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二老的責難,黃炎趕緊送上一臉真誠又歉然的笑意。
“黃炎不知是岳父大人與……蔡大家駕臨,未能出門遠迎,還請恕罪……只是前番出征作戰,黃炎身負……重傷,以至未能及時前去二位長者府上拜望,實在是心中有愧……”
一聽黃炎有傷在身,衆人俱是一臉的關切擔憂之色,唯獨小賈同學滿心疑惑。
有傷在身?
此番出征徐州,學生一直都呆在你身邊啊,我咋就不知道呢?
“……”
可見着黃炎言語態度懇切,衆人也不疑有他,魯老先生更是急聲問道:“又傷了哪裡了?可是嚴重得很?”
“既然有傷在身,那就安心在家靜養便是……”老蔡同志也隨着出聲安慰道。
黃炎本想給自己的一番失禮,胡亂找個藉口罷了,哪知衆人竟然對自己這般牽掛又寬容……
可事已至此,爲了免遭大夥兒譴責聲討,甚至是一頓痛罵暴打,黃炎也只得硬着頭皮,將這彌天大謊繼續編排下去……
“咳咳……倒是不甚嚴重……就是那什麼,膝蓋上有點兒擦劃傷……”
這傷倒是真實又真切的,而且是在昨夜的一番牀上征戰中,想當然留下的擦劃傷……
黃炎心中齷齪有餘,可他人心中卻是光明坦蕩得很啊……
“哦?傷在了膝蓋上?”魯老先生擰眉沉吟道,“想必賢婿是在臨陣衝鋒的路上,所以纔會導致膝蓋受傷……”
“咳咳!齁咳咳……”黃炎一陣狠喘後,這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來,“岳父大人所言極是……確實是傷在了衝鋒的路上……”
昨晚與自家娘子,一夜的征戰殺伐,那都是自己在埋頭衝鋒啊……
老蔡同志更是對黃炎此番作戰英勇之表現,而頻頻點頭稱讚。
“賢侄雖然僅爲一士子文人,卻屢次出征迎敵,更又身先士卒,身臨殺場,當爲年輕一輩楷模啊……”
是是是,蔡大家所言極是!
這種事兒自然要自己親臨一線,親力親爲的嘛……
賈詡卻是心中疑慮更濃一分……
當真傷了膝蓋啊?
可自家先生這些天來,一直都蹦躂得歡暢着呢……
好歹將自己的一番胡謅之言遮掩了過去,黃炎趕緊轉開了話題,請衆人即時入座,開席!
“……”
之前,爲了平息自家大舅哥的滿心怨氣,這會兒又爲向自家岳父跟老蔡同志致歉,黃炎特意吩咐了香嫂跟香草,將這頓午飯備置得豐盛至極。
可面對這滿桌子的珍饈美味,大夥兒正埋頭奮戰的時候,老蔡同志兩杯酒入肚,酒酣耳熱的同時,這興致也便高漲起來。
“賢侄啊……老夫之前曾有過吩咐,要你一月之內抄得十本《漢書》,卻不想賢侄僅僅用去十天,便已然抄好……且不說你這抄書的速度過於駭人了點兒,就連書中的字體,也是工整端正得很哪……”
面對蔡大家審視狐疑的目光,黃炎卻是坦然自若,拿起一方毛巾擦了擦手,回道:“那說明咱用心又盡力了!而且呢,黃炎也說過了,只要咱的功夫深,鐵棍子也能磨成針!只要鋤頭舞得好,哪有牆腳兒挖不倒?”
“你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老同志微一愣怔後,當即面露不悅,“我來問你!這抄書一事,你可是要甄先生幫忙了?”
“蔡大家誤會了……”旁邊正忙着大快朵頤的甄堯,趕緊歇了嘴巴,放下碗筷解釋道,“抄書一事,甄堯當真未曾幫過太極賢弟一二,只不過是太極賢弟要我幫忙,將那抄好的書籍轉交給您而已……”
“哦?”老同志卻是不會輕易相信甄堯這般解釋,又一臉輕笑着轉向黃炎,“若是以一人之力,想要在一月之內抄得十本《漢書》,根本毫無可能……”
“呵呵……那就是蔡大家有意爲難我嘍?”黃炎笑着打斷道。
“哼!老夫只是想要你多動文筆,勤於求學罷了,又何來爲難一說?”老同志面色一沉,怒道。
“呵呵,是是是,蔡大家訓教得極是……”黃炎打着哈哈回道,“黃炎不光是多動了文筆,而且又動了不少腦子呢……如若不然,又怎能在十日之內,便抄好十本《漢書》呢……”
“我再來問你!你這十本《漢書》,究竟如何得來的?”蔡大家語氣咄咄着追問道。
“呵呵……”黃炎笑了笑,很是光棍兒地答道,“買來的!”
“買來的……”老同志又是一臉的不可思議,“試問如今這天下,又有哪家學堂書館,竟然藏有這般精美工整的《漢書》手抄本?”
