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七章 縱高平另有其因
高平剛走出兩步,卻被東心雷這一聲喊喝止住,轉過頭,冷冷問道:“你這老傢伙還想怎麼樣?”
東心雷並不理他,轉身向趙舒行禮道:“將軍不忍食言而肥,那就請將軍將此人交給老朽,此人狼子野心,殺害我族中大王,又以老朽爲質,此仇不報,何以爲人?”
高平臉色立時鉅變,這可是趙舒下臺階最好的機會,他要是死在東心雷的手中,趙舒也不算是不講信用。趙舒看着高平額上冷汗點點直冒,並不回答東心雷的話,對李韋道:“取馬來。”馬上就有軍士牽過一匹戰馬。趙舒拉着繮繩,徑直走上前幾步,對着高平道:“此馬就送於將軍代步。”
此言一出,高平自然是送了口氣,而旁邊的東心雷父子,李韋等將都是面面相覷,沒有想到趙舒會如此重諾。趙舒也不敢過分上前,一掌擊在馬股之上,那馬便獨自緩行到高平身前。高平又像見到怪物一樣的將趙舒從頭至腳打量一番,這才道:“多謝。”然後翻身上馬。
趙舒又命人牽過馬匹,也跟着上馬道:“吾再送送將軍,以免爲人所害。”
高平本來還想推辭,卻看着東心雷在一旁虎視眈眈,也只好道:“如此就有勞先生了。”這兩句話說的趙舒和他哪裡還是什麼欠下血債的大仇家?分明就是朋友送別,還依依不捨的情景。
李韋見趙舒要送高平,自然不放心,也跟着上馬。葉楓本來想來湊熱鬧,趙舒卻道:“天涯,你就在營中好生款待洞主父子,等到吾回來。若有絲毫差錯,唯你是問。”葉楓只好點頭應命。
東心雷一臉憤慨,不過現在身處險境,也不敢絲毫造次,趙舒又對他道:“洞主此番前來,外面想必還有軍馬接應,現在既然大家都化敵爲友,洞主可以譴人下令收兵了。”
“是。”東心雷不甘心地看了高平一眼,招呼手下先出營傳令。沒有過得半刻工夫,就見營外各處林中一隊一隊的蠻兵都收兵回營。最後走出一隊人數五六百間的騎兵,遠遠陣立在前,不知道何去何從。
趙舒知道那是高平的屬下,便道:“吾送將軍出營,與部曲匯合。”雖然說是相送,但高平也知道趙舒不敢和他過分靠近,微一拱手就打馬在前。趙舒落後好幾個馬位,跟在他身後,李韋帶着上百騎在趙舒身側護衛。
那隊騎兵相距大營不過數裡,片刻即到,高平仍不時回頭查看,還是怕趙舒暗算。不過理他的部曲越近一步,他便越安全一分,臉上的警戒之色也就稍減一分。等到理那隊騎兵只有數百步之時,早有高平的十餘騎親衛策馬而出,接應在他左右。
高平心中懸掛的石頭,也就最終落地,轉身對趙舒道:“送君千里,終需一別。先生送至此處,足顯高義,不如就此別過,告辭。”
趙舒哈哈一笑,道:“今日吾救了將軍一命,難道就不說一聲感謝?”
“多謝。”高平說了兩字,轉身就走,行不兩步,卻又轉身,道:“某平生遇人無數,也算是識人,卻終究看不透先生其人其事。今日之事,先生若非大奸大惡,便是至仁至義,倒讓某捉摸不透。”
趙舒淡淡道:“將軍言重了,今日之別,再次相見,怕又是刀兵相加。舒有幾句肺腑之言,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說着便讓身後騎兵遠遠退開,只留下李韋一人在側。
高平也揮退身旁的親兵,道:“某洗耳恭聽。”
趙舒輕咳一聲,便道:“身逢亂世,誰人不想建功立業,名垂千古,所以將軍所作所爲,雖然手段算不上光明磊落,不過成大事者,向來不擇手段,在舒看來,並無對錯,自然談不上怨恨。”
高平神色微微一凜,道:“先生倒是深明大義。”
趙舒突然又問了一句:“呂大都督,傷勢如何?”
高平馬上答道:“並無大礙。”
這句話答的太快,反倒失真,趙舒又笑道:“將軍所依仗者,不過是子明在東吳身居高位,手握兵馬,此次五溪戰敗,損兵折將,吳侯想必也要見怪。萬一大都督不幸身故,將軍在江東也就無立足之地。”
高平想了片刻,才勉強道:“先生過濾了,些許小傷,並無大礙。”
關興用刀多年,那一刀的力度,角度,他能說出呂蒙的傷勢頗重,自然不會有錯。更何況此番益陽之行,獨見高平。若真是些許小傷,呂蒙又何以不親自坐鎮?趙舒也不當面說破,只道:“吾只說是萬一,啓時,舒還有一事相求。”
高平奇道:“何事?”此言一出,又頓時覺得不妥,這樣豈不就是承認呂蒙傷重?
