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軻比能之後,司馬懿馬上召集衆將議事,討論誰去鮮卑營中爲鮮卑軍出謀劃策,這是個看似簡單,卻比較艱鉅的任務。
胡人向來反覆無常,兇狠好鬥,一個處置不當,便可能當場就送命,而軻比能也是個奸詐之人,必定心存戒心,要讓他完全聽令,成爲這關鍵一戰的先驅,必須要巧妙設計,不能被他輕易看破。
衆將討論一陣無果,最終將目光聚向了司馬懿,一切軍令部署還是要聽他的,大都督派誰去,便只能謹小慎微,盡力而爲了。
司馬懿放下手中的書卷,環視衆將,緩緩道:“此重任非賈公閭不能勝任也!”
衆將吃了一驚,紛紛看向了賈充,自從南陽跟隨司馬懿作戰之後,賈充便一直留在皇城爲尚書郎,基本沒有什麼參軍經驗,讓他去幫助鮮卑軍,衆人疑惑不解。
賈充見司馬懿點名,上前抱拳道:“都督差遣,末將當全力而爲,與軻比能周旋,叫他全力而爲。”
司馬懿笑道:“公閭達見明遠,武有折衝之威,文懷經國之慮,此去鮮卑大營,只管說服軻比能以爲吾之策應即刻,至於如何用兵,吾料軻比能未必肯信,只要兩軍齊頭並進,吾自會派人將計策送到。”
賈充雖然不是司馬家的人,但卻是司馬懿的心腹,此番派他去鮮卑軍中,一來確實此人深諳機謀權術,能夠隨機應變,二來也是爲了隨時監視鮮卑軍的虛實,一旦軻比能有什麼異常舉動,一定不會逃過賈充的眼睛。
領了司馬懿將令,賈充先離了朝歌,到內黃選二十名侍衛和心腹之人去鮮卑軍中參謀軍事,作爲兩軍的樞紐。
司馬懿對衆將言道:“漢軍謀取中原,河北震動,今幷州、徐州皆已出兵,寇吾之境,劉封自來河內,利在速戰,今卻屯兵不戰,於淇河築壘堅守,必有謀也,諸位以爲如何?”
州泰言道:“歲初張苞欲取黎陽,被末將等識破所敗,見無進兵之機,便退守淇河,卻叫其餘兩路進兵,大概是等待時機,待幷州、徐州安定之後,同取河北。”
夏侯鹹也道:“以末將之見,定是劉封聽說大都督親自領兵,便不敢妄動,未戰先怯了。”
“輕敵之心不可有!”
司馬懿卻擺擺手,蹙眉道,“今鄧艾在幷州遇搓,但關興卻從河東進兵,幷州勢危,徐州更有兩路大軍東進,劉封居中調度,當爲策應,不該按兵不動,吾料他踟躕不前,必有所不足也。”
辛敞聞言神色一動,言道:“劉封數年用兵,自長安到荊州,再到江東、淮南,經年累戰,雖擴張極快,卻也損耗無數錢糧兵力,此番四路出兵,雖有東吳之兵,軍器不缺,但錢糧卻不能從東吳支取,莫非是兵多將廣,糧草卻不夠分配了?”
“對,此言有理!”
州泰經辛敞提醒,猛然醒悟過來,拍手言道,“劉封向來善戰,從來都是主動進兵,此番卻按兵不動,非是進取不足,乃是糧草供應不上,只好駐兵備戰,來吸引我大軍主力。”
司馬昭冷笑道:“原來劉封這一路兵馬是外強中乾,既然他無力進兵,父帥何不分兵支援徐州和幷州?
其糧草不足,無力救應,便可逐一破之。”
“不然!”
司馬懿卻搖頭道,“河內兵馬雖進取不足,因吾有數十萬大軍在此,一旦分兵他處,其必竭力而來,一旦魏郡被攻破,危及鄴城,皇室震動,則河北不戰自亂矣。”
司馬昭皺眉道:“如此唯有與劉封兵一決雌雄了。”
“不錯,吾正是此意也!”
司馬懿目視門外,只見晴空萬里,梧桐正泛綠,緩緩道,“只待擊敗劉封,兵進中原,則幷州、徐州兩路兵馬自退矣。”
辛敞點頭道:“劉封深知河內之重,故而親自來守,欲穩中部,從兩翼迂迴進兵,今大都督反其道而行之,攻敵必救,可謂直中要害矣!”
司馬懿緩緩道:“其餘兩路兵,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能擋住漢軍半年,吾居中而破之,則大事可成。”
州泰皺眉道:“只恐就算擊敗劉封,攻入河南之地,那時候兵力損耗,將士疲憊,這鮮卑軍狼子野心,尾大難掉,如何是好?”
司馬懿聞言淡然一笑,眼眸中寒光閃爍,輕聲道:“吾引狼入室,乃是萬不得已之策,今魏國上下須絕地反擊,只好委曲求全,但狼既入室,又豈能叫他輕易走脫?”
州泰吃了一驚:“莫非都督已有對付鮮卑軍之策?”
司馬懿笑道:“此乃驅虎吞狼之計,軻比能悍勇無謀,逞強揚威只在一時罷了,只在吾股掌之間。”
辛敞也道:“此番既借鮮卑之兵解燃眉之急,又能一舉消滅北方之害,幽州雖遭侵襲,但長久來看,卻是掃除外寇,一勞永逸。”
衆將這才明白司馬懿的深意,見他早就有了對付鮮卑軍的方法,都放下心來,司馬懿又吩咐衆將用心練兵,激勵士氣,等明日便開赴淇河,便與漢軍廝殺。
散事之後,司馬昭陪同司馬懿去後堂歇息,憂心道:“父親雖有抗敵之心,但此番借鮮卑之兵,爲百姓所怨,揹負罵名,於家族大大不利。”
“家族之利在於長遠,眼前這些都是雲煙而已!”
司馬懿負手站立在廊臺之下,看着花池中飛舞的蝴蝶,淡淡道,“自古成王敗寇,但凡有重大舉措震動天下百姓者,皆看此成果如何。
若此番反敗爲勝,奪回中原,區區民怨,與這等復辟天下之功,又算得了什麼?”
司馬昭聽得眼角的肌肉一陣顫動,嘴巴張了張,卻終究沒有敢問此戰失敗之後會如何,這已經無需多言了,一旦魏國戰敗,河北不保,家族便如覆巢之卵,不能保全,那時候種種揹負的罵名沒那麼重要了,家族都不在了,美名、罵名,又有何不同?
一陣微風吹動,池水起了波瀾,讓池塘愈發深不可測,一如司馬懿臉上的皺紋一般,深沉滄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