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迎是昏禮六禮中最後一步,在後世叫做迎親,俗稱接新娘子。
但後世迎親基本都是在大清早上。
而在古代,卻是在黃昏,也就是晚上七點整。
天色漸漸暗淡,陳暮送別親朋,在奴僕與族人的簇擁之下,來到了府邸門外。
接親隊由族叔陳猛帶領,數十名族人組成的護衛隨從跟着。
隊伍打上了燈籠,在黑夜中排成一條長龍。
晚上迎親,有點不接地氣,反而接地府,像是英叔殭屍電影裡紅白雙煞的那個場景。
如果是在現代社會,大晚上有人看到這陣仗,估計得嚇個半死。
但沒辦法,漢朝就這習俗,必須遵守的規定。
並且新郎官乘坐的馬車還是墨車,也就是全黑的車子,後面浩浩蕩蕩,還跟着數十輛隨從馬車,形成了一個車隊,奴僕人役手執燈燭在車前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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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隊全黑的馬車在官道上緩緩前行,燈火螢燭,月光光,心慌慌,大晚上看着確實瘮得慌,令人容易聯想到**。
鬼知道定製《禮儀》的時候,是哪位小天才整的大晚上迎親。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冬季到黃昏夜晚七點鐘,天色已是伸手不見五指。
由於胡蘿蔔要到宋元時期纔會傳入華夏,古人缺乏胡蘿蔔素,很多底層百姓夜盲症比較嚴重,天黑以後基本不會在外面閒逛,因此道路上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約三刻鐘後,車隊緩緩抵達了秦家莊的莊園外。
就看到整個莊園燈火通明,秦氏族人舉着火把燈燭聚集於莊園之外,秦家家主秦風與夫人蔡氏皆身穿玄色禮服,站在大門口,莊嚴肅穆,靜靜地等待。
要麼說漢朝的婚禮像**,
新郎新娘穿的禮服都是黑色的就算了,婚禮的舉行時間在大晚上也就算了,連岳父岳母和陪同的其他人,也都要穿黑色的服飾,乍一看還以爲是在舉行葬禮。
不過這就是漢朝習俗,秦朝崇尚純黑,漢繼秦制,西漢時期還是以純黑玄色爲上,但到了東漢要加點火德,所以加了紅色,傳統服飾都以“上玄下𫄸”爲主,也就是上衣爲黑色,下裙爲淺紅色,代表了一種繼承。
車隊在秦家莊園外停下,秦風走過來,等陳暮走下馬車走到他面前的時候,面朝着西面的陳暮方向,拱手兩拜,陳暮則還以兩拜。這在禮儀中,爲迎接禮與答謝禮。
然後秦風就拉着陳暮的手進門,直奔秦家的家廟,到廟門前,秦風與陳暮又要互相拱手作揖三次,然後才能請陳暮進入秦家家廟裡。
進入廟中,將早就準備好的大雁作爲祭品奉上,然後面朝北,兩拜,而且還是跪下來磕頭,頭要碰到地。
直到完成了這些禮儀,纔算是代表了陳暮被秦家的列祖列宗認可,承認他是女婿。
這個時候秦羅敷正站在家廟之中,位於列祖列宗的牌位左側,她梳理好頭髮,穿着嫁衣,也就是“純衣𫄸袡”,面朝南靜靜地站立着。
女師以簪子和頭巾束髮,身穿黑色絲質禮服,站在她的右邊。從嫁的兩名婢女,阿翠和小環皆身着黑色禮服,頭戴籫子和束髮巾,肩着繡有花紋的單披肩,跟隨於她之後。
等陳暮叩拜完秦家的列祖列宗,上來牽着她的手一起緩緩走出門,整個儀式雙方都一言不發,規矩森嚴,繁文縟節,相當複雜。
“呼!”
