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經訓練的大漢兵馬十分素整,蹄聲隆隆,煙塵震盪,遠遠便覺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剛剛變暖的春日驕陽平添幾分暗淡。
“班將軍,救命,救命啊——商隊違抗命令,漢昌號的人殺人啦!”
庫密馱已經跑到前方,張開雙臂高聲大叫,滿臉淚痕,哭嚎出聲,倒也不完全是裝的,今天受的委屈實在太大了。
此時文鴦也收了三棱刺退到劉封身旁,庫汗克趕忙命人擡着他去到陣前,隨從簇擁着來到軍前,此時大軍到來,這些人一個都跑不了。
“班將軍,你看看,哎吆吆,嘶——”庫汗克滿頭大汗,渾身塵土,也疼得眼淚直流:“屬下是被漢昌號的人打的,要不是屬下躲的快,斷的就是脖子,不是腳脖子了。”
兩個頭領哭嚎告狀,慘狀確實不忍目睹,若不是先前知情的人,一定以爲這兩人受盡委屈,被商隊的人欺凌至此。
後方其他商隊的人見狀臉色大變,不自覺紛紛後退,一直退到了劉封等人後面,甚至和漢昌號的幾人拉開了十餘步的距離。
傷了朝廷官員,又被他們惡人先告狀,人人都知道官官相護的道理,就算是漢昌號的人,恐怕也難以保住了,而且這個封掌櫃以前從未在商路上見過,應該是初次上道,如此年輕氣盛,真是不知輕重。
幾個商隊已經開始思索如何和漢昌號撇清關係,將損失降低到最大限度,沒想到今年初次出關,就遇到重重挫折,真是出師不利。
排開兩旁,高頭大馬上的武將因爲長期經受風沙,面色微紅,但眉目清秀,雙眼有神,看年紀不過二十五六,卻不見半分稚嫩之色,久經邊關的沉穩幹練和大漢軍威的氣度油然而生。
那人嘴脣微抿,輕蹙着劍眉掃視着地上一跪一坐的兩人,在他們的哭嚎中默然不語,又掃視後方的商隊,沉吟片刻才翻身下馬。
庫汗克抱着斷腿大哭道:“班將軍,快下令抓人啊,你看看我這條腿就是被他們打斷的。”
庫密馱也指着下頜的刀痕,哭天搶地:“班將軍,你看看我這傷口,差一點就沒命了,這些人膽大包天,這是要造反了!”
那人上前兩步到了二人面前,沉聲道:“庫汗克,你爲城門守將,不在城內鎮守,爲何私自帶兵出城?
你可知私自調兵該當何罪?”
“啊?
班將軍,我這——”庫汗克的哭聲戛然而止,臉色大變,急道,“是庫密馱派人求援,情況緊急,屬下才,才……”那人轉頭看向神色驚慌的庫密馱,冷聲道:“庫密馱,你身爲巡查域長,職當保護商隊安全,爲何反與商隊衝突?
還有,出巡爲何不穿官服?”
“班將軍,小的,小的……”庫密馱再次汗如雨下,答不上來。
後面的商隊未料到這年輕將領竟如此冷靜,先不問衝突之事,而是追究二人失職之罪,心中暗自鬆了口氣,如果此人能明辨是非,將那域長索要賄賂之事說清楚也就無事了。
忽然之間,大家對漢軍的印象再次加深,有大漢兵馬掌管西域,以後在商路上不但安全,行事也便利多了。
思索之間,卻見那小將越過二人走過來,抱拳問道:“漢昌號何人領隊?”
衆人紛紛將目光看向了背身而立的劉封幾人,神色怪異,這個封掌櫃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些,扜泥城的守軍大將親自前來,竟還如此冷漠,想他一路上平和可親,昨夜又保住商隊不被賊人所害,不禁暗自爲他擔心,有人甚至忍不住朝着幾人努嘴使眼色提醒他們。
衆人矚目之下,劉封轉過身來,臉上帶着一抹欣慰的笑意,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將領。
“啊?
大……大將軍?”
那人渾身一震,面現驚愕之色,不自禁連退數步,才勉強回過神來,再仔細看了看劉封,面現激動之色,猛然甩長袍跪倒在地:“末將班辭叩見大將軍,王駕千歲!”
這一跪非但讓所有的商隊全體震驚,三軍也都被震動,坐在大道中央的庫汗克二人更是傻了眼,空氣彷彿靜止了一般。
春風肆虐,黃沙飛揚,不知哪匹戰馬忽然一陣嘶鳴,引起無數戰馬昂首長嘶,班辭這一聲喊,不啻于晴天霹靂。
風蕭蕭,戰馬鳴,商隊一片譁然不可置信,三軍齊齊下馬拜倒在地。
“罷了,都起來吧!”
劉封一聲輕嘆,上前扶起班辭,看他比當日在玉門關時更加強壯,白皙的皮膚變了顏色,更有大將的威猛俊逸,果然不愧爲班家之後。
班辭起身,激動笑道:“郭都督早就交代讓末將恭迎大將軍,末將整日打探消息,卻未料將軍與商隊同行,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劉封笑道:“此事是我臨時起意,與爾等無關。”
頓了一下又道,“郭都督不在城中?”
班辭點頭道:“今年開春,鄯善境內多處土地需要屯田劃割,飲馬河也日漸乾涸,郭都督有意開渠引水,親自去勘察河道了。”
劉封輕嘆道:“這許多年來,郭都督辛勞奔波,如今進入西域,諸多政事改革,想必也不是容易之事。”
班辭深有感觸,點頭道:“郭都督雖說執掌三軍,但西關內外民俗迥異,兵雖能進,收服民心卻難,都督與程長史爲此事勞心費神,着實不易。”
劉封言道:“改民易俗並非一朝一夕之事,切不可操之過急,郭都督一心重視民情,但軍政之事也不可大意。”
“將軍放心,此事回城之後末將定會稟告大都督處置。”
班辭馬上明白劉封指的是庫汗克二人,看這兩個傢伙剛纔的狼狽模樣,肯定是被劉封整治的,其他還真沒有這個膽量,即便是漢昌號的大掌櫃鄧崴、何鑫等人,也絕不會和官兵起衝突。
他們並不知道劉封的身份,自然談不上衝撞,卻被劉封出手教訓,必定是行事不端,尤其是這個庫密馱,班辭早就聽過一些傳言,只是他職權不在此處,不好管制,這次撞到劉封手裡,一腳踢到石板上,也是他罪有應得。
劉封卻擺擺手:“扜泥城巡察之事何人管轄交給他便是,郭都督公務繁忙,此等小事不必驚動他。”
班辭一愣,劉封卻笑道:“先進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