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紹將糜夫人和小公子阿斗安全的送到了江陵府,偏巧劉備兩天前剛剛離開江陵城,說是往北面幾個縣去巡視。
昨夜喝了許多酒,直到現在頭還有點犯痛,方紹正想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剛回家沒多久,卻又被諸葛亮派人來傳,說是要他陪着去軍營訓練新軍。
方紹沒辦法,剛剛躺下又得起來,穿好衣服便馬不停蹄的趕往城北大營,見到孔明之時已是午後,諸葛亮正在觀看新募士兵的操練情況。
方紹走上將臺,拱手笑道:“先生,路上有些耽擱,我沒來晚吧。”
諸葛亮向他招了招手,笑道:“沒遲,過來一起觀摩吧。”
方紹便湊上近前,與諸葛亮一起觀看操練。
校場之上,高高低低大約站了五百多名士兵,正在一名校尉的指揮下練習陣列,獲許是新召募的原因,士兵對於號令還不太清楚,陣列轉換之時稍有些凌亂。
方紹見諸葛亮表情有點不太滿意,便寬慰道:“這些士兵身體倒也健壯,多訓練些時日,不怕練不成一支精兵。”
諸葛亮聽罷搖扇說道:“中正呀,我讓你讀兵書也有些時日了,今天正好借這機會考較你一下。”
方紹就知道他那扇子一搖,便又有考他的意思,當下乾咳了幾聲,笑道:“那個,學生也是初學兵法,先生不要考更太難纔是。”
諸葛亮笑了笑,便道:“那好,就考你個簡單的,那你倒說說看,當初官渡之戰,袁紹十萬大軍,緣何爲曹操區區一萬兵馬所敗。”
這個自然是難不倒方紹的,歷史上早有評論,他回想了一下,便很從容的答道:“袁紹好謀而無斷,不聽忠言,其內部衆文武更是各懷鬼胎,曹操則上下和睦,且善納良諫。再則袁紹兵馬雖多,但卻不及曹操兵精,雙方僵峙日久不下,曹操敢出奇兵,故而才能以少勝多,以弱勝強。”
諸葛亮微微點頭,又問道:“既然你提到了曹操兵精,那你可知其精在何處?”
其實雖熟知歷史,亦知曹操兵精,但到底是怎麼個精法,卻尚不及細細深研,這時諸葛亮問起,便有些犯難,想了片刻方道:“這個精兵嘛,以紹之見,一要身體強健,二要聽從號令,有此兩樣,應該就算得上是精兵了。”
諸葛亮羽扇在他頭上輕輕一拍,搖着頭道:“說得倒也不錯,只是膚淺了些。現下主公令先生我練兵,你便跟在我身邊好好學一學吧。”
諸葛亮舉目看着臺上操練的士兵,意味深長的說道:“其實所謂之精兵,身體強健只是其次,關鍵卻在於兩個字,‘敢死’。戰場之上,任你有十萬大軍,哪怕個個都是身壯如牛之輩,但若皆懷畏死之心,彼之一衝,尚未接戰,便爲鼓聲殺聲所懾,如此這般,自是一衝即潰,這樣的話,兵再多又有何用。但若換作是老弱之輩,卻皆不畏死,任爾千軍萬馬衝殺前來,我自巍然不動,甚至赴死而上,則以弱勝強亦未可知。”
諸葛亮這麼說,方紹忽然有所感悟,道:“先生說得很有道理啊,想主公當年據有徐州之時,手中握有兵馬也不在少數,但每每與曹軍對戰,哪怕不是曹操本人親自統兵,亦是敗多勝少,如按先生所言,那多半便是臨陣之時一觸即潰才致失敗吧。”
諸葛亮點了點頭,道:“主公不可謂不知兵,雲長、翼德亦是當世公認的良將,之所以一敗再敗,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能用兵,但卻不善於練兵。不過這也不單是主公一人,當年天下諸侯無數,能練出曹操那樣的精兵者,亦是區指可數呀。”
方紹這會感悟越發深刻,便道:“那依先生之見,如何才能練出這所謂的‘敢死’之兵。”
諸葛亮道:“我自隆中之時其實就對此有所研究,後來在樊城之時,本想用此法爲主公練兵,但一直以來時間都十分倉促,根本無法實施,而今主公即得荊南,方纔是將此法推廣的大好時機。”
於是,諸葛亮便將自己的練兵之法一一道來,在方紹的協助之下,經過數天的時間,將之整理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練兵之法。
諸葛亮這練兵之法主要有三項,‘有制’、‘明法’、‘良將’。
所謂有制,諸葛亮概括爲:“有制之兵無能之將,不可敗也;無制之兵有能之將,不可勝也”。意思便是,一支軍隊的軍令制度和作風紀律養成,比將領的才能更加重要,乃是關乎到軍隊成敗的至關重要的因素。實際上就是在作戰過程中,從主將到士兵,全軍必須要至死堅守各自的戰鬥崗位,聽從金鼓指揮,執行各種紀律。
