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辯大軍離開築陽縣前往洛陽,已是十多日之後的事情。
經過十多天的調養,柳奴的身子雖說尚未大好,卻也是已經騎得駿馬。不過劉辯爲免她受了風寒,在前往洛陽的路上,還是爲她和管青安排了馬車。
駐紮谷城的洛陽軍,在劉辯的率領下,浩浩蕩蕩的開出了城池。
城內的百姓得知劉辯要走,紛紛涌上街頭,在街道兩側依依不捨的前來送別。
雖說劉辯在谷城的這些日子,並沒有怎麼離開官府,更沒有與百姓有過太多的接觸。可感念劉辯在亂世中給了他們一條活路,讓所有人都能填飽肚子的百姓,卻還是不捨得這位洛陽王就此離開。
街道兩側站滿了前來送行的百姓,許多男男女女的臉上,甚至還閃爍着不捨的淚光。
在人羣之中,一個穿着白色深衣的異族男子正筆直的挺立着,一雙深邃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領着隊伍從街道上走過的劉辯。
他不是別人,正是十多天之前,在酒肆之中與一個粗壯漢子說了許多奇怪話的烏桓青年。
他的目光中,透着幾許複雜。那是一種閃爍不定、難以抉擇的複雜。
劉辯領着隊伍出了城門,後續的大軍還在邁着整齊的步伐,浩浩蕩蕩的沿着街道朝城外走。烏桓青年轉過身,朝身後站着的另兩名烏桓漢子擺了擺手,向他們使了個眼色,隨即擠出了人羣。
“備辦馬匹,我等今日便離開此處!”擠出了人羣,烏桓青年回頭朝擠滿了平民的街道兩側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向那兩個漢子吩咐了一句。
兩個漢子應了一聲,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直身子,與那青年一同朝街道上望了過去。
谷城離洛陽已是很近,劉辯之所以在城內耽擱了十多天,主要是因爲柳奴的身子尚未大好,擔心路途上又使得她染上了風寒,加劇病情。
照料好柳奴,對劉辯來說是至關緊要。眼下南匈奴並無侵入中原的態勢,若是柳奴有個三長兩短,極可能成爲誘使南匈奴提前入侵的導火索。
清晨從谷城出發,不到傍晚,劉辯便領着大軍到了洛陽城外。
駐馬立於城下,仰頭望着城牆上翻飛飄展的大旗,劉辯嘴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離開洛陽時,洛陽城還有些地方尚未重建完畢,城牆上的守軍雖說已然就位,卻並不像如今這般大旗翻飛,霸氣外溢!
正仰頭朝城牆上望着,一隊身穿大紅衣甲、頭盔上插着鮮紅羽毛的羽林衛騎着戰馬,跟在徐庶等人身後,緩緩走出城來。
隨着徐庶等人走出城門,劉辯清楚的聽到,城內傳來一陣陣“恭賀洛陽王凱旋而歸”的喊聲。
那喊聲震徹天地,其間參雜着許多女子和孩童尖細的嗓音,雖是看不請究竟爲何人發出,卻也讓劉辯心旌不由一漾。
五千名羽林衛在城外列起了整齊的隊形,待到羽林衛列起隊,出城迎接劉辯的徐庶、趙雲等人翻身跳下戰馬,快步迎着劉辯跑了過來。
騎馬朝着城門方向緩轡而行,待徐庶等人來到近前,劉辯也翻身跳下了戰馬,迎着他們快走了兩步。
“臣下恭賀殿下誅殺牛輔,凱旋而歸!”已然到了劉辯身前,徐庶等人雙手抱拳,躬身齊齊賀了一句。
“軍師、將軍們,免禮!”雙手託着徐庶的手腕,將他攙了起來,劉辯又朝徐庶身後的衆將軍虛擡了一下手。
待到衆人都直起身,劉辯牽着徐庶的手,一邊與他同往城門走,一邊向他問道:“軍師,先前來到洛陽的西涼降卒,可有妥善安置?”
“回殿下!”手被劉辯牽着,徐庶也無法行禮,只是一邊走着,一邊對劉辯說道:“十萬降卒,僅有三萬餘人可入主力大軍,臣下已然將他們編入主力各營,原先建制完全打散,兵士彼此不熟,將會少了許多禍患。至於其餘降卒,五萬人編入偏營,那些年歲偏大、體質虛弱的,則悉數卸甲歸田……”
“好!”聽完徐庶的呈稟,劉辯點了點頭,一邊與他手牽着手往城門走,一邊對他說道:“連年戰事不絕,農田多有荒蕪,軍師如此安置,倒是可增添不少田間地頭的產力!窮兵黷武,只顧發展大軍規模,確非長久之計。軍師可於偏營之中選些年老力衰、不適宜隨軍征戰的兵士,爲他們安置家業,讓他們卸甲歸田!”
“臣下定當殫精竭慮!”先是應了劉辯一句,與他一同向前走了一段,快到城門口,徐庶又向劉辯問道:“聽聞公孫瓚沿途襲擊殿下,於筑陽縣境內,甚至還派出刺客意圖刺殺殿下,不知殿下如何打算?”
“筑陽縣內,他們倒是沒有對本王下手,只是華佗先生險些遭其所害!”停下腳步,劉辯扭頭看着徐庶,向他問道:“本王已然下令,要筑陽縣好生看管子義擒獲的兩名刺客,將剩餘刺客引出一網打盡!另外本王意欲近期整備兵馬,發兵薊北,討伐公孫瓚。不知軍師意下如何?”
