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輛二馬馬車,車廂很大,怕是能坐四五個人。
趕車的是個帶着斗笠的劍客,夜色下看不清長相,只覺得一股寒氣從他身上散發開來,想必是個高手。
馬車緩緩移動,速度漸慢,距離智光大師五六米時完全停下。斗笠劍客拿出火摺子吹了吹點燃身邊的一個燈籠,頓時清晰起來。
是個20出頭的青年,很是消瘦,右臉長個青色胎記,十分醜陋。
“看來是文和兄來了。”智光大師率先說話。
文和?難道是賈文和——賈詡,東漢末年第一“毒士”,奇謀百出、算無遺漏的謀士。後世讚歎“臥龍謀略成三國,更有賈詡勝臥龍”,他的政治軍事才能不在諸葛亮之下。這個時候他不是在董卓麾下效力嗎?怎麼來到了這兒。難道董卓已經突破了袁紹的孟津防線,殺到洛陽了。潘勝很是吃驚,踮起腳尖,看着馬車。
顯然,賈詡不會是這個醜陋的斗笠劍客,年紀也對不上。他不帥但也不醜,是西曆147年出生的人,現在應該43歲了。
“智光大師,別來無恙!”馬車簾子被掀開,一箇中年男子走出。
高額長鬚,頭戴綸巾,腰挎寶劍,右手拿着本泛黃的書,左手拿着銅尊。
一襲長袍,一樽酒,一撮鬍子,一本書,這就是賈詡?
這形象似乎只是一個鄉間教書先生。
“文和兄,這麼晚趕過來,應該不是找貧僧下棋論經的吧?”智光大師合掌於胸前行禮。
賈詡將書卷起插着腰間,酒樽隨手扔向斗笠劍客,然後拱手回禮,之後用手指着潘勝,笑道:“我是來助潘文凡脫困的,佛經既然已經傳給了白馬寺,那就該去凡塵做他該做的事情了。大雪漫東都,蛟龍潛原野。日遊乘風至,半甲子逐鹿始。”
“大雪漫東都,蛟龍潛原野。日遊乘風至,半甲子逐鹿始。”這兩句讖語是張角送給甑老頭的讖語,這賈詡怎麼會知道?潘勝吃驚而疑惑地與賈詡對視,極力解讀對面的眼神,希望從中找出答案。
潘勝今天下午才默寫出佛經,竟然這麼快就被賈詡知道了。要麼賈詡和張角一樣能掐會算,要麼白馬寺有人給他報信。
“難道他就是蛟龍?”智光大師看了眼潘勝,又回頭踉蹌着前行幾步,站到賈詡跟前,猛吸一口涼氣:“你早就知道啦?”
潘勝手拿木蛟劍,大雪漫東都時敗呂布、破虎牢關,嶄露頭角,後來又雪夜赴洛陽救下天子,此刻也潛在這洛陽原野白馬寺,也和角木星之人一樣年輕時命運多舛。與這讖語中的蛟龍完全符合。
“日遊”郭嘉來到洛陽之後,洛陽騷動之事不斷,哪兒都有他的影子。
種種跡象表明,張角的讖語要應驗了。
“智光大師,我也是前幾日才知道。董卓的15萬大軍已經突破了孟津防線,袁紹兵敗逃往渤海郡了,董卓大軍5日內就會殺到洛陽,天子的那八九萬人馬根本擋不住,亂世真的來臨了。潘勝需要承擔他自己的使命,不該呆着這白馬寺了。”賈詡慢慢朝着潘勝走去,步子很慢。
“好吧!亂之將起,他走吧!”智光大師背對着衆人緩緩說道。
18羅漢先是一愣,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可對看幾眼後確定沒聽錯,就一齊收回木棍,朝着兩邊散開,給潘勝三人讓出一條通道。
一切太突然了,賈詡來的突然,智光大師聽賈詡的話同意放入離開突然,潘勝都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先上馬車吧!我們路上說。”賈詡拉着潘勝的袖子往前扯,面色和藹。
不知怎麼的,竟無法拒絕,潘勝不由自主地跟着往馬車方向走。與賈詡從未謀面,按理說不會信任他,可內心有股力量驅使着潘勝無條件相信他。
車寬、士徽對眼嘿嘿一笑,也跟上去。
......
馬車消失在夜色中,馬蹄和車輪聲漸漸依稀。
智仁大師疑惑道:“主持師兄,剛纔你說智明師弟回洛陽會有危險,爲何又放他離去了。”
智光大師轉過身來,遲疑片刻,搖搖頭:“以後還是叫他潘勝吧!俗緣未了,他還做不得智明。有賈文和在,去哪兒都能化險爲夷。無須擔心!”
“這賈文和這麼厲害?”智仁大師的嘴張開成個大寫的O。
......
