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信之人一句話,驚得辛敞一個踉蹌,失聲問道:“司馬將軍出城時已有防備,掌兵之人皆爲親信,因何發生宮變?”
禁軍答道:“辛參軍有所不知,那曹泰和典滿從幷州回了鄴城,還帶來數千精兵……”辛敞疑惑道:“幷州人馬被困於太原,他們從何出逃?”
禁軍嘆道:“王刺史已然投降漢軍了——”“王文舒居然也……”辛敞一怔,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王昶是司馬懿親自舉薦,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深受司馬懿器重,雖然被困幷州,但堅守半年之久,未料終究還是投靠漢軍了。
禁軍見辛敞失神,在一旁解釋道:“據回城的士兵所說,王刺史與族人書信來往甚密,而漢軍對太原守軍和百姓並不殺害,甚至能夠進出自由,導致城中軍心動盪,民怨日重。
王刺史深感內憂外患,便與漢將杜預相約,魏軍願還鄉者不可攔阻,將其放出壺關還歸冀州方可開城投降,正是以此爲代價曹泰等才得以重回鄴城。”
留守鄴城的司空司馬孚被曹泰帶兵所殺,也就意味着留在鄴城的力量被徹底剷除,司馬昭已經進退無路。
辛敞又看了一眼矗立在朝陽下的死門門樓,無奈道:“既然鄴城有變,吾便不必再去,你我速去見司馬將軍,早做定奪。”
那禁軍就是司馬昭留在鄴城的親信,聞言一聲苦嘆,與辛敞一同往府衙走去,守城的士兵又將城門關上,私下猜測着禁軍的來意。
司馬昭剛躺下不久又被親兵叫醒,氣得暴跳如雷,聽說是鄴城來人,才意識到情況不妙,趕忙叫來人到臥房來見。
辛敞帶着禁軍到了房間,司馬昭還來不及披衣,鬚髮散亂等着來人,禁軍將鄴城之事又稟告一遍。
“啊,三叔!”
話音未落,司馬昭便慘叫一聲跌倒在牀上昏死過去。
侍衛趕忙過來扶着他,叫隨軍的醫者前來診治,好一陣纔將司馬昭喚醒,屋內衆人得知消息,後路被斷,前有追兵,愈發慌亂不安。
只見司馬昭雙目空洞,神情呆滯,怔然望着眼前的一衆親信,曾經睥睨蓋世的氣度再也不見。
沒有了司馬懿和司馬師,他已然覺得壓力重重,如今連司馬孚及城中親信被除,從未經受過打擊的司馬昭被這一連串的變故攪得六神無主。
半晌之後,司馬昭看向了辛敞:“軍師,眼下該何去何從?”
辛敞蹙眉沉思片刻,言道:“將軍,今鄴城被曹泰等人佔領,漢軍隨後即將殺至,不如前往清河郡往呂刺史處,先求安身之所再思良策。”
冀州刺史呂昭在魏明帝時爲鎮北將軍領冀州刺史,其人才實不如桓範,又在桓範之後入仕,曹爽爲大將軍時欲以桓範爲冀州牧,但桓範恥在呂昭之下,稱疾不赴任,呂昭便一直留任冀州刺史。
司馬懿重新掌權後,命呂昭爲衛將軍領冀州牧,並請命封爲關內侯,雖說呂昭不算司馬家的親信,但司馬懿對其頗爲倚重,眼下無處可去,也只有暫投呂昭處了。
“也只好如此了!”
司馬昭無力地點點頭,頹然坐在牀榻之上,擺擺手道,“傳令下去,人馬休息一日,明日一早趕赴清河。”
辛敞抱拳道:“將軍節哀,望保重貴體要緊!城中之事可交由屬下處理。”
司馬昭點頭道:“一切都由軍師定奪吧!”
“遵命!”
辛敞躬身退後,又停了下來,“將軍,若無兵符,恐怕那些親信……”司馬昭此時心力交瘁,雄心盡失,更懶得調兵,從枕下取出兵符:“要小心防備,不可將鄴城之事叫軍卒知道。”
“是!”
辛敞低頭接過兵符,與幾位親信隨從退下,出了府門之後卻未前往軍營,先來到館驛之中。
看到司馬一族失勢,他原本想就此一走了之,帶着家人返鄉遠離這是非之地,未料如今連鄴城也回不去,司馬孚被殺,也意味着司馬昭家破人亡,只有敗亡一途,臨時又改變了主意。
將心腹之人招來館驛,辛敞言道:“如今鄴城難歸,司馬兵敗,吾料魏國敗亡只在彈指之間,吾等欲安身保命,唯有另投明主。”
那幾人相視一眼,抱拳道:“軍師儘管吩咐,屬下等當誓死相隨。”
“唔——”辛敞點點頭,“即刻派人到城中散佈消息,將鄴城之事盡告全城,吾早有安排。”
“遵命!”
那幾人各去行事,辛敞又命人煮了粥飯暫作休息,一夜奔波,總要養足精神纔好行事。
中午時分,鄴城兵變的消息傳遍全城,軍中一片譁然,許多士兵紛紛私下聚集商議,若不是青天白日,必會出現許多逃兵。
就在士兵們聚衆準備趁夜逃走的時候,忽然軍營中走出數隊人馬,全城搜捕散佈謠言者,將那些聚衆之人抓住不由分說便當場斬殺,羑里城頓時變得腥風血雨。
未時左右,城中守軍終於發現濫殺之人都是司馬昭的親信,紛紛來找辛敞求助,官驛外圍了許多人,鬧鬧嚷嚷哭喊求助。
辛敞命人將幾名千夫長和校尉帶進來,一臉疑惑地聽着他們的哭訴,聽罷之後安慰衆人不必驚慌,叫他們先在館驛等候,他親自到府衙去找司馬昭。
衆人感激涕零,過了一刻鐘之後,辛敞滿臉愁容地回到館驛,一聲長嘆,無奈道:“司馬將軍因連失親人,重病臥牀,不能見人!可惜吾雖爲參軍,但兵符在司馬將軍之手,那些人又爲司馬親信,豈能聽吾之令?”
衆人面色慘然,一人大怒道:“難道舍此之外,再無辦法了嗎?
這不是逼着兄弟們造反?”
“諸位不可胡言亂語,”辛敞攔住衆人,深吸一口氣,“諸位暫且回營,我這就去城中勸告守軍,請他們不可妄動刀槍。”
那些校尉怒氣衝衝離了館驛,辛敞等了片刻,才帶領隨從來到北門,找到司馬昭的親信將領,將兵符出示於他,怒道:“這些守軍何其膽大,方纔竟敢圍攻館驛,若不早除,只恐稍後便要圍攻府衙了。”
那將領方纔也聽說守軍圍在館驛之外,本以爲是去求辛敞來彈壓他們,未料卻是威脅辛敞,不禁大怒,見辛敞兵符在手,更不懷疑,馬上帶兵往軍營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