“不可!”劉辯的話剛出口,徐庶就趕忙收回被他牽着的手,抱拳躬身對劉辯說道:“李傕、郭汜進入長安,朝政再次把握在西涼軍之手,天下羣雄正盯着長安。朝廷勢弱,眼下殿下正可韜光養晦、靜待時機……”
話說到這裡,徐庶擡起頭,意味深長的看了劉辯一眼,壓低了聲音對他說道:“劉虞攻打公孫瓚,而今正是如火如荼,殿下過早發兵,恐會與薊州軍直接對陣,對殿下日後大計不利……”
“本王便忍住這口惡氣!”龐統早先已是明確的反對過劉辯出兵薊州,如今徐庶又這麼一說,劉辯心內僅存的一點想法,也徹底的放下,他微微蹙起眉頭,先是應了徐庶一句,隨後朝徐庶一招手,對徐庶說道:“我等進城再做商議!”
與徐庶一同徒步進城,趙雲等前來迎接的將領,也都步行跟在身後。所有羽林衛則騎着馬,緊隨劉辯等人。
剛進城內,劉辯的身影纔在城門口出現,城內聚集的百姓就紛紛跪伏在了地上,頃刻間,前來迎接劉辯的城內百姓,便黑壓壓的跪滿了街道兩側。
不過這次,他們並沒有高聲歡呼“恭賀洛陽王凱旋”,而是靜靜的跪伏着,每個人都將頭深深的低下,竟是連一個敢擡頭看劉辯的都沒有。
扭頭看着街道兩側跪伏着的平民,劉辯止住腳步,朝跪伏着的人們虛擡着手,向他們喊道:“鄉親們請起,這是作何?”
“殿下!”跪在地上的百姓並未應聲,一旁的徐庶抱拳躬身,接口對劉辯說道:“誅殺牛輔,乃是爲洛陽臣民報了大仇!衆人是在跪迎殿下,若是殿下不走,他們斷然不肯起身!”
徐庶如此一說,劉辯心內陡然生起一陣莫名的感動。對他來說,牛輔是擋在他爭霸道路上的一塊並不算大的絆腳石,早晚是要踢開。可在洛陽的百姓眼中,他卻是爲曾受西涼軍戕害的人們報了血海深仇。
有件事徐庶並未告訴劉辯,那就是西涼軍降卒前幾日來到洛陽,剛進城門,城內百姓便紛紛朝他們丟出爛菜葉,使得那支剛剛有點融入洛陽軍的隊伍,士氣頓受挫折,若非徐庶救場,在他們到達軍營之後向他們說了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要他們將來在戰場或農田中將功補過的話,恐怕這十萬西涼軍降卒,內心深處還真不會把洛陽當成他們日後要拼盡全力保衛的家園。
雙手抱拳,朝跪伏在街道兩側的百姓們拱着,劉辯本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眼前的街道上,滿是跪伏着的百姓,黑壓壓成片成片,一眼根本望不到頭。若是劉辯真的開口說話,恐怕這一路上,都會是說個不停。
隊伍緩緩的朝前推進着,走過了幾條街道,將軍們引領着跟隨劉辯出征的洛陽軍主力返回了軍營,而劉辯,則在徐庶、龐統、賈詡等人的陪同下,由五千名羽林衛簇擁着,朝王府方向走去。
離王府還有百步之遙,劉辯看見在王府的門外,整整齊齊的列着一支只有數百人的隊伍。
那支隊伍擺列着整齊的儀仗隊列,官兵們頭上那金燦燦的羽毛,在微風中輕輕搖擺着,就好似一片小小的金色浪濤,正向世人詮釋着他們的威武。
“恭賀殿下凱旋而歸!”在羽林衛護衛下來到王府正門,早就立於王府外等候的鄧展將手一擡,猛的向下一按,五百名龍騎衛齊齊高聲喊了起來。
他們的喊聲整齊劃一,雖說僅僅只有五百人,卻要比五千人的吶喊更加威武、雄壯。
“殿下!”待到龍騎衛恭賀已畢,鄧展快步迎着劉辯走了過來,到了劉辯近前,他雙手抱拳,深深躬着身子,對劉辯說道:“殿下出徵,末將片刻不敢懈怠,龍騎衛五百將士訓練已畢,可隨時追隨殿下征戰沙場!”
“鄧將軍辛苦!”等到鄧展把話說完,劉辯上前扶着他的手腕,將他攙了起來,對他說道:“龍騎衛人數雖少,將來卻是本王征戰的一支奇兵,定可於沙場之上建立功勳!”
“殿下威武!”劉辯的話剛落音,五百名龍騎衛就全都將兵器高高舉起,齊聲吶喊道:“我等誓死追隨殿下,保大漢社稷千古永傳!”
龍騎衛的喊聲齊整且雄壯,這句話顯是早已排練了許久。
臉上帶着笑意,朝龍騎衛將士們拱了拱手,劉辯也扯開了嗓門,向他們喊道:“將士們辛苦!”
“青兒姐姐!”劉辯與鄧展相見時,被羽林衛隊伍簇擁着的馬車中。發現管青臉色有些難看的柳奴挽着管青的手臂,將小腦袋依偎在她的肩頭上,側臉望着管青,輕聲向她問道:“回到洛陽,你好像不太開心。”
被柳奴看出了神色中的失落,管青趕忙斂了斂心神,朝柳娘微微一笑,對她說道:“居次莫要多慮,我只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