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城外有一片桃林,此時桃花早落,枝頭上青桃累累,清風徐來,涼意襲人。
桃林之中,一片空地上擺着三排三層高的青瓦酒罈,一應吃喝都拜訪在長長的條桌上,用荷葉和竹葉鋪着,烤得金黃的全羊和乳豬散發着誘人爾等香味。
其餘諸如雞鴨、果蔬等更是不計其數,百步之外已經香味撲鼻,東面的十座涼棚裡還冒着陣陣熱氣,不知道在準備什麼吃食。
魏昌命士兵在桃林外下馬,暫時按照各營分列等候,和魏榮二人跟着曹立向前,酒席前有一位文士正在等候。
“這位便是許昌劉縣令。”
曹立向雙方介紹相見。
魏昌早就知道許昌縣令是劉寓,正是魏國三朝元老,太中大夫劉曄的長子,劉寓不如其父那般足智多謀,留守後方,擔任郡守之職。
見禮之後,劉寓抱拳道:“下官自知二位將軍軍情緊急,去城中破費周折,延誤時日,便沿途設下酒宴補給諸位壯士,不成敬意,還請見諒。”
魏昌知道劉寓這是不願讓他人馬進城,倒也不以爲意,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此乃李將軍親筆書信,劉令君過目。”
劉寓接過之後,當面拆開來一看,也是李勝交代款待楚軍,叫他們從許昌境內通過云云,這一切早有快馬先來通稟了,猜測魏昌還帶着書信,大概是以防萬一。
看罷之後,劉寓將書信收起來,抱拳道:“二位將軍此去南陽,危險重重,略備薄酒爲諸位壯行,請將軍吩咐士兵入席吧。”
魏昌連連謝過,命魏榮按照劉寓的佈置將士兵們分成數隊,各自上前取酒吃肉,一個時辰之後便馬上起程。
幾人並不相熟,只是客套幾句,談論一些洛陽之事,對於前線的戰況和楚軍的形勢,大家心照不宣,並未談起。
倒是魏昌說此去南陽緊急出發,將剩下的數萬步兵都留在洛陽一併送給了李勝,這讓劉寓有些吃驚,楚軍正與蜀軍在荊州交戰,正是用兵之計,卻將人馬棄在洛陽,着實可惜。
不過轉念想到可能南陽軍情緊急,數萬兵馬出行,勢必耽擱時間,比之輕騎,至少要多出三倍以上的時間,魏延手下缺少將領,將兩兄弟緊急召回,也是情非得已。
吃飽喝足之後,楚軍繼續上路,劉寓和曹立看着消失在遠處的一片塵埃,慨然不已,魏延爲蜀軍立下汗馬功勞,誰能料到又是如此結局?
曹立嘆道:“楚軍此去荊州,只怕凶多吉少啊!”
劉寓點頭道:“蜀軍勢大,又有劉封親自主持大局,魏延不僅兵力不足,也無可用之人,父子三人,只怕是獨木難支。”
曹立皺眉道:“既然楚軍必敗,今日他退出中原,再難碰面,又何必浪費這些酒肉?
即便魏延讓出洛陽,那也是大將軍先前借調糧草所換來的,兩下並無虧欠。”
劉寓摸了摸袖中的書信,笑問道:“楚軍敗局已定,只是遲早而已,但都尉可曾想過,魏延兵敗,將去往何處?”
“這……”曹立一怔,卻沒想過這個問題。
“楚軍若被破,只有兩處可去,江夏以東便是江東之地,南陽以北則是我中原之地,”劉寓自認爲他料到了李勝的打算,笑道:“李將軍命我等交好魏昌兄弟,是待其將來窮途末路之時,還想着今日之誼,前來投靠。”
“唉呀,果然妙計!”
曹立一拍腦門,終於反應過來,“還是大將軍深謀遠慮,我這晚輩着實不如。”
劉寓淡淡一笑,揹着手走向城內,眼底深處流露出一絲不得志的憂鬱。
曹立是曹家的遠親,並無實才,但就因爲這個姓氏而成爲許昌都尉,只管一些治安巡邏,閒散之職卻領着豐厚的俸祿,他從心眼裡其實看不起這個曹氏宗親的。
劉寓雖然自知不如其父劉曄那般年少知名,有王佐之才,但也自命不凡,自認爲足以擔當一州之長,或能位列九卿,議政於朝堂之上,而不是在一個小小的縣城虛度日月。
即便許昌是陪都,縣令與刺史俸祿相當,但這裡畢竟遠離中樞,小小地盤,不足以施展他的才幹,再想到兄弟劉陶已經成爲大將軍府的幕僚參贊,劉寓便更覺怏悒不忿。
數日前李勝從許昌調走三千預備役,今日三千楚軍過境,讓一向平靜的許昌暫時熱鬧了一番,但轉眼之後便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和寂寥,日復一日地重複着相同的生活。
他已經厭倦了這人人稱讚的太平盛世,高大冷漠的府衙,庸庸無爲的百姓,行事麻木的衙役官員,整日吃喝睡覺,虛度光陰,實在令人煩悶。
看到那三千裝備整齊,刀槍泛着寒光的威武楚軍,劉寓反倒期待戰場上的刀光劍影,雲波詭譎的人心算計,浴血殺敵,精心謀劃,文武各盡其才,那纔是真正的人生,縱有一次,死而無憾。
“即便如蜀軍那般,能舉辦科舉大選也好啊!”
走在空曠的街道上,劉寓一聲輕嘆,許昌的一切還是遵循舊制,並無多大變化,平凡卻又穩定,他只需照章辦事,甚至連個政令舉措也難以下達。
這裡的一舉一動,可都由朝廷的人來監視,甚至還有一千羽林軍在原本的皇宮駐守,更有許多達官顯貴,關係錯綜複雜,可比那些百姓難管束多了。
心事重重回到府衙,卻見一名家丁神色緊張,在門口等候,劉寓眉頭微皺:“發生何事?”
家丁小心翼翼答道:“主公,方纔書房失火,不小心將族譜燒着了……”“什麼?”
劉寓大驚,快步走向後院,“青天白日,爲何會失火?”
家丁緊隨其後解釋道:“主母說昨夜做了怪夢,今早便去祠堂上香,小青不小心打翻了油燈,正好燒到族譜……”“混賬,混賬!”
劉寓氣得臉色發青,那族譜可是世代流傳的,他作爲長子就要小心保管,這要是被燒燬了,可是不孝之名。
“還好只燒掉了半頁,及時撲滅了,”家丁怕劉寓擔心,“主母已在祠堂跪了一日了。”
“爲何不早來稟告?”
劉寓心中煩躁,轉過迴廊,已經到了宗祠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