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與袁熙得了劉辯的指示,離開廂房,一同出了洛陽王府。待到二人離去,劉辯也出了廂房,領着幾名羽林衛,走向後園。
在他經過正門時,扭過頭無意中看到在入門處的空地上,停靠着三輛廂體烏黑的馬車。
那幾輛馬車的車廂顯然都是剛剛漆刷過,車廂上的漆皮油光呈亮,在陽光下甚至還折射的閃亮的光澤。
每輛馬車旁,都還分別站着四名身穿嶄新戰袍、全副武裝的兵士。
三輛馬車旁的十二名兵士雖說穿着與洛陽軍相同的紅色戰袍,可他們的頭上,卻並沒有戴洛陽軍的制式頭盔。
洛陽城中,除了呂布府上的衛士,其餘官員府上家將,也都配有頭盔,雖說各府漿漿的頭盔與正軌軍的頭盔稍有不同,卻絕不會缺少,唯獨呂布府上的衛士沒有配備。
“那可是呂布將軍府中車駕?”看到那三輛黑色馬車,劉辯扭頭向身後跟着一名羽林衛說道:“你過去問問,來到府中的乃是何人?”
“諾!”得了吩咐的羽林衛抱拳躬身應了,快步朝着停靠在空地上的幾輛馬車跑了過去。
那羽林衛與守在馬車旁的幾名兵士對了番話,又快速的折了回來。
“啓稟殿下!”到了劉辯面前,前去探查的羽林衛抱拳對劉辯說道:“乘車前來的,乃是呂將軍的三位夫人!”
自從前幾日呂布來到洛陽,劉辯就曉得他已是娶了包括貂蟬在內的三位妻室。
貂蟬爲呂布平妻,正是當初劉辯懇請劉協賜婚,她才得以與呂布的正妻嚴氏平起平坐。
讓劉辯想不太明白的是,依照他以往的瞭解,呂布的第三位妻子曹氏,應是應入駐沛縣,與曹豹聯姻之後才娶了過門。
如今呂布並未去過沛縣,那他的第三位妻子,又是從何而來?
劉辯並不曉得,他在漢末做的許多事情,雖說並沒有達到逆轉整個歷史走向的效果,卻促使很多事情提前或推後發生,甚至有些事情,已經在暗中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發展。
呂布誅殺董卓後,在長安城內儼然是兵馬元戎的地位,而那時恰逢曹豹也在長安,爲了巴結呂布,曹豹在前去呂布府上拜見後,便將女兒許給了呂布。
曹豹返回沛縣,爲免夜長夢多,失了這樁婚事,片刻也沒耽擱,便將曹氏送到長安。可在那之後不久,李傕、郭汜便奉了牛輔之命,對長安展開了圍城。
也正是因爲如此,來到洛陽投靠劉辯的呂布,纔會有着三位妻室。
“她們來此作甚?”得知來到府中的,是呂布的三位夫人,劉辯微微蹙起眉頭,小聲咕噥了一句。
“回殿下!”那名探清了原由的羽林衛,聽到劉辯嘴裡咕噥的話,趕忙說道:“呂將軍感念殿下收留之恩,特地要三位夫人前來拜見幾位王妃……”
“哦!”聽了羽林衛的回話,劉辯點了點頭,低垂着眼簾略一尋思,隨後便快步向着後園走去。
進了後園,劉辯就好似在趕甚麼緊要的事體一般,邁着大步,走向蔡琰的寢宮。
前往蔡琰住處,完全是出於劉辯的盲目選擇。外界都曉得,洛陽王的正室王妃乃是唐姬,而且唐姬眼下懷有身孕,呂布的妻室前來拜會王妃,自是會去唐姬寢宮問安,藉機巴結這位即將做母親的貴人。
想起當日在長安與貂蟬分別時,貂蟬那滿是怨恨的眼神和她絕望的誓言,劉辯就有種此時不宜與她相見的想法。
劉辯走的飛快,幾名跟在他身後的羽林衛是滿心的納悶,卻也不敢多言語,只得一溜小跑,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到了蔡琰的寢宮前,劉辯停下腳步,伸長了脖子,朝離此處稍遠一些的唐姬寢宮望了望,見並無異狀,才擡腳進了蔡琰寢宮。
剛穿過前院,正要進入正室,屋內突然傳出了一陣悠揚的琴聲。伴着琴聲,還有一個女子婉轉而優美的吟唱。
聽到女子吟唱,劉辯止住腳步,朝一名在正門外伺候的婢女招了招手。
那婢女見劉辯招手,不敢怠慢,趕忙迎了上來,向劉辯福了一福,輕聲招呼道:“殿下!”
“屋內何人吟唱?”擡手朝門內指着,劉辯壓低了嗓音,向那婢女問道:“昭姬何時有這般優美的歌喉?”
“回稟殿下,屋內吟唱的並非王妃!”躬身立於劉辯面前,那婢女怯怯的說道:“吟唱者,乃是呂將軍之妻安陽公主,此番來到王府,得知蔡王妃精通音律,因此前來討教……”
聽了那婢女的話,劉辯頓時怔了一怔,來到蔡琰寢宮,本就是想要避開貂蟬,卻沒想到,越是怕遇見誰,便越是要撞見那人。
得知屋內吟唱者乃是貂蟬,劉辯趕忙轉過身,擡腳就要朝外走。
他剛轉身,可巧的,兩名在屋內伺候的婢女恰好出門,見了劉辯,那兩名婢女趕忙朝着他的背影福了福,沒心沒肺的招呼了一聲:“殿下!”
