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總有一段時間,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
江面上一片黢黑,江風捲着浪濤,發出陣陣嘩嘩的水響。
江岸邊上點燃着一團團篝火,篝火映亮了岸邊的軍營,卻無法映亮黢黑的河面。
兩個夏口士兵坐在岸邊,眺望着黢黑的江面。
其中一個士兵手中把玩着兩顆石子,他把其中一顆石子從右手顛進左手,右臂猛力揮出,將另一顆石子甩進江中。
石子落到江裡,江中浪花的翻滾湮沒了它激起水花的聲響。
“江上一片黢黑,此時也不可能有人靠近,我二人也不曉得在此看得甚麼!”接着又把第二顆石子甩了出去,士兵嘀咕着發了句牢騷。
“聽說夫人要把荊州讓出去了!”另一個士兵撇了撇嘴,對說話的士兵說道:“江東要得江夏,朝廷也要得江夏。將軍已經派人送出書信,要將此處獻給朝廷!我等在此看着,不過是堤防江東軍登岸!”
“夜黑風高,就這江面上的大風,即便是乘船也不安穩!”撇了撇嘴,丟石子的士兵在岸邊坐了下去,對他同伴說道:“江東人不會傻到這境地,趁着這種天氣登岸!”
另一個士兵沒有吭聲。
軍中近來傳言四起,各種說法都有,唯獨沒有的,就是江夏會安穩如初。
戰爭即將來臨,無論是江東兵馬還是朝廷大軍,江夏這區區人馬,根本無法抵禦。
在劉琦手下當兵,江夏兵的士氣可以說已經是跌落到了谷底。
兩個士兵都沒再吭聲,默默的望着被大風捲起浪濤的江面。
再過一個時辰就要天亮,天亮前的這段時間,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
他們雖然睜大了眼睛,卻根本看不到江面上有任何動靜。
與此同時,離他們不遠的江面上,上千艘小舸正趁着江風捲起浪濤發出的轟響,朝着岸邊靠近。
最前面的一艘小舸上,淩統蹲在船頭,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着岸邊的篝火。
岸邊上,那一團團篝火,就猶如在夜晚閃爍着的星光,把江岸邊很大的一片區域映照的一片通明。
江邊的江夏兵看不到他們,可他們卻能把岸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朝身後招了下手,淩統小聲說道:“弓箭手,將岸邊倆人射殺!”
“諾!”兩個弓箭手應聲上前,從背後抽出長弓,在弓弦上搭起了箭矢。
江面上的風兒很急,掀起的浪濤發出嘩嘩的聲響,撲打在船舷上,激起一團團的浪花。
手持長弓,瞄準着岸邊兩個江夏兵士的江東兵,臉色一片凝重。
大風會使得箭矢射偏,距離太遠,箭矢飛行的軌跡將會極其難以把握。
他們必須靠近到一定的距離才能射出箭矢。
即便如此,風浪還是會使得他們射出的箭矢飛偏。
若是不能一箭使那兩個江夏軍斃命,大軍登岸必定會遭到江夏軍的反擊,傷亡必定不小。
持着長弓的兩個江東軍,渾身都被風浪打溼,他們卻依然如同兩尊雕塑一般,死死的凝望着岸邊的兩個江夏兵。
小舸離岸邊越來越近,當船頭距離江岸只有二三十步時,兩個江東兵終於鬆開了拉緊弓弦的手。
箭矢飛出,他們凝望着箭矢飛行的方向,就連氣息都屏住了。
岸邊的兩個江夏兵,根本看不到江面上出現了什麼。
他們還在觀望着江面,兩支箭矢已經飛向了他們。
幾乎是在同一剎,兩支箭矢射穿了江夏兵的胸口。
兩個江夏兵悶哼一聲,一頭栽倒了下去。
其中一個江夏兵沒有被射中要害,倒下之後,他撐着最後一口氣,向不遠處的一羣江夏兵喊道:“有人夜襲……”
喊聲在風浪聲中極其微弱,不遠處的幾個江夏兵只是隱隱的聽到一絲聲音,朝他這邊望了過來。
夜色太濃,那幾個江夏兵並沒有看到兩個同伴倒下。
“方纔好似有人喊夜襲!”領着幾個江夏兵的軍官站了起來,對身旁的幾個士兵交代道:“你等且在這候着,某去看看!”
幾個士兵應了一聲,紛紛站起,目送着軍官走向江邊。
江面上,淩統率領的江東水軍,卻趁着軍官沒有弄明白狀況的間隙,朝着岸邊靠近過來。
軍官走向兩個被射殺的江夏兵時,淩統乘坐的那艘小舸已經靠到了岸邊。
緊接着,一艘艘小舸靠了岸,潮水般的江東兵從小舸上跳下,涌向岸邊的江夏軍。
正走向兩個被射殺的士兵,軍官陡然發現岸邊人影憧憧,心內頓時一驚,連忙向不遠處的幾個江夏兵喊道:“敵軍夜襲,速速呈稟將軍!”