出了林間小道,進入坑坑窪窪的鄉野小道,馬車顛簸的厲害。
“想必文和先生認識甑家前家主甑南?”潘勝言語中帶着肯定。
賈詡既然知道張角送給甑老頭的讖語,要麼他認識張角,要麼認識甑老頭,而且關係應該很好。這種暗示天下大亂的讖語犯朝廷大忌,不是信任之人不會告知。
“賈三,車停一下!”賈詡掀起簾子對着趕車的斗笠劍客說道,顯然這斗笠劍客就叫賈三。
“馭!”賈三勒馬。
“車寬、士徽,你兩先出去下吧,馬車十步外等我,我有事和文和先生說下。”潘勝知道張角之事涉及機密,知道的人多了麻煩,就支開二人。
“諾!”
待車寬和士徽走遠,賈詡和藹地看着潘勝,右手輕輕拍着左手手背,長嘆口氣:“哎!故人已經死去,提起來就傷感。我和他是莫逆之交。他去龍門山救你之前已經派人將一切都告訴我了,讓我輔佐你。”
“哦!那麼先生覺得我值得輔佐不?”
“值得。你是天選之人,也很聰明。不過天數是隨時會變的,你還是得努力。”
“知道了,這麼說先生是願意輔助,這是我的榮幸。”潘勝起身拱手行禮,然後下跪三拜。
這可是最高的禮儀,拜天拜地拜父母常有,可拜下屬的還真沒有。潘勝知道賈詡受到起這樣的大禮,一則他年紀大是師長,二則他的能力強得無法用言語表達。
賈詡並不激動,正襟危坐地接受潘勝的跪拜。要是別人受潘勝這樣對待早就感動得淚流滿面的,可他賈詡豈是普通人,連天子都不放在眼底,豈會不敢輕易感動。
潘勝也知道賈詡願意輔助他肯定有更深次的原因,絕對不是因爲甑老頭的囑託。可賈詡不願意說,也就無須追問。因爲若賈詡不想說,問了也是白問,不是賈詡不說,就是得到幾句謊言。
待潘勝起身,賈詡也起身,拱手弓身行禮:“參見主公。”
“先生多禮了。”潘勝立刻上前託着賈詡的雙手,將他扶正。
賈詡微微一笑:“主公,如今洛陽城滿是雪花,褚燕率3萬黑山軍駐紮龍門山,你是不是該去接收這支兵馬了?”
“什麼,這大夏天的怎麼可能有雪花?洛陽附近的這支黑山軍首領是褚燕?”潘勝一連兩問,臉色大變,左邊臉寫着疑惑,右邊臉寫着懵比。
甑老頭臨終前的確說過:待洛陽夏天滿城雪花時,讓潘勝帶着甑宓和那個瓦當去找褚燕,接管其麾下的黑山軍。可這洛陽哪有雪花的,天這麼熱,這賈詡在開什麼玩笑。
難道夏天洛陽城真的有雪花?
“夏天自然不會真的下雪,這雪花也不是來自天上,而是來自人間。準確的說這雪花來自主公。”賈詡看着潘勝微笑,繼續打着啞謎。
“來自我?”潘勝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臉,更加疑惑。
“是的,就是主公你!天子沒收了主公的產業,並將產業擴大,如今洛陽城內外到處都是冷飲店,哪款‘雪花膏’賣得最好。用雪花滿洛陽來形容毫不爲過。”
所謂的“雪花膏”就是冰激凌,如張角所言,這雪花膏確定不是來自於天上,也確實出現在夏季,也確實滿洛陽。
潘勝恍然大悟,也徹底服了。張角6年前就預料到了這一切,留下讖語,潘勝再也不敢懷疑他是神棍了。
“好!先生說怎麼做?”
“第一步,收服褚燕極其麾下3萬黑山軍精銳;第二步,聯合趙浮除掉韓山,拿下駐紮北郊北軍(原冀州軍);第三步,暗中聯繫龍武衛士兵,救出舊部,奪回龍武軍軍權;第四步,聯合駐紮南郊的孫堅所部,準備攻打洛陽;第五步,勸劉岱率領兵馬離開洛陽回兗州。”
賈詡不愧得頂級謀士,一連道出五步計劃,環環相扣,潘勝驚喜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豎起大拇指不停點贊。
趙浮只有2000兵馬,只有潘勝先收服了黑山軍,二人才能在兵力上壓倒北軍,才能除掉韓山,拿下北軍軍權。也只有潘勝的黑山軍聯合北軍後有5萬人馬,孫堅纔會願意合作。龍武衛軍官被撤換了,可這才短短四五日,基層士兵還是心想潘勝的,重新奪回軍權也不難。只是該怎麼說服劉岱回冀州呢?