一直等到出了家廟,走出了秦家莊園,所有人才鬆了一口氣。
漢人最崇拜的是先祖,對鬼神嗤之以鼻,所以家廟是最神聖的地方,即便是秦風這個家主,在家廟也大氣都不敢喘,等出了門之後,纔算是結束了整個禮儀。
“子歸,我這息女,就託付給你了。”
秦風看着陳暮,認認真真地拱手又一禮:“望你將來好生待她,莫要讓她受了委屈。”
陳暮也恭恭敬敬回了一禮:“舅人放心,我必讓羅敷一生幸福。”
幸,吉而免兇也。福,佑也。連在一起,謂祈望得福。在古人日常生活之中,常用做祝福的語氣。
得到了陳暮的許諾,秦風欣慰地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漢人結婚是一樁喜慶之事,不哭哭啼啼,丈母孃蔡氏上去握住羅敷的手,將她牽引過來說道:“賢婿,以後,羅敷就交予你了。”
“謝姑人。”
陳暮接過羅敷的手,與絕美的少女對視一笑,又齊齊向着岳父岳母鞠了一躬,這才緩緩拉着她往車上而去。
根據習俗,兩人並不同車,而是兩輛黑色的墨車並排而列,陳暮扶着羅敷上車,又佯裝去駕車,將馬車的牽引繩子交給羅敷,自己跳到馬車上去。
這又是一個禮儀,表達了夫君對妻的愛護。這個時候就需要女師出面,幫新婦推辭掉,羅敷再登几上車,女師爲她披上避風塵的罩衣,此時馬車車伕纔會過來代替陳暮幫忙駕車。
陳暮就又回到了自己車上,兩輛馬車並列着一起緩緩向着臨淄城內,陳家宅院的方向駛去。
等到遠離了秦家莊,秦羅敷還在回頭看着秦家莊的方向,莊子依舊燈火通明,秦風與妻子蔡氏還有弟弟秦琪諸多秦氏族人,遠遠地眺望着她,直到他們消失在道路盡頭,纔看不到他們的身影。
“羅敷。”
陳暮轉過頭,看到右邊馬車上的羅敷遲遲不肯回頭,便輕喚了聲。
他乘坐的馬車叫做“施轓車”,是高級官員乘坐的專車,並不是全封閉式,模樣有點像敞篷跑車上安一把傘,比較舒適,能看到四方風景。
而羅敷乘坐的車是女子常用的“𫐌車”,左右兩邊安裝有車窗帷幕,此時羅敷正撩開左側帷幕向後張望自己的家。
聽到陳暮的喊話,少女轉過頭看着他,臉頰微紅,聲音細若蚊蠅地道:“夫君。”
“怎麼,纔出家門就想家了嗎?”
陳暮輕笑道。
羅敷輕點螓首,輕聲道:“有些捨不得耶耶和母親,還有阿弟。”
陳暮安慰她道:“無妨的,既住得近,時常來看看。”
“那怎麼能行呢。”
沒想到羅敷反而不樂意了,說道:“天天回孃家,旁人會說閒話,耶耶和母親都得嫌棄我。”
這麼真實的嗎?
陳暮忽然想起上輩子,自己在國外讀書,老爸老媽天天那個叫想啊。
結果有一年放假回家,才待了不到兩個星期,就被嫌棄。
不知不覺,都來漢朝十多年了。
上輩子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很多,似乎連自己爹媽的模樣,都已經記不清楚。
但唯一能夠記得的,便是他們對自己的愛。
想到這裡,陳暮嘴角含笑,對羅敷說道:“阿羅。”
“嗯?”
“你剛纔叫我什麼?”
“什麼?”
“你剛纔叫我什麼?”
“怎麼這麼問,好羞啊.....”
“都成婚了,你怕什麼。”
“夫.....夫君.....”
羅敷的臉色就更加紅了,像個小蘋果,嗖地拉下帷幕,鑽回車裡。
看着她可愛的模樣, 陳暮臉上的笑意也更加濃郁。
他擡起頭,看着天空那皎潔的月。
月涼如水,灑落在人間。
老爸,老媽。
以前你們天天唸叨我還不娶媳婦,讓我給你們生個大胖孫子。
我每次都找藉口拖延,連你們安排的相親都不去。
現在我後悔了,我給你們娶兒媳婦了。
可是......你們在哪呀。
我好想你們。
他癡癡地看着那月。
眼角的淚水,緩緩流淌下來。
月涼如水,照在了一個離家十多年的遊子身上。