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易、郭淮可以說是趙舒最忠實的部屬、朋友、兄弟,但卻絕對不是知己。當然在這兩人的眼中,也絕對不會明白,爲什麼趙舒不肯向所有人都渴求的巔峰邁上一步,哪怕是隻有小小的一步。劉禪已死,膝下的皇子也都在那次事件中全部死亡,只有太子劉璇下落不明,可以說在整個蜀漢朝廷,已經沒有一個人具有十分合法的繼承大位的權力。趙舒完全可以通過自己手中掌有的數十萬雄兵,登上九五之位,將延續四百餘年的劉漢江山取代。所有人的眼光都緊緊地盯着趙舒,當然有人興奮,因爲新帝登極,必然會對臣下大加封賞;也有人憤怒與不安,比如仍舊心向劉漢的霍弋、王平;更有人虎勢眈眈,希望蜀漢由此動亂,好出兵恢復河山,就是指的北魏曹植與東吳孫竣。
在魏漢邊境,曹植已經屯集十萬大軍,他是這樣對心腹謀士楊修說的:“魏延破敗之後,蜀漢軍中再無一人可與趙舒爲敵。回到洛陽之後,趙舒必然會竊居皇帝之位,而漢朝內部定會發生叛亂,到時候我軍便可以乘勢而起。”本來在魏延起兵的時候,曹植便舉兵襲擾蜀漢邊境,可是沒有想到魏延的叛亂這麼快就被平息,曹植不得不再次按兵不動,等候時機。
同樣東吳的孫竣也在等待着時機,爲先皇帝孫權報仇,借而恢復吳主孫亮的尊號。可惜當洛陽的情報送到兩人手中的時候,兩人都是驚訝地半天沒有合上嘴巴。趙舒並沒有如他們所願地改朝換代,而是擁立劉備第三子樑王劉理繼承皇帝位。
劉備共有三子,長子劉禪駕崩,據蜀漢朝廷宣稱,是被叛賊魏延勾結降將司馬懿一起謀害,以達到這兩人不可告人的目的,當然真相如何,沒有人去深究,也沒有人敢去深究。次子劉永,由於當年在先皇帝劉備去死之後,受到過渡刺激,神智失常,被削去王爵,貶在荊州居住,這些年一直深居簡出,也不知道病情是否好轉,皇帝之位當然不能交給一個瘋子。所以最後與百官商量的結果,趙舒讓桓易留守洛陽便匆匆趕回成都,準備立新帝之事。
當劉理出城迎接趙舒時,見到趙舒等人齊刷刷地跪迎自己,急忙從車上跳下來,連聲道:“大將軍快快請起,大將軍快快請起。”趙舒還是堅持行完大禮才起身,而劉理看到趙舒磕頭,幾乎也要跟着跪下還禮,多虧旁邊侍衛拉住,纔沒有如願。劉理見到趙舒幾乎比臣子對皇帝還恭敬,比老鼠見到貓還害怕。這樣的表現,不僅趙舒爲之不悅,便是身後蔣琬、關平等人也覺得心寒,大漢的江山就要交付給這樣懦弱膽怯的一個人嗎?但除了他,又還能有誰?
雖然劉理是確定了的準皇帝,但畢竟沒有正式登基,只是安排在館院內。第二天先拜祭了已故的皇帝劉禪。第三天黃道吉日,便舉行了登基大典。一系列煩瑣而又冗長的程序過後,劉理從一個少爲人知,少爲人敬的失意王爺,變成了蜀漢帝國的第三任皇帝。雖然這兩天他一直在趙舒的耳邊說,“小王德薄,不敢繼承先帝大位”,但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坐上了多少人想坐而又坐不到的皇帝寶座。
希望趙舒繼位而成爲開國功臣的,仍舊受到新帝的賞賜,當然這都是趙舒的意思;不希望趙舒登基的,見到坐在皇位上的人仍舊姓劉,更是高興,真心實意地朝拜着新皇帝。雖然皇帝的人選不盡如人意,但將懦弱的劉理膽戰心驚地扶上皇位之後,趙舒終於覺得鬆了口氣。回到大將軍府,趙舒只覺得筋疲力盡,自呂容死後,趙舒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彷彿一天便等於正常人的一年,這些天身體、精神上的兩重壓力,確實讓他有些吃不消,不僅原本黑白相間的頭髮已經變得雪白,連原本佈滿皺紋的皮膚也出現了老人斑,好在一切都快結束了。
劉理稱帝的消息傳出,孫竣明白自己想要乘着蜀漢內亂舉兵的打算落空了,又知道自己在邊境增兵之事必然逃不過蜀漢的細作,急忙撤回兵馬,上表解釋,說什麼**於外,只是爲了希望能幫助大將軍安定邊境等等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藉口。而趙舒也並沒有過分追究,只是呵斥使者,吩咐他轉告孫竣,務必要恪守屬國下邦之道,不能生有絲毫覬覦之心。使者千恩萬謝地回去東吳,聽到趙舒並沒有出兵報復的意思,孫竣才終於睡了幾天安穩覺。
