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從濃煙大火中跑到水邊,鮮卑軍都聚在河邊清洗,甚至許多人直接跳入河中,軻比能忽然撒腿又衝向焰火之中,讓鮮卑軍傻了眼。
跟隨他的幾名護衛此時也開始猶豫,站在那裡愣愣地看着軻比能一人狂奔而去,許多人正往潭水邊逃過來,撞得軻比能一路踉踉蹌蹌,但依然阻擋不住他逆行的腳步。
轟——大多數鮮卑軍並未看到軻比能又離開,兀自在水中嬉鬧,享受着被煙熏火燎之後的清涼,就在此時,一聲悶響從天而降,地面也在微微震顫,潭中濺起數丈高的水花。
鮮卑軍擡頭看時,只見懸崖上方水量忽然加大,攜裹着泥沙直衝而下,瞬間清澈的瀑布變成了土黃色,如同惡龍一般撲了下來,一個巨浪衝過來,便將水中之人吞沒,沒有了蹤影。
鮮卑軍終於意識到不妙,趕忙又向谷中奔逃過來,此時進出的人數相當,雙方在水潭便擠作一團,又發生了踩踏,但洪流卻不給他們太多的時間,已經漫過草灘奔涌而至。
山谷上的水勢瞬間增大,將整片懸崖覆蓋起來,瀑布從天而降,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將鮮卑軍的慘嚎叫罵聲完全掩蓋,只看到無數人在水中掙扎,爭相逃命。
鮮卑軍來自北方大漠,常年乾旱,基本都不會游泳,剛纔下水嬉鬧就有人失足滑倒呼救,更不要說在這奔騰的洪水之中了。
軻比能跌跌撞撞跑到山谷的一處土堆之上,回頭看着被一波又一波大浪吞沒的士兵,艱難地嚥了口唾沫,兀自心有餘悸。
“洪水猛獸,洪水猛獸!”
軻比能不斷念叨着,臉色發白,握着拳頭因爲緊張而發抖。
小時候在一片小湖中溺水,他深知那種無助、憋悶的可怕,寧可在煙熏火燎中苟延殘喘,也絕不願被捲入波濤之中。
咩咩——不知何時,那些羊羣也被捲入洪水之中,但這些傢伙居然會有用,在波濤中起伏上下,雖然也驚慌亂叫,卻沒有沉沒下去,倒讓軻比能羨慕不已。
谷中的亂象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南面的山崖下洪水蔓延,波濤滾滾,北面的山崖下大火蔓延,兩邊還不時有亂箭射下,此時的鮮卑軍當真是九死一生。
“大汗,我們該怎麼辦啊?”
幾名頭領終於在亂軍中找到了軻比能,一個個衣不遮體,渾身溼透,跪倒在軻比能面前哭天搶地。
軻比能雙目無神,愣愣地站在那裡,看着兩邊山崖上攢動的人影,密密麻麻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弓箭手還在不斷放箭,如今走投無路,如果被水漫過整座山谷,都要去餵魚了。
“大汗,不如我們投降吧?”
幾人見軻比能茫然而立,一人大着膽子說出了心裡話。
“投降?”
軻比能身軀微微一動,低下頭來看着跪在地上的屬下,哪裡還有半分大漠男兒的英豪雄姿,完全是落魄乞丐,苦笑道,“那些江湖草寇自身居無定所,投降又有何用?
他們只想拿我們的人頭去領功。”
衆頭領聞言臉色慘變,軻比能所說並非虛言,這半月來同族被殺掉不知道多少人,都是因爲漢軍的懸賞,甚至連普通百姓都敢聯合起來劫殺他們,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慘叫聲、波濤聲響了大半夜,知道天色漸亮的時候才漸漸消停下來,此時火勢已經見效,雖然洪水還在蔓延,但大家暫時都躲到了安全之處,連夜行軍,又被水火所害,一個個精神萎頓,行如病夫,此時就算打開山谷口的通路,恐怕有一大半的人也無法行動了。
軻比能無奈地看着山崖,終於看清那些人竟都全副武裝,一個個鎧甲整齊,刀槍明亮,正虎視眈眈地盯着山谷之中。
“這……這是何人領兵?”
軻比能倒退一步,指着高處的漢軍驚詫莫名,到在惡狼谷的竟全都是漢軍,哪裡是什麼江湖草莽?
“大汗,瑣奴不是已經去了河內嗎?”
趴伏在地上的一名頭領忽然來了精神,站起來說道,“既然大汗已經派人去請降,想是此時消息還沒有送到陳留,不如先在這裡投降吧!”
近前的鮮卑軍都聽到請求,紛紛跪地:“大汗,我們願意投降!”
“大汗,投降吧!”
這裡的動靜很快被所有鮮卑軍知道,不多時便齊齊跪倒在地上,呼聲震天,桀驁不馴的鮮卑軍,終於在水火和飢餓的威脅之下崩潰了,比起死亡,屈膝投降並算不得什麼。
軻比能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掃視山崖上的漢軍,無力地擺擺手:“豎起白旗!”
幾名頭領趕忙爬起來,一時間找不到白布,乾脆將其中兩人的內襯衣衫脫下來撕開,綁在一杆槍上,衝着山崖頂上搖晃起來。
上面的漢軍看到旗號,先收了弓箭向後退開,不多時便見有幾位將領站在高處商議着,很快便拿來一張紙在上面寫了幾個字,再用弓箭射下來。
士兵趕忙將那支箭取過交到軻比能手中,軻比能展開字條,只見上面寫着幾個字,字體娟秀:軻比能一人出谷。
軻比能擡頭再看看漢軍,知道大勢已去,反正遲早要降,先保命要緊,大不了見了劉封多跪一次,大丈夫能屈能伸,這點屈辱算什麼?
暗自一咬牙,將手中紙條捏成一團,對衆人沉聲道:“漢軍叫本汗一人出谷,你們先在這裡等候。”
此時鮮卑軍已經沒有商討的權力,反而主動讓開一條路,有人爲軻比能牽來一匹戰馬,陪同他跨馬來到山谷口,卻傻了眼。
只見這裡亂石堆積,被燒得黢黑,有些甚至炸裂開來,燒焦的木樁上還冒着一股股青煙,出口徹底被堵死,根本出不去。
就在軻比能猶豫之時,卻見從左邊的山崖上垂下來一條繩索,有幾名士兵將抓着繩索晃盪,示意他綁在身上,將他拉上懸崖。
軻比能心中一陣害怕,谷口的懸崖雖然比裡面低了一些,但萬一到了半空中那些人故意鬆了手,摔下來也是九死一生。
但他別無選擇,只好下了馬,叫一名護衛上前幫他繫好繩索,心中暗自苦笑:這可真是作繭自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