兩名婢女的招呼纔出口,劉辯就如同被電擊了一般,身子一震,整個人都怔在了那裡。
兩個婢女招呼他,並不是像門口這個婢女一樣小聲,而是脆生生的喚的很是響亮。
她們的招呼才落音,屋內的吟唱聲便戛然而止,緊接着,瑤琴的絃音也止了下來。
已經轉過身的劉辯聽得吟唱和瑤琴都止了下來,心知不好,趕忙跨步就要跑,就在他剛跑出一步,第二步才只邁開一半時,身後卻傳來了一個柔婉且甜美的嗓音:“兄長既然來此,因何不與妹子相見?莫非在兄長心中,妹子竟是不值一見?”
聽出說話的便是貂蟬,劉辯很不情願的收起已經邁出的腳,轉過身,望着與蔡琰並肩站在門口,如今已是出落的越發成熟、卓約的貂蟬,嘿嘿一笑說道:“怎會,本王並不曉得安陽公主在此,只是想到有些急務須前去處置……”
“既是來了,兄長何不入內一敘!你我兄妹許久未見,理應好生敘談一番。些許事務,稍晚處置,當不至耽擱大事!”劉辯的話尚未說完,貂蟬就朝他甜甜一笑,聲音很是輕柔的說道:“妹子這些天習練了一支新舞,不曉得兄長可有興趣一觀?”
“安陽公主歌舞冠絕,本王有幸一觀,今生便是無憾!”兩句話說下來,劉辯已是不像剛聽到貂蟬說話時那般尷尬,他微微一笑,向貂蟬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公主請!”
再次向劉辯福了一福,貂蟬很是親暱的拉起蔡琰的手,向蔡琰問道:“本公主今日要爲洛陽王歌舞,不知姐姐可否親自撫琴一曲?”
“公主爲殿下起舞,妾身自當撫琴!”臉上帶着甜美的笑容,向貂蟬微微點了點頭,蔡琰在應了一聲之後,朝劉辯投來了個柔情似水的眼神。
看着蔡琰那抹溫柔的目光,拉着她小手的貂蟬美目微微眯了眯,晶瑩的眸子中,瞬間閃過了一抹怨恨。
不過這抹怨恨只是一閃即逝,她臉上始終保持着淡然的微笑,與蔡琰牽着手,返身進了屋內。
走到前廳門口,劉辯停下腳步,遲疑了片刻,還在猶豫着究竟該不該進去。
就在他猶豫之時,先一步進入屋內的貂蟬回過頭來,朝他露齒一笑說道:“兄長如何還不入內?可是怕妹子的舞姿不美?”
“安陽公主說的哪裡話!”聽得貂蟬喚他,劉辯硬起頭皮應了一聲,擡腳跟進了蔡琰寢宮的正廳。
進了屋內,蔡琰快步走向一張擺放着瑤琴的矮桌,坐下之前,分別朝劉辯和貂蟬福了一福。
嘴角掛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給蔡琰回了一禮,貂蟬柳腰輕擰,轉過身再次向劉辯福了福,對他說道:“兄長請坐,妹子這便爲兄長舞來。”
“勞煩公主!”抱拳朝貂蟬拱了拱,劉辯跨步走到廳內正座,跪坐了下來,只等欣賞貂蟬歌舞。
待到劉辯坐下,那兩名因呼喚他而給他惹來不小麻煩的婢女捧着托盤進入屋內,在屋內的幾張矮桌上,擺起了茶水果脯。
當一名婢女爲劉辯斟茶時,劉辯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卻並沒有說話。
這兩名婢女雖說是給他惹了不小的麻煩,讓本不該曉得他來到此處的貂蟬將他迎頭攔住,可她們終究也是無心犯下的過錯,着實也是怨不得她們。
待到婢女退出前廳,貂蟬朝已經跪坐在瑤琴前的蔡琰微微一笑,欠了欠身,柔柔的說道:“姐姐請吧。”
向貂蟬緩緩點了下頭,蔡琰將蔥蔥玉指輕按在琴絃上,右手食指輕輕撥弄了一下琴絃。
琴絃微微顫動着,發出了“錚”的一聲顫音,緊接着,蔡琰的十根手指便完全活躍了起來。
雪白如玉的手指靈巧的撥弄着琴絃,一曲悽婉、柔美的旋律隨即在廳內飄揚開來。
當琴音響起,貂蟬也緩緩的擡起了玉臂,隨着寬大衣袖的滑落,她那隻雪白瑩潤的手臂,一覽無餘的呈現在劉辯的眼前。
“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纖腰慢擰,玉臂輕舒,貂蟬翩翩起舞的同時,輕啓檀口,一曲劉辯耳熟能詳的漢樂府歌謠自她那櫻桃般小巧紅潤的脣兒中飄飄而出。
那輕柔且帶着幾分幽怨的歌調,和着蔡琰彈奏的琴音,就猶如天際飄來的天籟之聲,在房樑間縈繞,久久不肯散去。
觀賞着貂蟬的舞姿,聆聽着她吟唱的歌謠,劉辯從她唱出的那首曲子中,聽出了幾分哀怨。
或許蔡琰並不曉得貂蟬爲何哀怨,也許她會以爲這是貂蟬吟唱歌謠時的真情流露,可劉辯卻絕對不會那麼想。
他還清楚的記得,當初在長安城內的洛陽王府,貂蟬最後與他相見時那哀怨的眼神和臨別時那句滿含着恨意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