黃炎卻是不再答話,轉而又低了頭去,從賈詡筷子裡搶過一片肥嫩的羊肉片來,丟進嘴裡,大嚼特嚼……
見着黃炎一副不理又不睬的模樣,蔡大家剛要發怒,卻又見着旁邊的甄堯,正笑吟吟着看向自己。
“不會是……你們甄家的藏書吧?”老同志愕然問道。
“回蔡大家,這十本《漢書》,正是出自甄家書館……”甄堯實言相告道。
“你們甄家……”蔡大家差點兒脫口道出一句,‘你們甄家本是商賈下民,又哪兒來的這等國學鉅著’!
可轉又一想甚爲不妥,忙又換了說辭道:“你們甄家又是從哪兒……買到的?”
“這《漢書》的手抄本,存世量何其稀少又珍貴,甄家自然也未能藏有一本……不過眼下這十本《漢書》,卻是甄家自行翻印出來的。而並非是從他處買來的……”甄堯笑着解釋道。
“翻印?”老同志更爲迷惑起來,再也顧不得吃喝了,急又追問一句,“到底又是如何……翻印而成的呢?”
估計這事兒解釋起來挺麻煩,於是甄堯便學了黃炎常用一動作,聳了聳肩膀,一臉的無奈之色……
“你……”老同志更是覺得此事蹊蹺得很,卻一時又不得其解,只好交待了甄堯一句,“待會兒散席之後,你一定要請老夫,去你府上好好見識一番,這‘翻印’究竟是何奇術!竟然可以在十日之內,便工整抄好十本《漢書》……”
甄堯惦記着眼前那一堆珍饈佳餚,於是趕緊應承了下來,隨後便又繼續吃喝大業……
好歹了卻一份心事後,老同志談興更濃,又捋着小鬍子笑道:“哎呀……到底是當朝驃騎將軍啊……府上這酒食飯菜,均可稱得上,人間不曾有,天上也難得啊……”
聽着老同志口吻酸酸的,黃炎脫口還了他一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可轉而又一想,好像把自己也陷進去了啊……
少陵野老這兩句詩,自然稱得上絕世佳作!
既透着滿滿的憤慨與悲涼之意,更是對豪門紈絝的一番痛斥與鞭笞!
可黃炎將這兩句詩剽來的時機,也實在是欠妥了點兒……
你這讓老蔡同志,如何下得了臺啊……
“嗯哼!”蔡大家當即老臉一黑,轉而又說起眼前這一片大好形勢來,“想如今,漢室新定許都,朝綱復又平穩,當真是可喜可賀啊……”
可喜可賀?
有何可喜?
又有何可賀?
孟德同學這會兒還在忙着征戰徐州,討伐張大邈跟呂小布呢……
黃炎一時想得多了些,不由再次蹦出一句很不合時宜的詩句來:“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
話一出口,黃炎自己也覺得,很是令老同志抹不開面子,忙又訕笑着補充道:“呵呵……這個,江山尚未一統,大夥兒仍需努力啊……”
雖說這小子三番兩次毀了自己的興致,不過黃炎前後這幾句詩詞,倒是很讓蔡大家刮目相看……
好吧,既然咱不提倡公~款吃喝,歌功頌德又未遂,那咱替農民伯伯說兩句,總可以了吧?
於是乎,老同志又捋弄着小鬍子,自言自語道:“都說是瑞雪兆豐年啊……喜得今冬幾場雪,想必這來年,百姓們也可以獲得一番好收成了……”
衆人仍只顧埋頭吃喝,也無人搭理這位老同志的憂國憂民之心。
黃炎身爲東道主,自然不能讓酒席冷了場兒哇……
於是便又隨口接了過去:“盡道豐年瑞,豐年事若何?天下有貧者,爲瑞不宜多!”
“……”
蔡大家再次狠狠一怔,將黃炎這首詩詳加品味後,這才恍然大悟又勃然大怒!
好你個黃炎黃太極!
你這言語詩詞間,無一不是冷嘲熱諷,且又犀利尖銳得很哪……
你這是打算跟老夫卯足了勁兒,死磕到底是咋的?
趕在老同志發飆發怒之前,黃炎急將嘴巴里的飯菜嚥下肚去,又陪以笑臉道:“呵呵……眼下這會兒,冬去春來,又見陽春三月,而且這外頭風和日麗,天氣晴暖,蔡大家應當多出門走走,街頭轉轉去……”
您這火氣大了點兒,出門轉轉的話,說不定還能碰着個合適又合意的老大媽,順便再來個那啥,梅開二度,老樹開花什麼的……
當然了,這話黃炎可不敢吐出口來……
屆時,老同志非扒了衣服,甩開膀子,跟自己拼命不可……
“太極賢侄啊……”儘管黃炎這番歉意虛僞得很,老同志卻是不怒反笑,“老夫知道你才華出衆,且才思敏捷……不如就請賢侄當場以這春日爲命題,聊作幾首詩句,以助酒興,可好?”
說話的工夫,老同志已經將自己的那隻大酒杯,狠狠地捏在了手裡。
只要這小子敢不從命,老夫便立時給他來個滿臉桃花鮮豔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