而北魏的曹植也是在極端失望之中撤兵,雖然他想不明白,爲什麼趙舒不肯登基。但他卻明白,以現在北魏的實力,想要征討安定統一的蜀漢,無疑是自取其敗。
魏吳退兵的消息傳到成都,趙舒以此爲由,宴請朝中的衆將百官慶賀,其中也包括還沒有離開成都的霍弋,王平等人。最初霍弋並不相信趙舒會遵守他與王平之間的約定,不願意前往成都,唯恐這是一個陷阱。但卻禁不住王平的再三勸說,還是答應趕去成都,參加新皇帝的登基大典,畢竟在當時的情況之下,王平、霍弋應該表現出比趙舒更深的誠意。在前往成都之前,霍弋甚至已經開始安排後事,出乎意料之外,居然趙舒當真沒有加害衆人的意思。可是當霍弋想要告辭,回到駐地宛城的時候,趙舒卻再三不肯,這又讓他原本已經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趙舒之所以不殺他們,難道就是想永遠軟禁在成都麼?接到趙舒的邀請,霍弋甚至是在內衣裡面藏好利刃纔來的,心想席上趙舒要是有什麼不軌的企圖,他便是拼下這條性命,也要與之同歸於盡。
酒宴一切如常,但霍弋卻不敢掉以輕心,一盅酒喝了一晚上,也沒見少一滴,筷子舉起來,又放下,卻並沒有吃下任何東西。這樣的小動作,並沒有逃過趙舒的眼睛,但也只是假裝沒有看見,自顧與旁人飲酒。一場酒宴持續了一個時辰,霍弋終於聽不慣滿耳的歌功頌德,看不慣滿眼的諂媚笑容,等到魏延舊將陳式也舉着酒杯稱讚趙舒的蓋世奇功時,霍弋拍案而起,大聲道:“酒也喝了,菜也吃了,末將卻見不得這些背叛故主的小人行徑,就先告辭了。”
他雖然沒有明言,但誰都知道指的是陳式。霍弋現在的官職遠在陳式之上,而且以陳式平日爲人,在諸將之中並不受歡迎,罵他幾句原也無妨。可是現在陳式正在稱讚趙舒的功績,霍弋這樣的作爲,難免讓在座衆人變色。陳式仗着趙舒之威,也不肯嚥下這口氣,拜道:“大將軍,霍弋辱罵末將不打緊,卻隱射大將軍,實在罪不容赦。”王平也急忙起身,對着趙舒道:“大將軍,霍將軍酒後失言,還請大將軍不怪。”
王平雖然是好意,但霍弋卻不領情,大聲道:“我並未酒醉,不過是實話實說。”又轉對趙舒道:“末將今日前來赴宴,還是想問大將軍一句,什麼時候放末將回宛城?”說着又冷哼一聲,道:“不過現在末將又開罪大將軍,怕是再沒有機會離開成都了。”神色傲慢,儼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趙舒並沒有勃然大怒,只是緩緩站起來,道:“本將軍原本打算散席之後,再與衆位商議此事。既然霍將軍迫不及待,那隻好提前散席了。”說着輕輕拍了拍掌,就聽外面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文鴦、傅儉二人全副披掛入內,而大廳之外,也都突然之間站滿了手持兵刃的軍士。霍弋頓時臉色大變,伸手向懷中一探,便想衝到趙舒身前,與之拼命。王平卻遠比他沉着,看到霍弋動作,知道必有行刺之事,急忙伸手拉住,低聲喝道:“休得魯莽。”
霍弋原本是因爲相信王平,才肯來到成都,現在卻不得不懷疑王平是否也勾結了趙舒,怒道:“再等片刻,我等便要被亂刀分屍,還什麼魯莽不魯莽?”他大聲喊出這句話,廳中衆將都覺得寒意上涌,不禁想到:趙舒讓劉理登基,只是表面文章,而最終的真實用意,還是要排除異己,篡奪皇位。
關平此刻也在廳中,自從再次與趙舒攜手以來,對於皇帝姓劉還是姓趙,已經遠比以前看得開了,但現在也不禁對趙舒的所作所爲動怒,沉聲問道:“大將軍邀請我等赴宴,卻暗伏刀兵,不知是何用意?”
“關將軍少安毋躁。”趙舒含笑回答之後,又拍了拍掌,就見蕭賁牽着一匹白馬入內。衆人都不明白是何用意,都又直愣愣地望着趙舒。趙舒又高聲喊道:“恭請聖旨。”接着葉楓便從後面雙手捧着聖旨走了出來。衆人又都不由地私語起來,大都懷疑這是趙舒威逼皇帝下達的禪位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