人知道,劉備剛剛邁過了一道仁義的坎,現在又被擋在了另一道仁義的坎上。
時間緊迫,現在要做的必須是爭分奪秒,豈能容他再浪費時間,龐統當下便直言道:“主公,反正都已經跟劉璋翻臉了,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張子喬說得極是,想要將士們效命就要給他們好處,乾脆放開手腳,就讓他們攻下成都後盡取所需得了。”
法正亦道:“主公,所謂成大事都不拘小節,況且主公這也是爲形勢所迫而已,待將來益州大定之後,對那些受害者善加撫慰,久而久之,則人們自然也就忘了此事。”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儼然像是一幫黑社會小混混,正在手把着手教壞一個清純高中生似的。
對於這件事,方紹情感上雖然不太贊成,但理智上卻是舉雙手贊同,而他跟劉備的時間遠比這些人都長,所以,只有他才知道劉備的顧忌所在。
於是,在衆人都勸罷之後,方紹才站出出來,淡淡道:“其實紹倒以爲,主公不費吹灰之力而下成都,未必能震服那些反對者。而縱容將士們大掠一番,一來是激勵將士用命,二來也可震懾那些不臣者,叫他們知道主公並非劉璋那般懦弱之輩,亦是有狠辣手段的。而且主公可搶先一步派兵據了成都庫府,待士卒們劫掠過後,主公再少取庫府之物撫慰城中士民,如此恩威並舉,人心自然也就歸附,此乃兩全其美之策,主公何須猶豫。”
方紹這胡蘿蔔打大棒的勸說之詞顯然要高明許多,被他這麼一說,搶掠的士卒們做了壞事之後,劉備再以好人的面目出現,對那些受害者稍加施捨,如此一來,本來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劉備反而卻從中能得好個好名聲。
話這麼一說,劉備便聽得耳順了,他沉思片刻,長出了一口氣,默默道:“好吧,就依爾等所言,事不宜遲,速去行事吧。”
定計已罷,三軍聞令,一時震肅。
荊州兵們雖然驚於形勢的驟變,但他們到底是劉備的嫡系部隊,就算是心懷驚訝也會毫不遲疑的執行命令。
至於那兩萬益州兵卻是極爲震驚,開始情緒頗有些不穩,然則魏延黃忠等人,事先已將幾名不太歸附的將官斬殺,以其人頭傳閱各營,這些益州兵便爲之震懾。
再則那懦弱的劉璋平時就不太令他們信服,而劉備這兩月來卻是恩威並行,再加上起兵之前,劉備向全軍宣佈,只要拿下成都城,便可放縱他們大掠一番,這些益州兵們立馬便變驚爲喜,一個個興奮的大呼效忠,甚至比那些荊州兵還更迫不及待的想殺回自己的老家。
於是,兵分兩路,劉備盡起兩萬五千大軍,更以義子劉封與魏延身着益州兵的衣甲,隨軍帶着那劉璋,率領兩千騎兵爲先鋒,藉着星月之色直取成都。
夜半三更之時,翻過最後一道小斜坡,魏延勒馬於坡頂,舉目遠望,只見數裡之外燈火閃爍,成都城就在眼前,魏延的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等了這麼多年,終於是我魏延揚名之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