趙舒卻並不何他在這上面糾纏,只是緩緩道:“容兒對我情深義重,只是時世所迫,吾不得不相負。倘若都督有個三長兩短,將軍事無可爲,還望能帶她一起歸隱山林,讓她幸福渡此一生。”
高平不由的瞠目結舌,趙舒知道他不僅在戰場上將自己看成敵人,在情場上,也是欲除之而後快。聽趙舒這樣一說,不大吃十驚,八驚纔是怪事。等他清醒過來,才冷冷道:“先生是因爲她才放過某?倒是十分的癡情,只是太輕看了某。”
“不敢。”趙舒正色道:“將軍與她爲報大仇,謀害關君侯,吾勢不能再與容兒相見。舒素知將軍與她青梅竹馬,情根深種,還望將軍能好生待她。舒誠心祝福二位,絕無半分虛情。”
高平苦澀一笑,道:“多謝。”見趙舒不再說話,又道:“先生若沒有別的事,某就告辭。”
“等……”趙舒伸手想要阻止他,卻又道:“罷了,將軍走好。”
高平卻又停下,道:“先生有話,一次說盡,不必如此吞吞吐吐。”
趙舒輕輕拍了拍坐下戰馬的腦袋,替它捋了捋馬棕,隨口問道:“將軍覺得東吳諸將如何?何人可以接替呂大都督職位?”
在高平的心中自然是巴不得自己接位,那顯然沒有半分可能,當下仔細一想,搖頭道:“甘寧,周泰等將勇猛有餘,謀略不足,淩統,徐盛等人守一城一郡還可,若爭霸中原,圖謀天下,怕還多有不足。數人都非先生敵手,先生可以高枕無憂。”
趙舒不以爲然道:“陸遜其人,將軍可識得?呂都督稱病,謀襲荊州,他代都督職務,以恭卑言辭說動關君侯戒備之心,也還有幾分謀略。”
“關羽狂妄自大與他何干?”高平不屑道:“書生酸儒,靠得只是門族裙帶。”
“將軍此言甚是,陸家乃是江東望族,陸伯言又是孫氏女婿,舒所料不差,假以時日,此人必爲東吳軍中領袖人物。”趙舒頓了一下,又道:“此人謀略不俗,實乃勁敵,吾可不敢掉以輕心。”
趙舒擡眼看高平若有所思,便笑道:“此乃舒與東吳之事,將軍久在軍中,舒想多問些此人的事蹟,既然將軍以爲只是一介書生,倒是吾多慮了。”
高平迴轉過來,點點頭道:“某與陸遜不熟,先生也問不到什麼。”
“那好。”趙舒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高平也還了一禮,道:“告辭。”提轉馬頭,揚鞭而去。
李韋見高平遠去,不由道:“先生此番必是縱虎歸山,此人文武兼備,將來必是一大勁敵。”
趙舒哈哈一陣長笑,然後纔對着一臉不解的李韋道:“文節,你也知道他是一大勁敵,殺了豈不可惜?”
李韋猛然省悟,道:“先生是想讓他回江東與那個什麼陸伯言作對。”
“高平這個人,別的我不敢肯定,但有一點我有十足的把握。”趙舒又輕輕地撫摩着馬頭,看着高平離去的方向,道:“他絕對不會甘心歸隱山林,做個清靜閒人。現在天下三分已經鼎定,曹魏與其有深仇,漢中王駕下又有我,他只能在江東憑着呂蒙的關係發展勢力。我已經爲他點明是對手是誰,何去何從,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李韋在一旁長長地嘆息一聲,語氣之中充滿了惋惜之意。趙舒轉頭瞪他一眼,問道:“你嘆什麼氣?”
李韋看趙舒半響,才道:“先生,容末將再對先生說一句真話。”頓了一下,又才道:“先生適才與高平說話的時候,無論表情,語氣都十分的誠懇,沒有絲毫的破綻。”趙舒心中微微一樂,難道他也發覺趙舒是一個演戲的天才?卻又聽他接着道:“特別是提到那個容兒姑娘的時候,更是聲容並茂,末將在一旁聽見,都是十分的佩服先生如此重情重義。原以爲在這亂世之中,能遇見先生這樣情義爲先的人,追隨左右,生平無憾矣。”說着又重重地嘆了口氣。
趙舒臉上神色陡然一變,倒不是因爲李韋的言語冒犯,卻是自己的震撼,難道我真的已經被這個時代所同化?變得如此的陰險,深沉?
李韋見趙舒默然不語,又道:“先生爲國爲民,其心無錯,只是手段,末將,末將….”趙舒搖了搖手,沒有讓他說下去,因爲放走高平,在趙舒的心中隱隱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自然不能與他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