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去世,孫亮稱臣,趙舒收到表章之後,知道孫氏盤踞江東多年,根基穩固,急切難下。遂答應孫亮之請,帶着十數萬大軍北歸。
當此之時,東吳新敗,遭逢國喪,又上表稱臣;曹魏慘敗之餘,一時之間元氣難以恢復;而遼東公孫淵雖然已經攻佔幽州大部,但見東吳大敗,便見風使舵,轉而向趙舒示好,蜀漢形勢一片大好。桓易於是又舊話重提,建議奏請劉禪遷都洛陽,復言:“以當前局勢,將軍若不請陛下遷都,而仍居於益州疲敝之處,則難免讓天下人猜疑將軍有不臣之心。”這話說的十分在理,中國自古都是天子居中,現在趙舒在洛陽,而將劉禪留成都,自然會讓人覺得其用心不正。
此事幹系重大,趙舒召集衆人商議,有贊成者,也有反對者。但總體而言,贊成的居多數,也大約是蜀漢在軍事上的連續勝利,讓衆人都覺得還於舊都,收復中原是指日可待的事。趙舒對皇位並無覬覦之心,爲了避免遭人猜忌,於是上表劉禪請求遷都。表章到日,在成都朝堂之上,又難免引發一場爭論。雖然有少數人覺得成都乃先帝創業之基,但以蔣琬爲首等人卻覺得趙舒之議可行,還於舊都,興復漢室是先帝劉備遺願,如今時機已至,哪有不答應的道理?於是劉禪傳旨司天監擇良辰吉日,準備遷都。
得到同意遷都的詔書,有人勸趙舒親自前往奉迎聖駕,以提高威信。桓易卻勸道:“如今天下未定,大將軍豈可輕離洛陽要地?遷都事宜朝廷之中,自有蔣、費二位大人操持,將軍不必前往。若有不放心之處,末將願代將軍一行。”趙舒心中本不十分願意勞頓奔波,而且對桓易也十分放心,便答應其請,命桓易前往成都,護送聖駕遷都。皇帝遷都不同於老百姓搬家,等諸事妥當,劉禪拜別祖陵,動身上路,已經是三個月之後了。
北魏曹植聽說劉禪遷都,明白一旦蜀漢都城遷至洛陽,以及進軍中原,便更加方便,於是連續用兵,襲擾邊境,有意讓劉禪收回成命。但鎮守幷州的徐蓋、河內的於圭都是難得將才,以曹植之能,也只是無功而返。
曹植退兵的消息,與劉禪已出漢中的消息一起傳到大將軍府,趙舒大爲高興,在府中設宴慶賀,與諸將盡興而散。回到內室,趙舒雖不是爛醉,卻有了七八分酒意。呂容等候在內,見他如此,臉上似有不悅,默默替趙舒洗漱之後,待要說話,卻聽見微微的鼾聲,原來趙舒已經倒在榻上睡着。呂容輕嘆一聲,將棉被蓋好,便輕聲出門而去。
直至三更過後,趙舒才被外面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立刻翻身起來,喝問道:“外面出了什麼事?”便聽蕭賁道:“稟將軍,侍侯公子的丫鬟稟報,公子不在房中。”語氣之中,顯得頗爲焦急。趙舒聽得愛子不見,心中更是緊張,一面着衣,一面問道:“夫人也不在麼?”蕭賁在外失聲問道:“夫人不在房中麼?”顯然並不知道呂容的蹤跡。
趙舒枕邊卻哪裡有人?匆忙出門,問道:“門上可曾問過,可見過夫人帶公子出去?”蕭賁又答道:“屬下問過,皆不曾見公子出去。”他並不知呂容不在,故而只問了趙疆的下落。但見趙舒臉色已變,復又道:“將軍放心,屬下已派人知會個城門守軍,片刻當有回報。只要夫人與公子還在城中,屬下等天明之前,總能將二位救回。”此時此景,便是傻子也該猜出呂容與趙舒疆出了意外,所以蕭賁用的是“救回”二字。
趙舒的大將軍府雖然比不上皇宮內苑,但也算得上是戒備深嚴,什麼人,在什麼情況之下,才能不驚動他人就將呂容與趙疆虜去?趙舒着實猜想不透,只好吩咐蕭賁用心查找,又恐府中家將不足,派人前往營中調兵相助。蕭賁抱拳領命,還不曾離去,卻又見外面家將跑進院內,道:“將軍,夫人回來了。”話音剛落下,便見呂容進來。
