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娜正在發愣,就見張揚領着陳圭三人來到了她的面前。
張揚示意了她一眼,讓她打起精神,要有重要人物介紹給她了。吳娜對他溫柔一笑,張揚這才轉過身對陳圭三人道:“三位長者,這位便是此次領軍出征的統帥,吳家堡的霹靂火吳娜!”
陳圭三人不住地打量着她,片刻之後,陳圭才滿意地點點頭,對吳娜行了一個禮,笑道:“霹靂火大名,老朽可是一隻仰慕卻是無緣見面,今日一見果然非凡!吳家堡能有姑娘這樣的驚才絕豔的人物,又有如一這樣卓識之才,也就不奇怪爲什麼崛起的這樣快了。”
吳娜忙謙遜地回禮道:“長輩謬讚了,晚輩愧不敢當。晚輩只是一個喜歡舞槍弄棒的粗鄙女子罷了……全賴如一和爹爹他們掌舵,我不過是照做罷了……”
臧須捋了捋髭鬚,眯着眼看着吳娜一眼,然後扭頭對陳圭和黃順笑道:“二位不知,去年中秋這女娃在他們吳家堡設擂臺比武招親,我家二小子也去了。結果走的時候信心滿滿,發誓不娶到霹靂火,絕不回來。可是最後灰頭灰臉鼻青臉腫地回來了,問他什麼,他都是搖頭,只有一句話,‘比下去了,把我們都比下去了,這些年苦功夫白費了’……當時我還噗嗤以鼻,今日一見霹靂火果然是人中鳳凰,我小兒沒娶到你,的確是遺憾!”
說完,臧須還裝腔作勢地嗟嘆搖頭,引來鬨堂大笑,張揚也是忍俊不禁。
吳娜鬧了個花臉,又氣又羞,可是這畢竟是善意的玩笑,無論如何也是發作不得的,只得硬着頭皮乾笑道:“哪裡話,哪裡話,晚輩粗鄙不堪,空有一副皮囊,其實腹中全是草莽……還請三位長輩上座入席吧。”
陳圭瞪了一眼猶在得意地捋着髭鬚的臧須,歉意地對吳娜一笑,這才報了個拳,在吳娜的指引下入了席。
張揚這時湊到吳娜身旁,笑道:“如何,老子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徐州赫赫有名的三個大家族的掌舵人都被我,用驚天地泣鬼神的才華給感動了,這纔不等我開口,就自動開口搶着要來。”
吳娜看到他自吹自擂的樣子,沒好氣地嗔怪道:“你最能幹總行了吧……快些入席吧,底下該怎麼做,可全看你的了,我是不管了。”
張揚嬉笑着湊近了,呼出的鼻息噴在她粉光質質的玉頸上,吳娜不由地臉有些發熱,趕緊躲開了些,跺着腳道:“別作怪了,現在不是地方……正事要緊……”
張揚故作深沉地對她搖搖頭,嘆道:“你太小瞧我了,你以爲我跑了一趟,就只是把三巨頭請來就完事了?告訴你,在這一個時辰兩個小時……的時間裡,我不僅讓他們自願地赴宴,不讓這場宴席名不副實,我還抽空洗了個澡換了件衣服……最重要的是……他們答應暗中支持我們吳家堡的發展了!”
聽着張揚低聲話語,吳娜渾身一顫,又驚又喜道:“真的?!”
張揚“噓”了一聲,這才道:“我們吳家堡本就是一隻潛力股,投資了我們,他們穩賺不賠,何樂而不爲!……我們之前關門密談已經完成,關門打狗也就沒必要了。”
這時錢寧向這邊投來了目光,張揚對他點點頭,然後對吳娜做了個請的姿態:“女士優先!”
小廝侍女這時魚貫而入,將一份份美酒佳餚擺上每一個坐席前,有條不紊,忙而不亂,片刻擺放完畢,便恭敬地悄聲退下,幾乎沒有發出腳步聲。
陳圭看着進退有度的這些訓練有素的小廝侍女,笑道:“逆賊闕宣稱帝,別的功績沒有,倒是爲我等訓練了一批不錯的下人!”
滿堂大笑,坐在主座上的吳娜笑着站起來,手中端着一杯酒,笑盈盈地掃視了一眼滿堂賓客,朗聲道:“今日各位,皆是徐州俊傑之輩,各位能賞在下薄面,前來赴宴,小女子不勝感激!這一杯,幹了!”
