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莊的空地上,大人孩子分成好些撥圍坐着。
大家都眼巴巴的望着離他們不遠的幾口大鍋。
一些婦人正用鏟子從鍋裡鏟着螺螄,將一剷剷的螺螄盛進陶盆中。
劉辯、王榛和陶浣娘,與幾個村子裡的長者圍坐成一圈,最先盛出螺螄的婦人,端着一大盆噴香的螺螄走到他們近前。
“螺螄來了!”到了劉辯等人近前,婦人將盆子往他們中間一放,向劉辯和陶浣娘行了個禮,才退了下去。
伸手從盆子中拿起一顆螺螄,劉辯扭頭朝人們看了看。
盛螺螄的婦人們,紛紛將裝滿螺螄的盆子放到圍坐成一圈的人們中間。
人們都沒有吃,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吃。
螺螄殼十分堅硬,就算用石塊去砸,也不一定能夠輕易砸的碎。
被人們看着,劉辯嘴角帶着淡然的笑容,對一旁的王榛說道:“去向村內婦人討要幾根針來。”
並不曉得劉辯要針做什麼,王榛還是應了一聲站了起來。
走到一個婦人近前,王榛向她說了劉辯需要幾根針,婦人應了一聲,小跑着回自家屋裡去了。
沒過多會,婦人便拿着幾根針回到了王榛面前,將針遞給了她。
拿着針,到了劉辯近前,王榛雙手捧着,低下頭對劉辯說道:“陛下,針來了!”
從王榛手中拿了一根針,劉辯將針尖朝着螺螄口紮了下去。
手腕稍稍朝上一翻,從裡面挑出一塊肉來,湊着針塞進嘴裡,吃完之後,他咂吧了兩下嘴,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顯得並不滿意。
見了劉辯次螺螄的模樣,人們才紛紛有樣學樣的吵着讓自家婦人回屋取針。
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孩兒,挑出塊螺螄肉,塞進嘴裡嚼了兩下,突然欣喜的叫了起來:“真的很好吃!”
小孩子的叫聲,引得許多人都將螺螄肉放進了口中。
只是吃了一顆,衆人就紛紛滿臉的驚詫,其中有個漢子竟是嚷嚷了起來:“整日守着河邊,卻不曉得河中竟是有如此美味!”
有人吃了,而且是讚不絕口,村民們立刻便哄搶起盆中的螺螄。
劉辯並沒有吃幾個。
由於配料不齊,盆中的螺螄滋味與他過去曾經吃過的相比,簡直是有着天壤之別。
劉辯曉得盆中螺螄滋味不行,可村民與衛士們卻不曉得,一個個吃的是有滋有味,有些人面前盆子裡的螺螄吃完,還意猶未盡的咂吧着嘴,把目光轉向了那些尚未吃完的人們。
“陛下!”連着吃了十數個螺螄,發覺到劉辯好像並沒有什麼胃口,一旁的一個長者滿心疑惑的向他問道:“怎的不吃了?”
“有些飽脹了!”很清楚螺螄不好吃,是因爲佐料不齊,尤其是辣椒,那東西直到一兩千年以後的明朝才傳入中原,此時對村民們說少幾樣配料,顯然不合適,劉辯只得找了個由頭搪塞過去。
劉辯說他不想吃了,老者們也是不敢再如方纔一樣敞開了吃,以至於陶浣娘和王榛,也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不肯多吃。
發覺衆人變得有些古怪,劉辯咧嘴一笑,向他們問道:“你等因何不吃?”
“陛下不吃,我等不敢吃!”陶浣娘和王榛沒敢吭聲,村子裡的長者卻不曉得那許多規矩,其中一人應了一聲。
沉寂,老者應了這句話之後,整個村子都沉寂了下來。
四周的人們全都看向了他們,而說話的老者,顯然也感覺到這句話說的不妥,連忙閉上了嘴。
“朕只是覺着有些飽了!”感覺出村子裡的氣氛陡然凝重了起來,劉辯咧嘴一笑,又拿起一顆螺螄,對人們說道:“既是鄉親們認爲朕該吃,盛情難卻,朕再次一些!”
用針挑出螺螄肉之前,劉辯對圍坐在身邊的長者們說道:“老丈們也吃,冷了便不好吃了!”
劉辯再次拿起一顆螺螄,氣氛這才緩和了下來,人們又紛紛吃起了盆子裡的螺螄。
螺螄是不少,可村民和衛士人數也不少。
烹煮中的螺螄不斷的被送上來,爾後又不斷的被人給消滅掉,地面上堆了許多恐的螺螄殼。
螺螄這種東西,雖說一盛一大盆,肉卻只有一丁點。
好些盆螺螄吃掉,人們還是沒有感覺到半點飽的跡象。
當最後一盆螺螄被人們吃盡時,一些村民甚至討論着,要不要再去河中弄一些來。
村民們的討論被劉辯聽在耳中,他心內隱隱的覺着有些好笑。
人就是這樣,許多東西不敢吃的時候,任由那些東西生長,有時甚至會氾濫成災。
而一旦人們對某種植物或動物產生了吃的興趣,那種動物或植物就將會面臨滅絕的境地。
索取無度,是人的本性,只不過劉辯卻不相信,小河中的螺螄會被人給吃光。
畢竟螺螄這種東西,生長速度雖然不快,但是繁殖速度卻是飛快。
只要河中還存留着幾顆螺螄,數年之後,便會繁衍出百萬千萬!