趙舒暗怪自己過於驚慌失措,急忙迎上前去,道:“容兒,你……”轉眼不見趙疆,不禁問道:“疆兒不和你在一起?”呂容本是滿面失落,聽夫君問及,頓時淚如雨下,哭倒在趙舒懷中。趙舒原本放下的心,又不禁提了起來,一面輕拍着愛妻,一面問道:“疆兒出了什麼事?”呂容好容易才收住哭聲,道:“疆兒落在高大哥的手中。”
趙舒一時沒有明白這“高大哥”是什麼人,問道:“高大哥是誰?”呂容又答道:“是高平。他要你明天親自前往城外西山,才肯放了疆兒。”高平爲東吳江夏太守,與趙舒夫妻多年不見,怎麼會突然來到洛陽?趙舒心中疑問重重,卻又不便當場問出,只得先命蕭賁等人退下,才扶着呂容進房詳細詢問。
原來趙舒帶兵突襲許昌的同時,關平也在荊州起兵,攻打江夏郡。雖然高平武藝兵略都不在關平之下,但是東吳國內精銳皆在曹魏前線,江夏等郡守備空虛,經不住關平連日攻打,最終告破。高平隻身逃脫,打算轉回建業,請兵再戰。但是當初陸遜在時,高平與他走得極近,被孫權視爲陸遜一黨,本就不十分喜歡,現在見他兵敗,便準備乘機將其除去。高平到了武昌就被守將擒下,只是他武藝高強,在押解回建業的途中,乘看押軍士不備,殺了幾人,奪得馬匹逃脫。
高平既然是孫權欽命要犯,便不敢在東吳停留,北魏又是原來背叛之國,更不能歸。只有蜀漢,偏偏又有趙舒這個大敵,天下雖大,卻再難有高平安身之地。爲了躲避東吳的追捕,高平每日夜行晝息,盡撿山夜小徑逃竄,歷經各種苦難。每逢噩夢驚醒,高平便更恨趙舒、呂容二人。他是高順之子,只要能放下父仇,在曹操麾下,也算是很有前途的青年將領,卻因爲喜愛呂容,捨棄錦繡前程,隨之一起圖謀。但最終佳人卻歸了趙舒,高平反而賠上了一隻眼睛。因愛不成,反生恨,高平知道趙舒在蜀漢掌權,便努力爲東吳效力,希望有朝一日能在疆場上親手斬殺趙舒,報這奪“妻”之仇。
然而事與願違,呂蒙戰死,高平不得已轉向陸遜示好,等得到陸遜肯定之後,偏偏陸遜又不受孫權信任,以至高平這樣的人物只能委屈在江夏,而不能去淮南前線立功。高平一心只與蜀漢爲敵,倒不介意如此,可當陸遜死訊傳來之後,才明白自己又所靠非人。他這些年機關算盡,卻最終還是落得如此下場,歸根結底,都是因爲趙舒、呂容二人,高平又怎能不恨?所以高平一路北逃,潛入洛陽,就是想要殺趙舒報仇。
打聽好趙舒將軍府的位置,高平便等候在門外,恰好當天趙舒在府中設宴,整天賓客不絕,而且趙舒又不出門。高平正嘆息自己運氣不好,卻見呂容從府中出來。呂容自生產之後,更顯得成熟嫵媚,高平再見昔日的心上人,更是妒火中燒,衝上前去就想將其殺死。但高平還沒有將懷中的利刃掏出,呂容卻早將他認了出來,喊了一聲:“高大哥。”就是這三個字,讓高平的心中一軟,鬆開了原本握着刀柄的手。
呂容做夢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衣衫襤褸,形同乞丐的獨眼壯汗,居然會是當年那個英氣神武的高大哥。一時淚眼朦朧,竟不能覺察出高平的異樣。高平見她情真意切,不忍再下殺手,便要匆匆離開。呂容自嫁與趙舒之後,便深覺對不起高平,現在看到他這般模樣,哪裡還肯捨得將其放走?苦苦勸住,竟將高平帶入府內。