“來,幹了!”張揚等人一哄而起,紛紛站起來舉杯,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吳娜用衣袖輕輕擦拭了一下嘴角,笑意更濃,笑道:“各位都知道,吳家堡是土匪出身——”
張揚一愣,所有人都是一愣,怎麼還自曝家短呢!
張揚忙向她使眼色,可是吳娜都彷彿視而不見。她繼續面不改色地說道:“我知道,因爲這個土匪身份,沒有多少人願意與我等爲伍,沒有人願意正眼看我們一眼。可是各位卻不計較這些,能來捧場,吳穎十分感激!吳穎是粗野女子,不懂得那麼多禮數,可是卻懂得人以仇人相視,我則以仇人相待;人對我以禮相待,我則願以命相交!——別的不多說了,我自飲三碗,酬謝各位的正眼相待!”
說完,吳娜丟開手中的小酒盞,一手抓起一個酒罈子,擺上三個大海碗,斟滿三碗酒,然後一口氣“咕咚咕咚”接連飲下,中間不留任何停歇!
當她面色酡紅地放下酒盞,將一滴不剩的海碗笑着示給衆人看時,呆呆的人羣中立馬爆發出一片發自真心的讚譽:“將軍真是好酒量,不輸男兒!”
面色緋紅馥郁的吳娜更顯得嬌媚動人,但酒意漸起的她神采飛揚,氣場更加強烈,她奇亮的眼睛眼波流轉之間,屋子裡每一個人彷彿都感覺到她在看着自己呢,那股颯爽夾着那份無雙的絕麗,廳裡頓時都被她的氣場充盈,無人不目不轉睛專心致志地,看着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動。
張揚卻是擔心地望着她,小聲提醒道:“少喝點兒,別醉了!”
吳娜不以爲意地擺擺手,繼續道:“各位只知道我吳家堡是殺人越貨的山匪,卻不知道我們是如何淪落爲山匪的。”
吳娜看着一衆側耳傾聽的賓客,神色有些黯然了,嗓音也有些低沉起來:“我祖父吳襄曾是戰功赫赫的將軍,在邊關戍守大漢,殺得蠻夷敵寇聞風喪膽……祖父性情耿直,既不依託權勢通天的外戚樑冀,又不肯幫着倒樑派陷入無盡的權力傾軋……可是就算如此,我祖父想置身事外,但也有小人也不肯放過他。樑冀倒臺,新皇靠着宦官勢力上位,朝臣大清洗,我祖父卻被誣陷是樑冀死黨。由於他們根本拿不出確鑿的證據,只得與一天夜裡,突然帶兵殺入吳府,將府上一百多口全部滅口。幸好當時父親和祖母在外省親,不曾在府上,這才躲過一劫……可是那些小人要斬草除根,追殺了一年多,祖母抑鬱而死,父親草草掩埋了祖母屍骨,就急忙帶着三位年幼的叔父南下逃生……最後,逃入茫茫九里山,爲了生存,就成了草寇——”
聽衆靜的可以聽見落地的針響,滿堂本來熱烈的氣氛也隨着吳娜的痛訴,變得低沉起來。
吳娜忍住眼中晶瑩的淚花,強笑道:“我們是草寇,可是卻也知道能不殺人就不殺人。孝子不劫殺,窮人不劫殺,好漢不劫殺,清官不劫殺……但如今朝綱敗壞,那些諸侯們縱兵四掠,燒殺搶奪無所不爲,所過之處存活着十不足一。不管是大族還是窮困百姓。不管是良善之輩,還是做惡之輩,在他們眼中都是劫殺的對象。別的不說,董卓本爲漢臣,起兵討伐黃巾數次兵敗,卻被寬恕。董卓不知回報,卻佔了皇城,洛陽四下百萬百姓被他們西涼軍禍害成什麼樣子了……比起我們這些山匪,董卓還有那些披着討逆名義卻到處燒殺收刮的王師,又算什麼?”