軍官的喊聲刺破了風浪聲,傳進了那幾個江夏兵的耳朵。
聽到有人夜襲,幾個江夏兵頓時吃了一驚,連忙掉頭就跑,一邊跑還一邊紛亂的喊叫着“敵軍夜襲!”
敵軍夜襲的喊聲很快在江岸邊傳了開來。
睡夢中的江夏兵,聽到喊聲,紛紛從軍營內跑了出來。
他們拖拽着兵器,一個個睡眼惺忪朝四處張望着,神色中滿是慌亂。
領着八千江東兵登了岸,淩統片刻也不逗留,一把抽出腰間長劍,朝前一指喊了一聲:“殺!”
八千江東兵,緊跟在淩統身後,朝亂作一團的江夏兵衝了上去。
衝鋒中,江東軍弓箭手紛紛將箭矢搭在弓弦上,朝着江夏兵射了出去。
一支支箭矢劃破夜幕,飛向四處亂奔還沒做好臨戰準備的江夏軍。
成片的江夏軍中箭倒地,那些被有被箭矢射中的,則紛紛朝着營房裡跑或者將盾牌擋在身前,遮蔽着迎面飛來的羽箭。
羽箭射在盾牌和營房的牆壁上,發出如同雨點敲打般的響聲。
手持盾牌的江夏兵,時而會有一兩個人被飛來的箭矢射中,栽倒下去。
在一間營房門外,兩個江夏兵持着盾牌擋在門口。
江東軍出現的太過突然,他們根本沒來及反應。
逃進屋內的同澤從裡面將房門緊緊關閉,他們想要衝進屋裡,卻被房門擋住,只得以盾牌遮在身前,擋着迎面飛來的箭矢。
一支羽箭夾裹着勁風,飛向其中一個江夏兵。
羽箭的角度十分刁鑽,飛行的軌跡呈現着拋物線狀,在江夏兵身前不遠處朝下落去,恰好釘在了手持盾牌的江夏兵腳面上。
腳面被箭矢射中,持着盾牌的江夏兵慘嚎一聲,由於護疼,他手中的盾牌也稍稍偏離了一些。
盾牌之是偏了偏,緊跟在後面的一片箭矢就完全將他籠罩了起來。
數支箭矢釘在那江夏兵的身上,瞬間之前還發出了一聲慘嚎的江夏兵,只是悶哼了一聲,手中盾牌一丟,一頭栽倒了下去。
他身旁的另一個江夏兵,感覺到他倒下,扭頭朝他看了一眼。
只是一扭頭,那江夏兵手中的盾牌也偏了一偏。
一支呼嘯飛來的箭矢,無巧不巧的刺中了他的頸子。
頸部被箭矢貫穿,那江夏兵甚至連悶哼都沒發出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被射殺的江夏兵越來越多,就在他們四處亂跑,有些人打算衝上去抵抗,而有些人則找尋道路逃走時,淩統已經帶着八千江東軍殺到了近前。
鎮守江邊的軍營被江東軍攻破,消息很快傳到了江夏城內的劉琦耳中。
派出使者前去告知龐統,打算把江夏獻給朝廷才幾日,江夏就遭到了突襲,不用說也知道,發起突襲的必定是江岸對面的孫氏兵馬!
得到消息,劉琦匆匆穿戴好披掛,跑出了他的住處。
才跑出住處,他就看見江邊的方向亮起了成片的火光。
望着那片火光,劉琦是大驚失色,連忙向親兵喊道:“傳令下去,整備兵馬,迎敵!”
得了劉琦命令,一個親兵應了一聲,飛快的跑去傳達他命令去了。
沒用多久,城內的江夏軍便整備齊整,隨着劉琦衝向江邊。
江夏城三面城牆,朝向江岸的一面,由於有着長江天險,並未壘砌高牆,要把江東軍趕回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們困在江邊。
引領江夏軍,劉琦一路疾馳,當他快要到達岸邊的時候,東方的天空已是現出了一抹魚肚白。
黎明下的江邊一片寧靜,原先駐紮着江夏軍的軍營內,瀰漫着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可江東軍的身影卻是根本沒見。
環顧着江邊,劉琦緊鎖眉頭,過了片刻才陡然一愣,連忙喊道:“不好!速速回城!”
引領着從城內帶出來的江夏軍,劉琦一路疾馳,眼看快要到江夏城,他勒住了戰馬。
才離開不久的江夏城飄揚着江東軍的戰旗,在迎對着劉琦的方向,一羣江東軍列起整齊的隊形,遠遠與他們對峙着。
緊緊攥着拳頭,凝望着江東軍,劉琦臉上的肌肉都在劇烈抽搐着。
江邊的軍營幾乎被江東軍屠戮殆盡,江夏城也是丟了,他唯一值得獻給朝廷的資本,也從此一去不復返。
對前程感到一陣無助,劉琦只覺着胸口一悶,“噗”的吐出了一口鮮血,身子搖晃了幾下,若不是一旁的親兵趕忙扶住,他險些從馬背上跌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