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奉只帶着本部一千人衝入魏營,緊盯着徐質不放,只見左衝右突,狼狽逃往後山去了。
正追到山口之時,忽然左右喊聲大震,伏兵齊出,左右兩員魏將來攻丁奉,將丁奉困在中間,擋住去路。
丁奉怒喝一聲,一刀便將眼前攔路之人斬殺,再追另外一將,那魏將大吃一驚,趕緊奔逃,其餘魏兵各自奔走,不敢再攔阻。
“哈哈哈,區區伏兵之計,能奈我何?”
丁奉渾身浴血,傲然大笑,縱馬直追徐質,大喝道,“徐質小兒,你無處可去了。”
在丁奉後面,留贊等人領兵衝入營中,魏軍早已奔散逃命,奪了營寨,正好看到丁奉人馬衝入山谷中去了。
留贊急忙來到呂據面前:“將軍,我看丁將軍追入山中去了,石亭山中僅有夾石、掛車兩條小路,十分險峻,若有伏兵,老將軍危矣!”
呂據忙道:“留將軍你馬上帶領本部人馬去接應,以防萬一。”
留贊領命去追丁奉,呂據和步協重奪營寨,查點輜重糧草,卻發現早被魏軍搬空,只留下一座空寨,不禁暗自嘆息。
留贊領兵走了三四里,忽然聽到前方隱約傳來喊殺聲,急忙催兵疾行,只見遠處丁奉整備魏兵團團圍住,正準備上前營救,只聽得四面喊聲大震。
留贊大驚,看到左右山谷上魏軍無數,石塊柴木紛紛扔下來,還夾雜着無數箭矢,急忙收軍退回,早已被魏兵阻斷了山路,不能解救。
丁奉孤軍深入石亭山腹地,左有王基,右有徐質,兩路兵殺到,將其團團圍住,被困在核心,東衝西突,魏兵卻越來越多,弓箭齊發,部下死傷不斷。
後面趕來接應的留贊兵少,又被亂石巨木截斷道路,還有伏兵騷擾,無法前進,眼睜睜看着天色愈晚,山谷中景象越來越模糊。
丁奉左右此時已不到千人,殺到一邊山坡之下,只見徐質和另一名武將各佔一處高地,在山上指揮三軍,將他和部下團團圍住,消耗兵力。
丁奉見不能突圍,天色又昏暗,乾脆引兵殺上山來,死盯着徐質一心要將其擒殺。
士兵剛爬到半山中,忽然擂木大石落下來,士兵死傷無數,不能上山,慘叫聲在山谷中迴響不覺,驚得飛鳥盤旋於頂,不敢歸巢。
折騰了一個多時辰,丁奉依然無法脫走,只得下馬暫歇,且待月明再戰,清點人馬,只剩不到八百人。
吳兵卸甲而坐,月光方出山頂,忽然四下火光沖天,鼓聲大震,矢石如雨,魏兵從左右山上殺下來。
丁奉來不及穿戴鎧甲,急忙上忙迎敵,只見四面魏軍漸漸畢竟,八方弩箭交射甚急,守在周圍的士兵紛紛慘叫到底。
“丁奉早降!”
“投降不殺!”
魏軍不斷逼近的同時,大聲呼喊,聲震山野,跟隨丁奉而來的吳兵早已面如死灰,簇擁成一團,毫無鬥志。
丁奉仰天嘆道:“吾不服老,今死於此地矣!”
徐質躍馬於一處高臺之上,大喝道:“定老將軍,念你英雄之氣,若肯下馬投降,殺我大將之事可不追究。”
“哈哈哈,我江東豪傑,焉能屈膝於爾等?”
丁奉仰天長嘆,聽到徐質之言,卻又縱聲大笑起來,鬚髮在夜風中飛揚,怒吼道,“兒郎們,不怕死的,隨我爲朱將軍報仇!”
“報仇,報仇!”
跟隨丁奉來的大多都是他的親兵,其中不少人也曾受過朱桓的招撫,此時身處絕境,知道無法生還,個個抱着死志,隨着丁奉往徐質所在的高臺衝過去。
徐質黯然嘆息,他敬重丁奉勇猛,幾次交手,更是心生慼慼,不忍殺之,但王基卻不管這些,馬上命令全軍萬箭齊發。
霎時間鼓聲大作,箭矢如雨,吳兵還未衝到山坡上,就紛紛中箭倒地,丁奉連中三箭,滾落馬下,親兵將他扶起來繼續向山上衝來。
慘叫聲和悶哼聲不時響起,到最後只剩數十人,吳兵幾乎人人中箭,有的甚至身上掛着幾十只羽箭,如同刺蝟一般,依然跌跌撞撞,咬牙向着坡上而來。
王基和魏軍等都被吳軍的氣勢所感染,鼓聲早已停止,只有弓箭手機械地放箭,山谷中只聞單調的“嗖嗖”羽箭之聲。
噗噗噗——箭矢射入骨肉,吳兵只是機械地顫抖一下,甚至連呼痛的聲音都不曾發出,繼續向前,有的士兵腿上受傷,兀自想着山坡用手爬上去。
山坡上幾十名吳兵或走或爬,踉踉蹌蹌,卻沒有一人後退,即便倒下,也不肯停息,除非他已經流血而亡。
彎月如鉤,靜靜地照着這座血腥瀰漫的山谷,月光清冽,絲毫不爲所動。
不知何時,只剩下丁奉一人還在拄着大刀挪動雙腳,他身後倒下的吳兵已經一動不動,丁奉胸前、雙臂和後背上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箭矢,隨着他的走動而微微顫抖着。
距離徐質還有十餘步的距離,但這對渾身是箭,血流如注的丁奉來說,卻是天壤之別,他自己感覺的血氣正在快速流逝,腳下虛浮,幾次站立不穩。
魏軍全體靜默,弓箭手悄然放下了長弓,徐質和王基等騎兵也都紛紛翻身下馬,神色複雜地看着這位末路英雄。
丁奉掃視着魏軍,白髮被鮮血染紅,面目皆非,緩緩轉動身軀,朝着東南方向噗通一聲無力跪倒,大刀在月光下挺立着,刀刃上寒芒閃爍,血珠順着刀柄緩緩流下,還在彰示着主人的不屈。
“陛下,臣今年六十有三,壽亦足矣,只恨不能爲國殺敵,爲陛下分憂……”丁奉干澀而又悲愴的聲音在山谷迴盪着,三拜於地,大呼道:“老臣已去,望陛下善保龍體,以圖中原——”最後的聲音在山谷中迴盪,徐質等人沉默着,魏軍久久未動。
半晌之後,徐質才輕嘆一聲走過去,見丁奉扶刀跪地而亡,腦袋低垂於胸前,雙目兀自圓睜,用手爲他輕輕合上眼瞼。
王基慨然道:“一生戎馬,爲國捐軀,慷慨如此,不愧爲江東豪傑!”
徐質緩緩起身,對親兵吩咐道:“將丁將軍就地葬了吧,有勞王司馬爲其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