能將它們當成糧食,即便是某年年景不好,村民們也是能從河中找到些保命的食材。
當然,這些話劉辯不可能對村民們說出來,當一些村民提議第二日再去河中撈些螺螄烹煮時,他也只是面帶微笑沒有吭聲。
才吃出螺螄的滋味,或許會有不少天,村民們整日都想着弄它們來吃。
一旦吃的厭了、倦了,再讓他們去吃,恐怕也是不肯。
吃罷了螺螄肉,還沒有吃飽的村民們又烹煮起了飯食。
回到住處沒多會,王榛便捧着一隻盛着粟米飯和簡單菜餚的陶碗來到了門口。
剛進們,陶浣娘就迎了上來,雙手接過陶碗,輕聲對王榛說道:“有勞王將軍,本宮伺候陛下便可!”
抱拳朝陶浣娘拱了拱,王榛退出了房間。
端着飯碗進了裡間,剛進屋,陶浣娘就輕聲對劉辯說道:“陛下,方纔並未吃太多螺螄,腹中應是空着,且吃些飯食吧。”
站在窗口正望着外面的劉辯,聽到陶浣娘說話,扭頭朝她看了過來。
目光在她端着的飯碗上瞟了一下,劉辯微微一笑說道:“且將飯食放下,你與朕說說話兒。”
“再過片刻,便是要冷了。”劉辯沒打算吃飯,陶浣娘有些遲疑的說道:“陛下要臣妾陪着說話兒,臣妾陪着便是,只是陛下當先將飯食吃了……”
“放那吧,朕沒什麼胃口!”搖了搖頭,劉辯對陶浣娘說道:“你覺着朕這皇帝做的如何?”
“陛下匡復大漢,拯大漢於累卵,可謂是文成武德……”劉辯問起他這皇帝做的怎樣,陶浣娘一開口,就說出了一通恭維的話來。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劉辯就擺了擺手說道:“罷了,罷了,你也莫要說了,朕曉得要你說,也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被劉辯阻止,陶浣娘趕忙閉上了嘴,低着頭沒敢再言語。
“一直以來,朕都以爲,你出身寒微,說話必定是不會有那許多顧慮,心思也會如同尋常百姓一般。”微微一笑,劉辯對陶浣娘說道:“不想如今你也是學得世故了!”
他這句話雖然說的很淡,聽在陶浣孃的耳中,滋味卻是不同。
大吃了一驚,陶浣娘趕忙將手中捧着的飯食放到一旁,跪在地上,仰臉望着劉辯說道:“陛下明鑑,臣妾從未忘記出身寒門……”
“起身吧!”朝她虛擡了一下手,劉辯對她說道:“你我夫妻關上門來說話,此間又無外人,無須如此拘謹。朕只是想問你,在你看來,朕這皇帝做的究竟如何?”
“臣妾不似皇后與衆皇妃,她們多是讀過書,也識得大體!”站起身,陶浣娘低着頭,誠惶誠恐的說道:“臣妾不會說話,方纔所言雖說多是學着別個樣子,但句句均是發自肺腑。陛下自打掌管大漢,無論吏治還是民生,均井井有條。臣妾聽聞衆皇妃說過,當代功過自有後人評述,當代之人評述陛下,不過是一時所見,陛下功過,待到百年之後,後人自會給個公論!”
陶浣娘說出這麼一通道理,反倒是把劉辯給說的愣了。
當年的陶浣娘,只是個謹小慎微、並不懂得太多天下大事,只曉得在生活瑣事上給予他照應的淳樸女子。
如今看來,這麼些年,陶浣娘雖說與皇妃們接觸的並不是很多,卻也學來了不少她過去學不到的東西。
至少眼下說的這些,聽起來就是那麼一回事。
看着陶浣娘,劉辯臉上滿是愕然,過了好一會纔對她說道:“許久未與浣娘談心,今日一談,方曉得,這幾年浣娘也是學了不少治世之道。方纔那番話,倒是讓朕醒覺了。眼下朕是皇帝,即便有些事情做的不妥,又有幾人敢直言犯諫?若要有個公論,只有百年後的後人評述,方爲公允!只是百年之後,朕已看不到了!”
陶浣娘低着頭沒有吭聲,劉辯說的這些話,她實在聽不出究竟是在誇她,還是有着什麼深層的意思。
眼下她最好的選擇就是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