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軍大營中,龐會負手立於賬外,陽光灑落身上,倒也溫和,但龐會的臉卻一片陰沉,不斷有逃兵回來,卻始終不見樂琳的消息。
“來人,將俘虜的蜀將帶來!”一陣冷風颳過,龐會雙目微微收縮,轉身進了大帳。
不多時,有人便被帶進了營帳,龐會擡頭看了一眼,淡淡問道:“汝是何人?在軍中但任何職?”
“杜預,區區前軍司馬而已!”
“前軍司馬?”龐會眉頭微皺,杜預的身份比之樂琳,可是低了許多,正失望的時候,忽然心中一動,“杜預,你便是洛陽的‘杜武庫’?”
杜預淡淡一笑,搖頭道:“不過謬讚而已,實不敢當。”
龐會看他的神情,心中不悅,冷笑道:“哼,背主之人,還有何顏面領兵與我交戰?”
“何爲背主?”杜預眼皮微擡,看着龐會,“吾祖爲漢臣,吾父爲朝堂不容,早已發配賦閒在家,是非曲直,吾自有分辨!”
“哈哈哈,好一個自有分辨!”龐會陰聲一陣大笑,言道,“武帝對令祖有知遇提攜之恩,文帝對令堂更是不薄,如此忘恩負義之人,真是恬不知恥,實爲可笑。”
杜預擡起頭來,看着龐會,神色依然十分平靜:“今爲階下之囚,身不由己,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將軍又何必出言相辱,豈不聞士可殺不可辱?”
“杜預,你以爲本將不敢殺你麼?”龐會本想激怒杜預,卻見他神色始終平淡,自己反而顯得有些急躁,不禁惱羞成怒。
杜預微哼一聲,微微側過身,看也不看龐會一眼,此人眼神陰鷙,面龐窄小,一看就是心胸狹隘,狠辣之人,不想與之多費脣舌。
“來人,帶下去!”龐會見杜預不發一言,自討無趣,鐵青着臉將杜預趕走。
沉默片刻之後,龐會又命人將所有俘虜的士兵一一單獨帶進帳中審問,威逼利誘,想要策反一兩人,在蜀軍中安插奸細,最終卻無功而返。
嘩啦啦——
龐會的中軍帳中傳來一陣桌椅掀翻的聲音,親兵吃了一驚,以爲出了什麼意外,趕忙進去查看,卻見龐會抽出寶劍,對着案几一陣狂砍,個個嚇得縮着脖子又退了回來。
一直到中午時分,最後逃回來的士兵帶來準確消息,樂琳連同親兵都在溧水上游被俘,龐會倒也沒有多少猶豫,馬上派人前往蜀營去交涉。
派出使者之後,龐會又命人將牽弘叫來,牽弘經過一番治療休息,身上的傷口包紮之後,倒也勉強能夠領兵。
午時三刻,北邙山中部的一段山谷之中,蜀軍和魏軍各自列陣,這裡山勢陡峭,左邊是一片斷崖,想要佈置伏兵是不可能的。
雙方將換將的地方選在這裡,一個時辰之前都派出探馬在四周警戒,各帶一千軍前來交涉,雖然只是交換俘虜,雙方還是十分謹慎。
張苞親自領兵前來,謹慎的尹立隨行,留王仁看守大營,劉封率領的大軍一日之後也將趕到溧水,張苞也想在此之前救回杜預,至於樂琳是否重要,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雙方先將各自的一百多親兵釋放,回到各自陣營之後,杜預和樂琳都站到了兩軍陣前,雖然沒有頭盔,略顯憔悴,但身體並未受傷,張苞和龐會看到,都放下心來。
隨着一陣鼓響,樂琳和杜預各自邁步先前,這條山路中間是一片凹地,兩人都走着下坡路,步伐輕快,倒也不慢。
很快杜預和樂琳都走到了凹地之處,他們兩人先前在洛陽也曾有過交往,此時相見,心中卻是五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樂琳望着杜預苦笑搖頭,他已經隱約猜測這次兵敗,定是杜預識破了龐會之計,重重佈置必定也是杜預設計,杜武庫的名號可不僅僅是奉承之詞。
杜預對着樂琳微微頷首示意,樂進淡烈果敢,位列五子良將之一,與張遼、徐晃等齊名,深受全軍敬畏,樂琳果毅有父風,也是值得尊敬的對手。
看到二人在陣前頷首示意,龐會臉色不渝,嘴角噙着一絲冷笑,看似不經意地擡手摸了摸頭盔上的盔纓。
片刻之後,眼看樂琳和杜預擦肩而過,依然毫無動靜,龐會臉色一沉,猛然轉頭狠狠地瞪了隱藏在士兵後面的牽弘,眼神凌厲。
牽弘渾身一震,雖然不甘願,但軍令不可違,只好一咬牙,在前一排士兵的掩護之下,擡起手臂,手中儼然拿着一張弓,三隻箭矢已經上弦。
嗖——
一陣急促的破風之聲響起,龐會的嘴角露出了殘忍自得的笑意,樂琳料到杜預識破他的計策,龐會又怎會不知道?
留着這樣一個勁敵放回去,龐會焉能安心,早在交換之前,龐會已經打定主意,等到樂琳安全歸來,便射殺杜預,除此勁敵。
“快,就會樂將軍!”就在牽弘出手的同時,龐會一聲令下,左側準備多時的三百騎兵轟然出動,迎着樂琳直衝過去。
“放肆!”
“卑鄙!”
與此同時,另一邊山路上的張苞和尹立也看到了這一幕,但他們看到箭矢的時候已經晚了,三支箭呼嘯而至,在陽光下扣人心絃。
百步距離,一箭射出,張苞等人在驚呼的時候已經到了杜預身後,此刻的杜預正背對着魏軍,哪裡能看得到身後的箭矢?
“小心!”
就在張苞等人急的目眥盡裂,龐會自以爲得計暗自得意之時,剛剛走到杜預身後的樂琳忽然一聲大喝,轉身撲向了杜預。
“啊?”
“這……”
樂琳的舉動,讓雙方都傻了眼,眼看着樂琳撲倒杜預,兩人都滾下山坡草叢中去,三支箭悉數落空,無力地落在了塵埃之中。
“樂琳,你混蛋!”龐會錯愕地半張着嘴巴,連嘴角的一撮鬍鬚揪下來都不自覺,樂琳的舉動,大大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殺,快去殺掉杜預,不許讓他走脫!”短暫的愣神之後,龐會氣急敗壞的尖聲大叫,揮舞着手臂衝着前面去接應樂琳的士兵大喊。“哈哈哈,好樣的!”張苞看到這一幕,卻是哈哈大笑,與此同時,已經催動汗血寶馬飛躍而下,坐騎奔騰如龍,幾乎是飛躍下了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