呂容知道高平心中對趙舒存有恨意,便不敢將此事告訴趙舒知道,只是命人送來飯菜,細細聽高平講述如何落得這步田地。高平見呂容還記得舊情,心中恨意大消,便將自己在東吳之事說與呂容,直到趙舒等人散席。呂容得知高平在東吳不能安身,便有心將其留在漢軍中效力,於是請高平暫時留在房中,自己去找趙舒商量。可是趙舒已經酒醉,不能理事,呂容只好打算將高平留宿一夜,改日再說。
離開臥室,呂容本要再去客房找高平,卻見丫鬟抱着趙疆前來。趙疆年紀幼小,每日都非要孃親哄着才能入睡,此刻便是到了該睡覺的時候。呂容既要哄他睡覺,又想將自己的孩兒帶給高大哥看看,於是打發丫鬟,抱着趙疆來見高平。呂容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哪知道這男人的嫉妒心一旦爆發,遠比女人更加厲害。高平得知呂容已爲趙舒生下一子,頓時將那已經消去的恨意,妒忌又都勾了出來,假意說要抱抱孩子,卻將趙疆奪在手中,翻牆而出。
呂容沒有想到高平說走就走,但又摸不清高平的用意,不敢驚動旁人,只好一個人尾隨其後,一直追出城外。還是那帶趙疆的丫鬟每夜都要探視一次,才發現公子不在府中,急忙告訴蕭賁。而蕭賁在府中搜索一圈,確定沒有之後,纔敢驚動趙舒。雖然又派人知會了城門守軍,但爲時已晚,高平早已出城去了。至於呂容追趕不及,只聽到高平一句:“明日讓趙舒親來西山換他兒子的性命。”
呂容邊哭邊說,好容把事情說清楚,外面天色已經泛白。趙舒明白高平對自己的恨,更明白若不親自前去,趙疆的小命就難保。看着一旁哭成淚人的妻子,柔聲道:“你不用擔心,高大哥諒來也不會對一個週歲的孩子下手。你累了一夜,還是去休息吧。我去找天翼等人商議辦法。”呂容也確實累了,點了點頭,便要起身要榻。走了兩步,卻突然道:“不,我不休息。你要自己去找高大哥,是不是?”
趙舒本就是想哄住呂容,然後再去找高平。沒有想到還是被呂容猜到,還不及說話,呂容便緊緊抱住他,哭道:“高平恨你入骨,你千萬不能去。”趙舒長嘆一聲,道:“我若不去,疆兒怎麼辦?”呂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道:“我去。”趙舒搖了搖頭,道:“你該知道他要的是我,你去怕是不行。”
呂容心中也明白,高平恨的是趙舒。去,以高平的武藝,又有趙疆在手,趙舒必是萬分兇險;不去,以高平說一不二的性格,只怕夫妻二人再難見到趙疆的面。一個是夫君,一個是兒子,呂容的心裡也十分的矛盾,良久才緩緩道:“我隨你一起去。”趙舒心知呂容必不肯讓自己單獨前往,只好點頭答應。
二人都無心用飯,當即吩咐蕭賁備馬,帶着數十家將出城。到了西山腳下,卻見山下全是兵馬,將道路封住,原來蕭賁聽到挾持趙疆之人約會趙舒在西山相見,便前去無當軍中,請天翼、鄂煥二將相助。這二人聽是趙疆遭人綁架,哪裡還有遲疑?雖然礙着趙舒當初之令,不敢調動無當軍,卻在別處借來三千軍馬,連夜將西山封住。又輪流帶兵上山搜查,恰好在天翼搜尋的時候,遇到高平,但高平以趙疆性命威脅,天翼投鼠忌器,只能遠遠帶人跟着,不敢用強力。
那高平明知趙舒現在蜀漢的權位,料想他必不會孤身前來,倒也不覺奇怪。何況他一心只想殺趙舒報仇,自己生死並不放在心上。所以見到天翼軍馬,也不意外,只是一個勁的吹促他們快些回報趙舒。
趙舒與呂容等人趕到高平面前時,高平已經被天翼追到絕路上,身後便是百長高崖。高平只道是趙舒膽小懦弱,貪生怕死,不敢來救自己兒子的性命,正破口大罵。呂容聽到他的罵聲,又聽着趙疆的啼哭聲,心如刀絞,上前哀求道:“高大哥,小妹雖然對不住你,但孩子總是無辜的,你何苦爲難他?”