“主公可是在憂慮怎麼說服劉岱回兗州吧!”賈詡看出來潘勝臉上的疑惑。
“請先生明示!”潘勝認真請教。
“曹操已經回兗州這麼久了,已經招募了兵馬3萬,深得當地世家大族和平民的愛戴。劉岱再不回去,就真的只是兗州名義上的刺史了!主公只需要差人告訴他曹操準備封鎖兗州要道計劃篡權當兗州牧就可以了。”
“妙!”潘勝再次伸出大拇指感嘆。
“主公,智光送給你了佛牙舍利,能給我看看嗎?好幾次對這大和尚說想看看這東西,都被無情拒絕,真是氣人。”賈詡突然說道,然後滿眼希冀地看着潘勝的臉。
潘勝沒有猶豫,立刻從懷中掏出錦盒,遞了過去。
賈詡接過錦盒,打開蓋子,拈出佛牙舍利子,左看看右看看,一番感嘆。
“主公,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麼事?先生請說。”
賈詡頭也不擡,也不再答話,右手拈着佛骨舍利繼續觀賞,左手往裡面招呼,示意潘勝靠近點。
難道是更加機密之事?或是見不得人的事?只能湊近點悄悄說。
潘勝蹲着身子慢慢挪過去,剛到跟前,就見賈詡掄起一個銅酒樽砸了過來,速度極快,根本來不及躲開。
“你——”才驚訝地吐出一個字,潘勝就腦袋發疼,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賈詡嘿嘿一笑,蹲下身子,掰開潘勝的嘴巴將佛牙舍利塞了進去。然後拿起一個牛皮水袋咕嘟一通猛罐,緊接着將潘勝拖起來拍拍脖子,直到確信佛牙舍利順着水進入了肚子才住手。
片刻之後,潘勝醒了,發現雙臂恢復如常,體內氣流更勝從前,就知道賈詡給他服下了佛牙舍利,氣得滿臉通紅。
賈詡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呡口酒,笑着說道:“主公若想救王明月姑娘,等他日成大事之後,帶兵去身毒(古印度)可輕易得到剩下的幾顆佛牙舍利。現在最重要的是主公先自身強大,不然何以服衆人?”
木已成舟,責備已沒有意義,潘勝也只好惺惺作罷。賈詡的初衷是好的,儘管手段有點那個,但他就是這樣的人,從來不拘一格,做事毒辣,只看結果,不管手段。
見潘勝沒有發作,賈詡放下酒樽,嘴角升起一抹笑容、、、
......
天微亮之時,潘勝到達了龍門山黑山軍大營。
軍營延綿數裡,旌旗遮天蔽日,巡邏的騎兵來回遊弋,恢弘肅殺志氣撲面而來,無形的威勢壓將過來,和普通的流寇和起義軍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朝着帥帳走去,每隔五步就有兩個長戟士兵長戟交叉擋路,全都衣甲整齊、虎背熊腰,眼神中滿是殺氣。所見的百十人中半數已經入流,單挑七八個普通士兵不在話下。
記憶中的黃巾軍和流寇多是老弱病殘,數萬大軍敵不過官軍五千人,潘勝從不把他們放在眼底。可這黑山軍打破了他記憶中的刻板印象,也讓他對褚燕刮目相看。
“解下兵器!”帥帳前,一胖糙漢用一把三十斤的大刀指着潘勝大喝。
此人正是張燕(以前叫褚燕)結義三弟王當,黑山三雄中的“怒豹”,也是黑山軍的副帥。
“放下兵器!”帥帳前兩列的10甲士一起用長戟尾端猛杵地上,跟着齊呼。然後將長戟兩兩交叉,封鎖道路,最後微微側着身子像盯着獵物一樣盯着潘勝。
我滴個乖乖,10個二流下品長戟甲士,這胖糙漢竟然是個二流上品高手。
看來這黑山軍能夠打退官軍的無數次追繳不是偶然或幸運,是因爲高手如雲、軍馬強壯。
潘勝不是過來投靠的,也不是過來求援的,而是過來當主公的,要收這羣人當小弟。如果服軟交出兵器恐怕收服工作更加困難。黑山軍士兵都是草莽和平民出生,沒有多少文化,崇尚暴力,給他們展示智慧不頂多大用處,唯有展示恐怖實力纔可能讓他們真心願意被收編。
潘勝服下了佛牙舍利,琵琶骨修復,已經恢復了一流下品實力,氣力更勝從前,只要連續使出“吹角聯營”和“可憐白髮生”這兩招入微級的劍招就能放到眼前這羣人。
可這兩招使出必會有死傷,無疑是拉仇恨。可不使出這兩招,又頂不住這羣人的羣毆。既要令這羣人信服,又要把握分寸,極其困難。
張燕躲在帥帳簾子後面,透過縫隙,看着潘勝。看到潘勝腰間木蛟劍的時候,就已知曉潘勝的來意。
張角給他留下的錦囊上寫着:“吾女在洛陽甑府,速去洛陽郊外龍門山隱藏。今歲洛陽滿城雪花時,速接回吾女,助蛟龍成就大業。——張角,中平元年”。
前幾天他去調查甑府,知道了甑宓就是張角的女兒,也知道了甑宓和潘勝的關係,就連帶着將潘勝也調查的一番。潘勝擁有木蛟劍,又保護着先主公張角的女兒甑宓,定然就是這所謂的“蛟龍”。
可潘勝若沒有實力,張燕就不會按照張角的遺言投靠潘勝。因爲縱使他願意,麾下的人馬也不會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