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衝着那細作喝道:“什麼,你再說一遍,周瑜怎麼了?”
細作嚇了一跳,忙答道:“啓稟主公,東吳大都督周瑜已於昨日病逝於巴丘,吳軍上下已經開始披麻帶孝,此事千真萬確。”
周瑜死了,周瑜真的死了!
劉備一屁股坐了下去,目光怔怔的愣了好一會,良久之後才揮了揮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細作退下,劉備卻纔長嘆一聲,感慨萬分的說道:“想不到周公瑾正當英年,竟然就這樣去了,真真是可惜呀。”
自從赤壁之戰時,劉備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周瑜的氣,可以說此人乃是繼曹操之後,劉備生平第二號敵人。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當劉備聽聞他的死訊後,卻由衷的感到惋惜。
左右之人,驚喜之外,亦是多有惋惜,喜的是周瑜終於死了,從此劉備在荊州就少了一個厲害的對手,惜的是江東美周郎一代名將,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隕落了。
就連張飛也不禁嘆道:“這個周瑜怎麼的這般不爭氣,就這樣去了,我還指望着將來在戰場上跟他好好過上幾招呢。”
在衆人的嘆惜聲中,諸葛亮率先佔領了理智的高地,道:“周郎之逝,固然是可惜,不過少了此人的針對,咱們在荊州的日子便會好過許多,這也算是天賜給主公的意外之禮吧。”
劉備亦從感慨中回過神來,聽諸葛亮這麼一說,忽然間神色一變,焦慮道:“孫權之所以把荊南借給我,就是爲了讓我鉗制周瑜尾大不掉之勢,如今這周瑜突然故去,孫權他豈不是失去了借荊南的理由,若是他反悔可如何是好。”
諸葛亮微微而笑,自信滿滿道:“主公放心吧,孫權還是不會反悔的。如果他反悔了,那便是在天下人面前承認,他借荊南給主公,就是爲了鉗制周郎,人們甚至還會猜忌,周郎之死也許還出自於他孫權之手。所以這場借荊州的好戲,孫權心裡明知有苦水,卻也不得不硬着頭皮演下去。”
劉備微鬆了口氣,喃喃道:“但願如軍師所料。”
事實證明,劉備的擔心確實是多餘的。
孫權確實也沒想到周瑜突然會死去,本來是要周瑜與劉備互相牽制的,這時周瑜一死,把荊州借給劉備就顯得有點莫名其妙了。
然而,他在丹徒許下的承諾卻不能不算數,因爲他現在反悔,就等於暴露出他當初將荊州借給劉備,僅僅只是爲了擠走周瑜的初衷。
所以,正如諸葛亮所料,孫權儘管有一肚子的苦水,卻也只能獨自享受了。
於是,在將周瑜的遺體運回吳郡,爲其將行了盛大隆重的喪葬之禮後,孫權就麻利的開始了向劉備轉讓荊南大權的工作。
孫權的第一步是先派魯肅前往南郡接管了周瑜的人馬,同時派程普領南郡太守,在二人穩住了周瑜部下的情緒之後,隨即又讓程普回任江夏太守,魯肅改任長沙郡漢昌太守,率兵回屯於陸口,接着,又令甘寧所部撤出夷陵,黃蓋所部撤出武陵,如此一來,在將近兩個月的頻繁調動下,孫權已將自己的勢力全部撤出了荊南五郡。
在孫權勢力撤出荊南之後,劉備迅速的接手了吳人走後留下的五個郡,他自己先率張飛、黃忠等將渡過長江,進駐江陵城,爾後再分兵進駐夷陵等南郡各處戰略要地。穩定住南郡之後,又遣趙雲、魏延等將率千餘人馬南下,全面接管了南四郡的防守。
在從軍事上完成了對各郡的事實佔領後,劉備便迅速的向各郡派遣安插自己的親信官吏。以廖立爲長沙太守、郝普爲零陵太守、趙雲領桂陽太守,張飛爲南郡太守。他自己則在衆人的推舉下,自領荊州牧,同時兼領武陵太守。
在徹底拿下五郡之後,原先聚集在公安的那些大批荊楚士人們終於得到了用武之地,他們一批接一批的從公安出發奔赴五郡,什麼從事、別駕、功曹、縣令等多如牛毛的空缺職位在恭候他們上任。
當時間進入建安十五年七月之時,劉備方纔基本掌控了荊南五郡的全局,精兵良將屯於險要,信任的文官有條不紊的安撫着各地士民之心,更多隱藏避亂的士人們前來投奔,逃亡在外的百姓們開始迴歸田園,恢復生產,重建家園。
建安十五年,註定將是劉備浴火重生的一年。
而在坐穩江陵之後,劉備便命留守公安的方紹,將糜夫人與小公子阿斗接往江陵,畢竟公安小城的遠非江陵可比,也該是讓老婆孩子享受享受大城市的時候了。
車隊出了公安城,一路往碼頭而去,上得大船,剛剛準備起錨北去之時,忽然江上風雨大作,浪濤滾滾,爲了安全起見,方紹便叫暫不離岸,待風雨停歇之後才作打算。
只是,這雨越下越大,從午後一直下到傍晚,待雨停之時已是傍晚。
方紹只得走入內艙,向糜夫人道:“夫人,天色已晚,晚上過江只怕有風險,不如就先回公安城吧,待來日天明再去江陵。”
糜夫人看了一眼懷中的阿斗,正在酣睡不醒,便道:“阿斗他睡了,這會將他弄醒了他,又不知吵到什麼時候才能睡着,不如今晚就在船上暫留一宿吧,也省了明天還要多走一個來回。”
方紹也賴得多走,便叫隨船親兵們在碼頭上紮營一晚,又命那些侍女們去備了些簡單的酒菜送進艙裡。
“夫人,碼頭上沒什麼好東西,只這些粗茶淡飯,夫人暫且將就下吧。”
糜夫人笑道:“不礙事,再差也不會比咱們那時在長阪坡逃命時差吧,中正,你也辛苦了,坐下來一起飲幾杯酒吧。”
方紹但也沒拒絕糜夫人的盛情,陪坐在側小飲幾杯。
幾杯酒下肚之後,糜夫人便叫乳母將阿斗抱去休息,又跟侍女們道:“你們也都累了,不用在此伺奉了,都早些去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侍女們便都散了,船艙中只剩下他二人,方紹知糜夫人是故意把侍女們支走的,想必又要向他訴苦。
果不其然,當聽着侍女們離去的腳步聲遠了之後,糜夫人將一杯酒猛然灌下,然後就是幽幽的一聲唉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