高平擡眼見到趙舒趕來,心中大喜,高聲道:“趙舒,你終於來了。”趙舒聽到趙疆還在哭泣,心中鬆了口氣,答道:“高大哥要見小弟,隨便派人傳喚便是,哪裡需要以此乳子爲質?”高平卻冷哼一聲,道:“我要不擒住這小雜種,你怎麼敢來見我?”趙舒不願與他多言,便道:“既是如此,小弟已經來了,就請高大哥放了犬子。”
高平哈哈大笑,許久才道:“我放他可以,但是你得過來換。”這次趙舒還沒有回答,呂容卻搶先道:“我來換。”便要上前。
“站住。”高平卻雙手把趙疆高高舉起,厲聲道:“我只要趙舒過來換,別人都不許上前半步,否則我便把這小雜種扔到山崖下去。”呂容本已邁出一步,又被高平嚇住,急忙停了下來。趙疆被人舉起,雖然小小年紀,還不十分知道害怕,但山風凜冽,吹得他小臉生疼,哭聲便更大了。呂容突然雙膝跪下,嘶聲道:“高大哥,我求求你,放過孩子吧。”
趙舒心中卻默默嘆息一聲,上前扶起呂容,道:“我去吧。”呂容本想伸手去攔,可是一看到在懸崖邊的趙疆,手又稍微的停頓一下。趙舒便從她身邊走過,徑直向高平走去。高平見趙舒依言而行,又哈哈大笑,等趙舒走了一半,卻突然道:“站住,把你衣服裡面的小玩意全部拿出來。”他曾被趙舒袖中的弩箭所傷,不得不小心提防。趙舒微微笑道:“高大哥還怕這些小東西?”說話見便將袖中的機弩取了出來,扔在地上。他身爲大將軍,這東西已經多年不用,只是知道今日兇險,所以才帶在身上,卻不想高平還記得。
東西取完之後,趙舒卻再不向前走,高平等了片刻,便又大聲吼道:“你怎麼還不過來?”趙舒卻道:“我若再過來,則我父子二人都要死在你手中。以高大哥的武藝,我再上前,便必死無疑,到時候高大哥又不肯放過犬子,那小弟豈不是白死了?”高平被他說破心事,又將趙疆向懸崖邊舉了舉,道:“你再不上前,我便鬆手了。”
趙舒長長地嘆了口氣,道:“高平,你我之間的恩怨,以我一條性命,便可還清。你若定不肯放過我的孩子,那我只好認了。好在我與容兒都還年輕,過不幾年,總還會生一羣。”言下之意便是,你高平一定想兩個都殺,我趙舒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便宜都讓你佔盡了。
這話說去,高平果然有些猶豫,如果只殺趙疆,哪肯定不是他本意。只殺趙舒,卻還是值得考慮的。遂道:“那你想怎樣?”趙舒聽他口氣鬆動,心中大喜,臉上卻神色不變,淡淡道:“我就站在此處不動,你將孩子放在地上,自己向我走過來,我身後家將也同時上前。在你殺我之後,他們纔有足夠的時間營救我的孩兒。”此刻高平距離趙舒大約有百餘步,而趙舒與後面的軍士也有百多步左右。以高平的身手必然能搶在衆人之前,殺掉趙舒,但卻沒有時間再折回去殺趙疆。趙舒這樣的安排,可說相當的合理。
高平又猶豫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道:“好,但你身後只許三人上前。”等趙舒點頭同意之後,便俯身將趙疆放在地上,開始一步一步地走向趙舒。只走了兩三步,卻又突然停下道:“等等。”警覺地望了望四周,道:“你不會派有人暗箭傷我吧?”趙舒哈哈笑道:“閣下向來自詡武藝不凡,還懼區區暗箭?我的人只要也在兩百步之外,這樣的暗箭就算射來,你還怕躲避不過?”高平又哼了一聲,道:“你要是敢耍花樣,我馬上回去殺了這小雜種。”說着又繼續向前,越走越快。
趙舒身後上前的三人自然是呂容、天翼、蕭賁三人。眼見高平將要走近,趙舒突然失聲道:“孩子!”高平只道後面趙疆出了什麼事,急忙轉頭去看,但見趙疆並無異樣,頓時明白中計,急忙向旁邊躍開,果然就見幾枚短箭擦身而過。乃轉頭大罵道:“趙舒,你這狗孃養的王八蛋。”罵完之後,蕭賁、天翼二人早已經搶上前去,雙雙出手。高平此時想殺趙舒固然不行,再要回去殺趙疆也是不能,只氣得哇哇大叫,滿腔的怒氣都發泄在這二人身上。
呂容見夫君脫險,喜出望外,急忙跑過去抱起趙疆。雖然母子二人只是一夜不見,卻感覺比一年還長,呂容將趙疆的小臉緊緊貼在自己的臉上,道:“乖孩子,娘再也不離開你了。”趙舒也長長地吐了口氣,要不是高平一心只想着要親自殺他,只怕也不是這麼容易就能將趙疆救出來。