衆人都低頭沉思,一言不發。陳圭黃順臧須三人卻是眼睛一亮,微笑着看着吳娜。
吳娜話音一轉,嗓音變得柔和起來:“世上本沒有盜匪,只是被正真的盜匪欺壓的活不下去了,這才落草的。他們披着官衣,掌着神器,可以冠冕堂皇地行劫殺人,我們收斂得多,壞事也做得少得多,但卻是萬惡不赦……”
臧須這時接口道:“英雄不問出身,何況將軍祖輩是國之棟樑,因小人諂害這才落到今天這副地步,錯不在將軍……只怪朝廷敗壞,奸臣當道,斬不盡殺不絕——”
黃順也接口道:“是啊,將軍和吳家堡這些年東征西討,爲徐州百萬百姓的安寧立下了汗馬功勞,我們是知道的。這次將軍率領五千健兒更是一舉掃清了闕宣管亥這些叛逆,還下邳朗朗乾坤,保百姓不至於塗炭,這份恩德,我等豈能不感激?——這樣吧,我黃家雖然不富足,但也有些積蓄,願奉上一百萬錢(五銖錢),粟米兩萬石,以謝將軍的大恩,還望將軍不要推辭!”
說完,黃順離開座位,從衣袖中取出一張絲綢織成的帛子,雙手奉上。
廳中除了陳圭、臧須、張揚都是譁然一片。
一百萬錢還好說,畢竟是亂世,天下每處物價差別極大,在徐州物價低廉平穩,一百萬錢還算是巨大的一筆錢,可是到了別處,可能就一文不值了。可是兩萬石粟米卻是實打實的硬通貨,到了哪裡都是值錢的!
吳娜看着黃順手中的禮單,也是心驚肉跳,這禮也太大了,他們吳家堡所有積蓄加起來也不過如此啊!
可是待她望見張揚帶着笑意的目光,這才釋然,忙上前虛扶起黃順,“惶恐”地推辭到:“這份禮太重了,晚輩怎麼敢收啊……”
“有何不敢收的!若非將軍相救,我們這些家族,不出數月就被那些亂賊吞的連渣子都不剩了,哪能像如今這樣還有餘錢答謝將軍?我們臧家比不了黃家,但也願出兩萬石粟米答謝!”臧須這時笑着站起來說道。
這無疑又是一磅重磅炸彈,將本就起了漩渦的大廳攪得沸騰起來。
“這——那好吧,有了兩位長者的幫襯,我吳家堡一定再接再厲,幫助陶公保徐州不受戰亂之苦!”吳娜見“推辭不掉”,只要“勉爲其難”地接受了。
“我陳家身爲下邳第一家,怎能落後,那我就拿出五萬石粟米以資厚恩吧,還望將軍爲了徐州百姓計,爲了我等家族的安寧計,務必收下!”陳圭也走上前笑着說道。
吳娜接過陳圭的禮單,就算她心理素質再好,也忍不住手有些發抖了,這是做夢吧?
每年擴軍之後,吳家堡都要鬧饑荒,如今張揚一出手,拉來三個大族,卻是一下子就輕而易舉地得到了足夠吳家堡上上下下,包括馬兒和餵養的豬狗牛羊吃好幾年的糧食,她如何不驚,如何不喜!
見到三巨頭都一一表示了,剩下的怎能不表示一番?於是人人都上前臨時奉上一分新的禮單,吳娜一一謝過。
吳娜望着案前堆的老高的禮單,深吸一口氣,還沒等開口答謝,就見臧須眯着眼睛笑道:“將軍巾幗不讓鬚眉,剛纔三大海碗下肚竟然沒事,這份酒量讓老朽佩服!來,讓我們人人敬一杯,感謝將軍這次驅除敵寇之恩德,我先來!”
臧須不等吳娜反應過來,就已經端着酒杯一飲而盡了,看着倒拿着就被表示一滴不留的臧須,吳娜還能怎樣,只得再次拿起酒盞,一飲而盡。
然後廳中爆發出一片歡呼,接着是陳高,黃順……開始吳娜還能一次一杯,最後見人太多,也就一次抿一口意思一下了,也沒人在意這個,最後只能是張揚代勞了。
可就算如此,吳娜也是面如紅霞,覺得天旋地轉,只見她身子一軟,險些跌倒,多虧張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可是她手中的杯子卻是從高處狠狠地跌在了地上。
“砰!”
“裡面傳來信號,要關門打狗了!我們走!”龍陽不等廖化反應過來,就已經帶着人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