關於這“有制”,諸葛亮還在方紹提醒與補充下,擬定了最主要的七條禁令:輕視軍紀、甲冑兵器不齊備者斬;怠慢軍令,接受命令不傳達,不聽金鼓、旌旗號令者斬;強盜惡習,搶奪別人戰功者斬;欺哄矇蔽,兵刃不磨鋒利,弓弩不裝上弦者斬;違背軍令,藉口救死扶傷擅離戰場者斬;胡行亂來,行軍混亂,堵塞道路者斬;妨礙營規,口中營拉鄉里關係,散佈謠言,疑惑部隊者斬。
但凡觸犯此七禁者,皆斬,除此七禁者,還設立了諸多涉及陸戰、船戰、陣法等各項軍令制度。
制度即設,其後便爲“明法”,即是軍令典章要嚴格執行,上到主帥、大臣、親信,下到士卒,一旦觸犯軍令,便必須依法執行,並公告全軍以爲警示。
第三條的“良將”,則是提倡爲將者地位顯赫要不驕傲,受委任而不專斷,有人扶植不依賴,面臨危難不畏懼。在處理軍務之時,應讓別人選擇該提拔之人,不任用自己想任用之人,在衡量軍隊戰功之時,不任由自己臆測說了算,當賞罰分明。
諸葛亮將自己這套練兵之法經與衆文武反覆討論,然後再提交劉備過目,最終得到確定,併發布全軍實施。從此之後,無論新兵還是舊部,皆以此法訓練士卒,約束將領。於是,經過半年多的訓練,劉備軍的素質便有了大幅的提升。
轉眼已進入建安十六年,劉備接手荊南五郡和江夏郡已近十月,兵馬也迅速的增至五萬之多,且在諸葛亮的新法訓練之下,戰鬥力已是與當初在樊城之時有天壤之別。
不過,就在劉備這邊雄心勃勃的擴張軍力之時,那邊孫權忽然派來的使者,說是要與劉備聯合去伐蜀。
劉備此時人不在江陵,正在西部巡視各縣,諸葛亮又在夏口推廣完善他的練兵治軍之法,徐庶則在助趙雲平定南四郡的叛亂,江陵雖有張飛鎮守,但這般大事他當然做不得主,只得趕緊派人星夜去報告劉備。
劉備聽聞此消息之後當然是吃驚不小,於是馬不停蹄的趕回了江陵,不過,這次他卻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除了隨行的馬良、簡雍之輩,還帶回了一個嶄新的面孔。
當劉備風塵僕僕的邁入軍府大堂時,張飛、方紹等早已聚集於此的衆文武等忙起身施禮,劉備很精神的入內,並笑着與衆人還禮,而緊跟隨在他身後的,還有一個形容頗爲醜陋的矮小男子。
那人形容雖然有些猥瑣,但氣態卻頗有些倨傲,亦不與衆人道禮,只昂首闊步,大搖大擺的跟隨劉備而入。
劉備坐於主位,那矮子也不用召呼,徑直坐在了劉備下首左位,那個位置,一般來說是按着諸葛亮、關羽、張飛、徐庶等人的順序來排着的,如今旁人不在,理應是張飛來坐,卻不料給這初來乍道的矮子搶了。
衆人的神色皆是微微有變,不約而同的望向張飛,心想也不知道是誰的這個醜人真是不識相,竟然敢跟火爆脾氣的張飛搶位子,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張飛當下就變了臉色,幾步上前,瞪着眼睛向那人厲聲質問道:“你是何人,怎的如此不知禮數。”
那矮子冷哼了一聲,頭往別處一轉,非但不回答張飛,連看都賴得看他一眼。
張飛這下更火了,正要發作時,劉備忙道:“翼德莫要無禮,這位是襄陽名士龐統龐士元先生。”
劉備此言一出,衆人均是一驚,一雙雙眼睛齊刷刷轉去,而那龐統卻鼻孔朝天,手撫着短鬚,神色間多有倨傲之色,彷彿在享受着衆人驚異的目光一般。
方紹卻一點都不吃驚,自從劉備得到南郡之後,他就私下裡一直關注這位與孔明齊名的鳳雛龐統,得知其並沒有隨東吳文武撤走,而是轉投於了劉備。或許是因爲他這相貌太過嚇人,又或者是爲了懲罰其先投周瑜,再加上這倨傲的臭脾氣,故而劉備只隨便召見了他一下,便將之發配到了南郡下邊的一個縣當縣令。
以龐統之才,豈會甘心做一個小小縣令,方紹估莫着他這縣令是做不了多久的,早晚必會令劉備另眼相待,果然這次劉備巡視歸來,便將其一起帶了回來,看這樣子,八成已經是奉爲了上賓。
不過,張飛的火爆脾氣是衆人皆知的,就算此人是大名鼎鼎的龐統,但他竟然敢當着衆人的面輕視張飛,方紹不由得替他捏了把汗,生怕張飛做出什麼過激舉動來。
卻不想,張飛一聽龐統之名,一臉的怒氣頓時就消了,而且還換上了一副崇敬之色,忙是拱手一禮,客氣的說道:“原來是鳳雛先生,飛久仰先生大名,方纔多有冒犯,還請先生見諒。”
張飛這出人意料的態度轉變,着實令在場之人都大跌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