再說高平被蕭賁、天翼二人纏住,又見後面的家將團團圍了上來,明知必死,乃將刀扔下,喝道:“且住,我有話說。”天翼等人便一起停下,轉望着趙舒,等待命令。趙舒知道高平現在已是英雄末路,回想也確實是自己的出現,阻斷了他與呂容之間的姻緣,遂道:“你還有何話說?”高平朗聲道:“我知道你夫妻不能饒我,但我也不要死在這些人的刀下。讓我自己跳下去。
那懸崖在清晨霧氣之中,深難見底,跳下不死,那也算是命不該絕。趙舒也不忍看着高平被亂刀分屍,遂點頭道:“放他過去。”高平又一步一步走向崖邊,仰天喊道:“父親,孩兒斷送了你一世英名。”正要下跳,卻聽呂容道:“等等。”
呂容雖然做事果斷,但畢竟是女人,畢竟高平與她交情又非同一般。聽到高平提到他父親,又不禁想起了當年陳晟、高平、張虎在一起的情景。這些兄弟如今卻還剩有幾人?呂容自然不忍心再看着高平被自己逼死,即便他剛剛還想取自己夫君與孩兒的性命。
趙舒知道愛妻的心意,不等呂容說出口,便點了點頭,對高平道:“你走吧。”對於高平而言,這樣活着,只怕比死還難受。果然高平冷笑道:“不要你假惺惺裝好人,我高平今日死也要死的像條漢子。”說着便又向崖邊走了一步,半隻腳都懸在空中。又轉頭道:“容兒,大哥對不起你,你自己好生保重。”
“不要,高大哥,不要。”呂容轉身將趙疆叫給趙舒,然後跑上前道:“高大哥,你不要跳。”她與高平之間本就沒有多遠的距離,幾步便跑到面前,又勸道:“大哥,你千萬不要跳。”哪知高平等她近前之後,眼中突然兇光大盛,厲聲道:“趙舒,我殺不了你,卻要殺你至愛之人。”說着便一把拉住呂容,縱身一躍,雙雙跳下懸崖。
趙舒萬萬沒有想到高平突然會對呂容下手,看着兩條人影消失在雲霧之中,只覺得腿下一軟,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高平在死之前,故意提起父親,正是想勾起呂容故舊之情,纔好乘機發難,臨死也抓個墊背的。他生不能與呂容相廝守,死卻能與之長眠於崖下,也算是無憾了。但趙舒卻是肝腸寸斷,痛不欲生,不僅滿頭的黑髮變成了白髮,還有那不老的容顏此刻也遍佈了皺紋,醒轉之後,已在將軍府內。旁邊蕭賁見他醒來,不等開口,便靠上前道:“將軍,屬下與天翼、鄂煥將軍帶人下崖搜尋,卻始終不見夫人蹤影。二位將軍還在崖下尋找,屬下恐將軍身旁無人,便先回來伺候。”又見趙舒蒼老的臉上神色黯淡,複道:“夫人吉人天相,將軍不可過於自傷。”
趙舒輕輕點了點頭,那懸崖高有百丈,哪裡還能有生還的希望,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蕭賁又道:“天幸公子無恙。”說着便揮手讓丫鬟將趙疆抱來。趙舒看到愛子,神色稍緩,伸手將其抱住,口中喃喃道:“都是你這孽障。‘遇土將死’,‘遇土將死’,居然說的是容兒。”竟似着了魔一樣,將趙疆狠狠摔下,道:“你這孽障未生之時,便註定是個禍害,還留着做什?”
蕭賁雖然聽到趙舒的喃喃細語,卻哪裡想得到他會親手摔下自己的孩子,好在習武之人反應迅捷,出手將趙疆抱住。若是遲得片刻,以趙疆幼小的身體,這一摔之下,即便不死,怕也要落下終身殘疾。趙疆頓時哇哇大哭起來,趙舒也自垂淚不語,蕭賁知他心中痛苦,便與丫鬟帶着趙疆輕輕退出。偌大的一個房間,便只剩下趙舒一人。
當初管輅師徒二人曾爲趙舒留下二十字真言,前面四句,都一一應驗,只有這“遇土將死”,趙舒遲遲不能領會。直到呂容定要以“疆”字爲孩兒命名之時,趙舒才隱約覺得有些不妥當,但卻又不能說出究竟哪裡不對。終於在爲趙疆打造百歲金鎖的時候,看着上面的“疆”字,才恍然省悟,只“疆”字莫不就是那個所謂的“土”?那“死”又會指的是誰呢?自然該是趙舒本人才對。所以趙舒深覺大限將至,才積極籌備,與東吳孫權開戰,希望能在剩下不多的時間裡,爲將來的統一大業奠定基礎,免得自己的子孫還要捲入戰亂之中。
可是自己還沒有死,呂容卻先出了事,所以趙舒才以爲那個“死”字,是指的呂容。想着他與呂容成婚多年,好不容易纔得來一子,卻竟然命中註定,要剋死親生母親。趙舒心中自然悲苦,以至於發生剛纔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